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林邦外公去世一年了,我们时时想念和老人在一起的时光,清明节到了,林邦带着我和麟儿一起去墓园给去世的亲人扫墓。
麟儿七岁了,个子长高了,也懂事成熟了,秋季就要进入小学。
掐指算来,我和林邦结婚已经九年了,九年的幸福恩爱,九年的彼此牵挂,我们之间更多的已经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了。
墓园依然沉寂幽静,就像林邦第一次带我来这里一样,一切恍如昨天,却又不是昨天,亲人的墓碑还屹立在那里,所不同的是旁边又矗立起了一座新的墓碑,那是林邦外公和外婆的。
站在亲人的墓碑前,我思绪万千。
林邦的父母,还有外公外婆生前是那样的相爱,可遗憾的是,他们中有一个都过早地离开了对方,没有能够相伴到老,厮守终身。
我和林邦也非常相爱,我希望我们能够彼此携手一生、恩爱一生、我期盼亲人们的在天之灵,能够保佑我和林邦,还有麟儿一生平安幸福。
林邦特意带了一瓶老酒放在了外公和外婆的墓碑前,他声音有些哽咽地说:“外公,我和淑媛、麟儿来看你来了,您还好吧,我们都很想念您,您留给邦儿的东西,邦儿都收到了,谢谢外公念着邦儿,邦儿别无所求,只想和淑媛、麟儿幸福快乐的在一起,永远不分离。外公,那笔钱邦儿都捐给了儿童福利院,希望有更多失去父母的孩子能够得到家庭般的温暖和关爱,那套房子是陪伴您多年的地方,邦儿实在割舍不下,将来有一天,邦儿要带着淑媛去看看您住过多年的地方,一起回忆共同走过的爱的时光。”
我们站在墓碑前,虔诚地给两个墓碑分别鞠了三个躬。
从墓园回来以后,我对爱情有了新的理解和诠释,逝去的人已经永远逝去了,活着的人更要珍惜现有的幸福。
为了更好地照顾这个家,33岁的我调离了河滨市歌舞团,进了当地一所音乐学院从事声乐教育工作,这样,我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伴林邦父子了。
肖放知道了我的决定后默默无语。
歌舞团的同事们知道我的决定后替我惋惜,说我到音乐学院是大材小用了。
我的那帮闺蜜们也不年轻了,都是孩子的母亲了,对于我和林邦的婚姻,她们一开始并不看好,到后来却是别样的羡慕,她们怎么也弄不明白,一个最不想结婚的人、一个最不愿走进围城的人,尽然是婚姻最幸福的一个,甚至为了爱,宁愿放弃如日中天的事业!
只有我心里明白:男人的世界是事业,女人的世界是家庭。
走过九年的婚姻,我深深地感悟到我的世界就是林邦。
我可以没有我的事业,但我不能没有我的世界!因为,那是我一切的一切。
这年7月,河滨市遭受了多年难遇的强降雨,暴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城市近海平面以每小时5厘米的速度上涨,并出现超警戒水位,而河滨市部分低洼地段又形成了一片片的湖泽,全市所有消防、武警、特警官兵全员出动,固堤泄洪、防洪抗灾。
河滨警局奉命奔赴市内积水最严重的陈家桥段,这里已形成最大的一片湖泽地,平均水位已齐腰深,最深处已到了人的脖颈。
林邦身先士卒,带领警局官兵跳入到了冰冷的积水中,艰难地挖着泄洪的沟渠。为了保存体力,林邦命令泄洪官兵分成三组,每组四小时一轮换,而他自己却长久地泡在水里指挥泄洪,顾不上休息。
我见林邦一直没有回来,非常担心,炖了肉汤给他送去。
到了现场我惊呆了,林邦满身泥浆地泡在齐腰深的水里,指挥着泄洪作业,周围挖沟的、排捞淤泥的官兵个个累的气喘吁吁的,我站在高处的岸边心疼地大哭起来。
我什么也喊不出来,只是不停地哭,大勇上来了,疲累地对我说:“嫂子,局长叫你赶快离开!”
我哭着离开了泄洪工地。
经过警局官兵两天两夜的艰苦奋战,陈家桥段的积水终于顺着新挖的沟渠排走了,这期间林邦一直没有回来过。
就在我焦虑不安时,大勇和史虹来了。
他们带来了不好的消息:林邦因在水里呆的时间太长,晕倒了,现正在医院抢救。
我失魂落魄的随大勇他们赶到了医院,林邦正在急救室抢救,我感到天都要塌下来了。
大勇在旁边安慰我道:“嫂子,大哥体质好,应该没事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林邦被推了出来,脸色苍白,双唇紧闭,只有那双眼睛仿佛在寻找着什么,我跑了过去,急切地扑到他面前说:“我是淑媛,我是淑媛!”林邦眼里立时溢出了泪水,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医生拦住了我说:“病人需要静养休息,请暂时不要打搅!”说完就把林邦推走了。
大勇上来劝慰我道:“嫂子,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回到家里,我嚎啕大哭,林邦怎么成这样了,才两天没见,就成这样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一夜无眠,第二天一大早,我又匆匆地赶到了医院。
快到病房门口时,两个换药的医生从里面出来了,一个惋惜地对另一个道:“真是可惜,这么英俊的一个男人,双腿就要废了!”
什么?我心里暗暗吃惊,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慢慢地推开了病房的门走了进去,林邦正躺在病床上,大勇在旁边默默地坐着,见我进来,慢慢地退了出去。
我把带来的炖汤轻轻地放在了床头的小柜上,然后慢慢地在病床前坐了下来,林邦的气色很不好,嘴唇发白,精神疲惫,见我坐了下来,他从被子里伸出了左手,我用双手紧紧地握住了这只手,并把它贴在胸前,林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淑媛,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我静静地看着林邦,点了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林邦缓缓地说道:“淑媛,我对不起你,这次抗洪我受了很重的伤,恐怕很难复原,你离开我好吗?我不想拖累你。”
我惊诧极了,呆呆地看了林邦好半天,然后问道:“你没发高烧吧?怎么尽说胡话。”
“没有,我很清醒,我不想拖累你,你离开我好吗?”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林邦不再说话,把头转向了里边。
我悄悄地退了出来,看见大勇在不远处坐着,我冲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衣服,哭着咆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大哥要我离开他?”
大勇红着脸嗫喏道:“大哥在这次抗洪中,在水中泡的时间过长,双腿严重感染了,大夫说如果抗感染治疗没有效果,就要考虑手术截肢,否则隐患无穷。”
“什么?”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大勇见我情绪不好,便叫史虹陪我回家。
回到家,我愁肠百转,泪湿枕巾,辗转难眠。
我该怎么办?
我不想麻烦肖放,况且这事也不能麻烦他。
我突然想起前年去济南演出游览过的灵岩寺,那里有一个得道高僧,法号慧空,道行高深,善于为人排忧解难,算来路途不算远,我不如去灵岩寺找他指点迷津。
打定主意,第二天一大早,我收拾行囊直奔灵岩寺。
行前,我把麟儿暂时托付给了史虹,请她帮忙照看。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颠簸,中午时分,我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灵岩寺。
灵岩寺的香火依然旺盛,善男信女们在佛殿前焚香叩拜,虔诚无比。
慧空法师眼睛微闭正在正殿打坐,口中念念有词。
我拿了几柱香走到佛像前,暗暗祈祷一番,然后把它们插进了香盒里,又在蒲垫上对佛像虔诚叩拜。
到了斋饭时间了,大殿的人渐渐散去,而我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仍静静地跪拜在佛像前。
这时慧空已经打坐完毕,见我仍留在大殿,缓缓向我走来并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有何烦恼可先用斋饭,稍后老衲自会帮你指点迷津!”
我站了起来,随慧空进入斋厅用膳。
用毕斋饭,我随慧空来到一处僻静的偏殿,把压在心头的所有烦恼一并倒出。
慧空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边微微点头边听我讲述。
听完我的述说,慧空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请随我来!”
慧空把我带到了寺院中两棵高大挺拔的古槐前。
这两棵古槐足有几米宽,粗壮的枝条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慧空缓缓道:“这是寺中的两棵千年古槐,也是雌雄双槐,虽历经千年沧桑,依然相依相偎啊!”
面对这两棵千年古槐,我的心深深为之触动,我清醒了许多。
是啊!我和林邦彼此心心相印,如同比翼鸟、连理枝,还有什么迈不过去的沟坎呢?
我的心立时舒展了,谢过慧空法师,我向他道别,但他执意要送我一程。
路上慧空问我,谁在给林邦上药,我说是医生。
慧空停下脚步,凝重地对我说:“阿弥陀佛!女施主,你应该亲自上药才是!”
我楞了一下,随即领会其意。
告别慧空法师,离开灵岩寺,我于当晚便返回了河滨市。
我准备背水一战,从病魔手中夺回林邦。
第二天一大早,我带上精心准备的早点,快速赶到了医院。
见我进了病房,大勇知趣地退了出去。
这时,换药的医生进来了,见到我微微一楞。
我说是林邦的妻子。
她们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我平静地对她们说:“以后由我来上药,她们只负责送药。”
我接过了上药的托盘,带上了一次性手套,开始操作起来,那两个医生还站在旁边,我停下来扫了她们一眼,她们低下头轻轻地关上门走了。
解开缠绕的绷带,我才知道林邦的感染有多么严重,连大腿根都是脓血一片,我小心翼翼地涂着抗感染的药水,深怕弄痛了林邦,时间过去了大概一个小时,我才上好药,又细心地将双腿用新绷带缠好。
一切整理妥当,我按响了叫铃,护士进来把托盘收走了。
然后,我开始给林邦擦洗,喂他吃早点…….。
为了让林邦早日康复,我白天守在他身边,晚上大勇来替换我。
正好音乐学院放暑假,我有了充裕的时间照顾林邦。
林邦因为感染严重,不能下地,所以一切只能在床上解决。
支撑半个月后,我已形销骨立,疲乏不堪。
这天如往常一样,我守了一整天,晚上大勇来了,我疲累地离开了病房,走出了医院。
肖放在不远处等我,见我出来,迎上来心疼地说:“淑媛!林邦的事我听说了,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说完递给我一个沉甸甸的饭盒。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小排炖香姑。
“给你增加点营养,我真怕你支撑不住了!”肖放说道
“我是心甘情愿的,我不能失去他!”我回道
肖放听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走了。
回到家,我对镜端详,发现容颜确实憔悴不少,看来女人真是水做的,经不住一点折腾。
为了林邦,我顾不了许多了。
可是,用这样的面容天天去面对林邦,也不利于他的康复啊!林邦的眼睛多厉害啊!别看是在病中,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怎么办呢?
我思虑再三,拿出了化妆品。
因为我皮肤很好,平时很少化妆的,现在,为了林邦,我必须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听大勇后来说,那天晚上我离开后,林邦泪流不止,不停地对他说,真对不起你嫂子.…..真对不起你嫂子。
一个月过去了,林邦的伤口依然不见好转,我只好耐心等待。
为了排遣林邦的寂寞,在闲下来的时候,我会为他清唱几首动听的歌曲,虽然只有他一个听众,但我比任何一次演出都唱得动情和投入。
我还把长发盘了起来,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在我的精心照料下,林邦的腿伤明显好转起来,能够慢慢活动了,虽然仍很痛苦,但功能在逐渐恢复。
医院的主治医生,来病房检查林邦的伤口,感到非常吃惊,想不到伤口恢复得那么好。
看着林邦日益好转的双腿,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感谢上苍!
林邦可以自由活动了,胃口也好了许多,我就多做一些他爱吃的东西送来。
天气好的时候,我会搀扶着他在医院的花坛边活动筋骨,随着时间的推移,林邦走路也越来越稳了。
逐渐康复的林邦记挂局里的工作,几次要求出院,在做了进一步的诊断和检查后,医院开具了出院证明。
我和大勇陪林邦回到了家,史虹也把麟儿送来了,看着我们又重新团聚的一家三口,大勇和史虹开心地笑了。
晚上,在卧室里,林邦把我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很久很久…..,我的泪水也流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