八
和林邦结婚后,我一直戴着他求婚时送的红宝戒。
我感觉林邦对这枚戒指有种很特殊的情感,这种情感也传递给了我,我对它爱护有加,一刻都不离身边,即使生麟儿时也没有把它摘下。
但我心里总有一种好奇和疑惑,希望能知晓这枚红宝戒的谜底,可每次我都欲言又止了,我怕无意中伤害了林邦。
这是一个周日早晨,天气很好,吃过早饭,林邦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们坐车来到了郊外的一处墓园,这是一座非常幽静的墓园,远处青山环绕,近处花木葱茏。
林邦牵着我的手,缓缓走过一段曲径通幽的小道,来到一处合葬的墓碑前。
“淑媛,这是我父亲和母亲的合葬墓,今天带你来,是想让二老见见你。”
“爸爸!妈妈!今天邦儿带着媳妇来看你们来了,她叫淑媛,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女孩。”说完,林邦搂住我的肩膀一同向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我询问的目光中,林邦向我讲述了一段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我母亲出生于一个官宦之家,大陆解放前夕,外公携外婆去了美国,母亲因为正害天花,没有随行,就被寄放在了一个远房亲戚家。
母亲天资聪慧,美丽善良,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一直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如果就一直这样走下去,母亲的前景应该是非常美好的,但现实却是极其残酷的。
1966年特殊时期中,母亲因为出身问题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她几乎被剥夺了所有的资格,入党、进修根本与她无缘,在单位她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这还算好的,一旦遇到政治运动,她就更惨了。
每次运动,她都要被拉上台批斗,脖子上常常挂着一个很大很重的木牌子,上面写着:打倒资产阶级家的臭小姐------高雨!
每次批斗完,母亲还要亲手摘下挂在脖子上的大牌子,拖着疲乏的身体继续去单位干剩下的重活,母亲以她的顽强和隐忍坚持着,她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生活会好起来的。
那时,母亲虽然美丽、贤惠,但没有人敢娶她。
一次母亲又被拉上台批斗,一个混蛋挥着一条粗粗的皮鞭狠狠地向母亲的后脑抽了过去,就在那一瞬间,一只厚实的大手护住了母亲的脑袋,顿时,那只手血流如注,那个人后来成了我的父亲。
母亲和父亲就这样在深深的苦难中结合了。
父亲很爱我的母亲,对母亲无微不至地关怀和疼爱。
在父亲的呵护下,母亲曾经干涸的心灵被注入了涓涓细流,感到温暖和幸福。
过了几年,我出生了。
我小时候,母亲经常对我说:“邦儿,人无论在何种境遇下,都要保持一颗善良和宽容的心。”
母亲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对于苦难的过去,她没有任何的怨言,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在我十岁那年,母亲不幸患上了肺癌,整日咳嗽不止,人也日益消瘦了下来。
父亲心急如焚,带着母亲跑了很多家医院,希望能治好母亲的病,可是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母亲越来越虚弱,她知道时日不多了,一天他把我拉到身边说:“邦儿,妈妈要给你一样东西,你一定要好好珍藏,这是你外公留下的!”说完从一个木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首饰盒。
母亲把首饰盒递给我说:“邦儿,这是妈妈最心爱的物件,也是唯一能送给你的东西,你要好好留着,将来把它送给你最爱的人!”
没过多久,母亲就去世了。
母亲去世后,深爱母亲的父亲整日都处于悲痛之中,没过两年也走了。
邻居张婶看我实在可怜,就收养了我。
由于母亲的谆谆教诲,从小我比同龄的孩子要懂事和成熟。
参加工作后,我把二老合葬在了一起,希望他们在九泉之下也能够相依相伴。
林邦的讲述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扉,我之前存在的所有疑团都烟消云散了。
望着二位老人的墓碑,我又虔诚地深鞠一躬,心里默念道:感谢爸爸、感谢妈妈,感谢你们给了我林邦,我深深地爱着他,我要用一生的时间和精力去呵护这份爱,经营这份爱,让他永远幸福。
从墓园回来后没多久,我就投入到剧团紧张、繁忙的日常演出中,由于过度疲劳,加上没有好好休息,我开始发起了高烧,而且高烧整日不退。
林邦把我送到医院检查,大夫说是肺炎,给开了消炎的针剂和药,原想打打针、喝喝药,挺一挺就过去了,谁知还越发严重了起来。
我感到胸部日复一日的憋闷和难受,时不时的咳嗽,有一天尽然咳出了一口血。
林邦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带我到医院挂了一个专家号,胸片透视结果:我患上了肺结核。
我只好住院接受治疗。
我一住院,林邦就更忙碌了,既要接送麟儿,还要给我送饭。
大勇知道我住了院,特意携女友史虹来探望我。
史虹是大勇新助理,一年前刚从市警官学校毕业。
在我的病床前,史虹边聊天边给我削着苹果,她属于那种安静文雅的女孩子,做起事来细致而一丝不苟。
剧团同事们也纷纷来探望,比平时还要亲热,也许,人只有在生病时,才更容易获得别人的同情和怜惜吧。
阿海和肖放来的次数要多些,阿海每次来都会带来一些新鲜有趣的话题,让人听后感觉妙趣横生,人也仿佛轻松了许多。
肖放每次来都会带一束鲜花,并把它插在床边小柜上的花瓶里,枯萎的花他会拿走,他会说:“淑媛,我希望你能经常看到鲜艳的花朵,因为你的生命就像这些鲜花一样,艳丽芬芳。”
为了能使我尽快康复,林邦每天都要给我熬制骨头汤,他说骨头汤对我的病很有好处,要我一定要坚持喝下去。
为了让林邦减轻负担,大勇和史虹经常帮忙接送麟儿。
这一天,林邦来给我送汤,我正喝着,大勇和史虹进来了。
史虹手里提了一袋水果,大勇说那是河北有名的雪花梨,是史虹托河北的亲戚寄过来的,对治疗我的病很有帮助。
史虹静静地拿出一个雪花梨给我削了起来,只见她手指翻飞转动,不一会梨就削好了。
因为刚喝过油汤,口里确实想吃一点开胃的东西,我接过史虹削好的梨大口吃了起来,雪花梨的确汁多肉甜,口感很好,不一会,一个梨就下了肚。
我向史虹望去,发现她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大勇,我心里一动,这与我看林邦的眼神何其相似啊!看来,当爱情到来的时候,女人是一样的。
林邦怕我一个人寂寞,每天要陪我到很晚,有时看我睡着了,他才离开。
我实在心疼林邦,真想立刻就康复,可是身体总不见好转。
白天的时光总是那样漫长,除了医生来查看病情,护士来打针外,就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我从没有住过这么长时间的医院,在我演出忙碌的时候,休息对我来说是件奢侈的事情,可是现在,当我有大把时间休息的时候,我却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看来人确实是忙碌的动物。
很多时候,我会轻轻抚摸、端详林邦送我的红宝戒,我爱林邦,自然也爱这枚戒指,我想那是林邦的一颗心,他把心交给了我,我应该尽快恢复健康,回到我们那个温暖的家,去尽一个做妻子和母亲的职责,每想到这里,我就有了力量,心中也倍感幸福和温暖。
经过近三个月的治疗,我的病基本康复,医生说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我巴不得快点出院,这里快把我闷死了。
林邦来接我,我才意识到真要回归正常生活了,我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不是在做梦。
回到家,家里依然温馨如故,好像这三个月来我并没有离开过一样,麟儿又长高了,也懂事了不少,我很是欣慰。
林邦为我放好了洗澡水,我洗了个痛快,家的感觉真好!
洗完澡,麟儿就把我拉进了他的小卧室,要我给他讲故事。
他说史虹阿姨讲的故事可好听了,要我也给他讲童话故事,搂着我的麟儿,我开始讲格林童话中的《七个小矮人和白雪公主》的故事,听着听着,麟儿就睡着了。
回到卧室,林邦还没有睡,他在等我。
我上了床,靠在林邦怀里,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身体康复以后,我推掉了团里很多演出活动,我觉得应该用更多的时间和爱去经营这个家、呵护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