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篇：第七章
_____司徒贤_____
源他果然要自杀了。我嗅到呛人的味道。
换着平时的我一定搂着他、哄着他说：”即使其他人不要你，我也会要你的。”
但源已经记回以前发生的事，因为他记起，我才记得自己对他多坏。
人们总会避免不去想伤心的回忆。
不想，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反正在源眼中我就是个人渣父亲，既然他这样认为，我也演着给他看。
我走出去源的房间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关掉灯，感受黑暗的气息。
据说黑暗中人会变得脆弱、愤怒、容易发抖。
可我的心里平静得很。
不过，眼泪还是滴下来了。
比记忆里哪一次都滚烫。
心上像插着把刀。像要停止呼吸般地心疼。
——记忆中的自己，他虽拥有崇高的地位，但背后的辛酸，只有自己知道。
——明明自己贵为魔帝，却因为不愿丢掉源而让父亲说”魔界不会为源这种人支付一分一毫”，为了让源生活得像王子般的，他故意化作不同脸孔去工作。
——源每天放学回家自己丢给他一迭纸币当是零用钱，其实这些钱都是自己打工得来的。要不是自己，源哪有什么生活费。哪有学费。
我的手一直抖。这些年来，抖得愈来愈厉害。
——为了源，自己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为什么要化作不同的脸孔？因为在父亲还没去世前，我一直在卖。
当我躺在那些女人身下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源，你的生活费和学费够了，我不欠你了。
这黑暗的过去，一直都没跟任何人说，包括源。
我不想他是因为可怜我才跟我聊天。
我没有开灯。窗外透进来的灯光将房间照出大概的轮廓。我打开衣柜的门，摸出一个袋子，里面是一个又一个的信封，每封上面都是写着”源源的照片”。
对，不是源，而是源源。我自己也觉得呕心，可我还是这样写。
走到写字台前，翻开笔记本在纸上”刷刷”地写了两行字，然后起身关好所有的窗户，拉好了窗帘，之后关掉手机，连电池也拔出来。
做完这一切后，我拿出打火机，挞着了，就这样丢在地上。
我走到床上，似是丧失所有能量，一动不动地躺在黑暗里，慢慢闭上眼睛。
消失了所有的动作和声音。只剩下滚烫的眼泪，在脸上无法停止地流。
——源你绝对不会孤单一人。
——因为父亲会一直陪着你，即使是去死，父亲也会陪着你死。
火焰烧得愈来愈猛，它们开始跟我抢氧气，如果可以，我宁愿它们一下子抢走，不要一点一点的剥削。
我开始觉得呼吸困难，隐隐约约中，我听到拍门声。
“主子的房间冒出大量的浓烟呀……咦？怎么你的也是？你们两父子究竟搞什么？”原来是有信。
我反一反白眼，决定不管他。
意识愈来愈模糊，开始不记得一加一等于二。
或许一加一根本不是等于二。
哈哈。
过了一会儿，又有拍门声，这一下一下的重击，绝不是有信，该说，我十分肯定是源。”蛋治！我要自杀你干什么跟着一起自杀？你夹着的那层蛋开始变坏吗？”门最后被他撞开，我感到自己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蛋治你的蛋肯定没熟透了……”耳边环绕着源的声音。
我勉强睁开眼睛，便看到源。
眼中的源担心地抱着我一直跑。
源幼儿园的时候，为一只蚂蚁能否回蚁窝而担心，最后那蚂蚁被我踩死，他因此吵了一整天。
他小学的时候，为保护一颗鸡蛋而担心，最后那鸡蛋被我摔破，他因此哭了一整天。
以前，他为了莫蔚晴而担心，最后我拆散他们，他因此沉默了一整天。
在源的眼中，我该是不值得同情的对象，而是老爱破坏的好事者。
但现在源的眼中，的确流露出担心的眼神。
他是第一次为我担心。
不自觉地，抓紧他的衣角。
同样不自觉地，努力不让自己眨眼，想将源此时的样子好好刻划在脑袋里。
不真实。太不真实。强烈而巨大的不真实感包围着我。
不过，也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幸运眷顾。
这时候，我注意到源身旁的女生。
她不就是当天劝止我不要杀源的女生么？
她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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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药水的味道一直刺激着鼻腔里的黏膜。
无法摆脱的空虚感。
我睁开眼睛，看到源，他就坐在我身旁，静静地睡着。
“源。”我轻轻地喊他一声。
他揉了揉眼睛，展现出从心而发的笑容，”你醒了？”
“嗯。”
“那便回家吧。”
“嗯。”
空气踏入死寂。
他突然开口问我：”为什么你要自杀？”
我本来应该要答”我要陪你一起死”的，但如此煽情的说话我说不出口，于是我说了一句尖酸刻薄的话：”想拿打火机帮助你自杀，怎料滑倒摔在床上，房间烧了也不知道。”
他的脸上快速掠过失望的神色，又冷冷地说：”早料如此，我就不该救你，你应该去死才对。”他话音一落，飞奔出病房。
为什么永远没有止境呢？
为什么停不下来呢？
你的那些持续不停地浇在我身上的，湿淋淋的仇恨。
——早料如此，我就不该救你，你应该去死才对。
——你应该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你去死。
那种声音。
那种吞没了一切的声音。
那种全身的关节、骨骼、胸腔、头颅一起碎裂的声音。
持续地响彻在脑海里。
不休不止地”咔嚓”作响。
生活里到处都是这样悲伤的隐喻。
如同曾经我打开手电筒照着你，独自承受着黑暗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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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声沉闷的巨雷滚过头顶。
然后就听见碰落在房顶上的细密雨声。
漫长的梅雨季节。
《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