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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丘子涵的插曲

离朝45年,7月中旬。

仆人阿文摇晃着床上赖床的小少爷,道:“丘少爷,起床了,马上就到早饭时间了。”

丘子涵半坐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迷离的看着准备洗漱水的阿文,抱怨道:“这几天晚上太吵了,都睡不好。”

前几天起,到了晚上,都会有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丘子涵知道,那是父亲在锻造兵器。父亲,丘正渊,作为一国的太子,文武双全,年轻气盛时还远行南北,在北边呆了两年,学了一手锻造兵器的好技艺。后来,他去到南海,并且救出当时困在妖兽洞穴中,奄奄一息的龙族大王子柯萨尔。龙族为了报答他,给了他一块金光闪闪的玄铁。再后来,他用一部分玄铁锻造了两件闻名天下的兵器,一件是他自己的御剑,名为白虎,一件是给他弟弟丘正泽锻造的长枪,苍龙。

丘子涵从床上爬起来,用毛巾胡乱擦拭了一下,急冲冲的就跑向了饭堂。要是迟到了可是不得了,可是要被罚背一天的功课的。跑到饭堂门口,丘子涵停下来,深深呼了几口气,理了理头发。要赶时间,又不能让父亲看出自己在赶时间,真是苦恼。

准备就绪之后,丘子涵转身进入到饭堂,却是看见饭桌上只有一副碗筷,没有见到父亲板着脸吃饭,威严的盯着自己的样子。

“阿良,父亲呢?”丘子涵窜上桌子,巴拉巴拉吃起饭来,随口问到。

“丘少爷,今天是夫人的祭日,老爷去守灵了。”

母亲,丘子涵他从来没有见过,因为在十年前,母亲生下自己的当天便死了。今天是母亲的祭日,也就是说,今天是丘子涵十岁的生日。

生日什么的早就无所谓了,反正每次都是给母亲守灵,丘子涵一直这样想。不过呢,以前每次自己过生日的时候,皇叔丘正泽都会带自己出去玩,或者是送自己新奇的礼物,相比于父亲,丘子涵更愿意在今天看见皇叔。但是,自从皇叔向爷爷请命,镇守边疆之后,已经两年没有再见到过他了。也就是说,今天一定会很无聊了。

吃完饭,丘子涵来到早练场,拿起他练习用的木枪,狠狠的,一次又一次刺向稻桩人。几年前,自己还只有六七岁的样子,父亲打着板子让自己去习武,但是那么辛苦的事情,一个小孩子怎么吃得消,只好满院子乱跑,逃避这个事情。

那时,院子里面种满了父亲喜爱的白兰花,满院子的白色,满院子的绿色,还有满院子的父亲与孩子的追逐。

待到大了一点,父亲让丘子涵选兵器。丘子涵眨着小眼睛仔细的想,如果选剑的话,教授自己的肯定是父亲,那怎么行,父亲那么凶。闷着头想了半天,盯着兵器库中的兵器发了好一阵子呆,忽然灵机一动,不如选长枪吧,让二叔来教自己,肯定不会太辛苦。

于是,就这样,丘子涵走上了一条修行长枪的道路。虽然后来也曾经懊恼过自己当初的这个选择,不过却是从来没有后悔过。如果拿着父亲的御剑,只会徒增悲伤。

后来自己练的熟了,想要一把真正的长枪,而不是木枪,谁知道父亲居然是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就瞬间打碎了自己的梦。

丘子涵练枪完毕之后,忽然想到今天是自己生日,如果不做点特别的事情,那样会很对不起自己,那么,出去玩吧。反正最近结实了好几个好朋友,也经常从后门溜出去找他们玩。

丘子涵溜到后门,趁着下人不注意,一股脑冲了出去,却不想正好撞到一个魁梧的人怀里。抬眼看,那人衣冠华贵,一双凶恶的眼睛,浑身散发着沙场征战的杀气。那人见到皇孙,才弯腰弓身,却早就不见了丘子涵的身影。

丘子涵朝着若荣城郊一路小跑,现在都城还叫若荣城,不过一月以后就要易名为若莱城了。七月果然是炎热,就算是水乡江南也不例外,丘子涵甩手擦掉额头上的汗珠,终于到了一条小溪边,见到了溪中几个粗布蓝衣的孩子,正不亦乐乎的搬动石块,捕捉螃蟹。

“嗨,董大牛。”丘子涵朝着孩子群叫了一声,一个四肢粗壮,皮肤略黑,比丘子涵大两岁的孩子应声站直了身子。

“子涵,你来了。”董大牛朝着丘子涵招招手,大大咧咧的跳上岸边来,脚上还沾满了泥水,一走一个脚印。

董大牛是丘子涵几天前认识的,那时候自己偷偷溜出门乱逛,看见董大牛家在卖西瓜,水嫩多汁,口中甚馋,但是身上却又没有钱,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牛看见丘子涵这个样子,趁着父母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切了一块,给他吃。就这样两个人就交上了朋友。

丘子涵只有跟着这一群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耍的时候,才能忘记自己肩上皇室的压力,真真正正像一个孩子一样顽皮。有时爬树,有时钻洞,更有时去偷采人家田地里的果子。丘子涵喜欢这样的生活,天真的玩,不用每天担心自己没有背完的功课,不用辛苦的每天练武。

“子涵,去我家吧,请你吃西瓜,我父亲母亲会很高兴你来的。”

丘子涵犹豫了一下,想着,今天是母亲祭日,父亲应该会在灵堂守一天,所以今天不管自己怎么玩都是可以的。想到这里,丘子涵天真一笑,答应了一声好。

两人背离都城,走了相当远,一路上大牛都在给子涵谈论自己家里的西瓜收成好,香甜可口,引得子涵馋动不已。终于到了一个小镇,一眼望去,田地里绿油油的全是西瓜叶和圆润的西瓜。半路上,遇到了耕种回家牛父,荷着锄头,光着膀子,青铜色的皮肤流满了汗水。

大牛看见父亲,仰着头跑过去,拉着父亲的手晃了一阵子。只见到牛父摇摇头蹲下来,大牛顺势就坐到了父亲的左肩上。牛父左肩驮着大牛,右肩荷着锄头,小心翼翼的走在田间。大牛还在父亲肩上不住摇晃,幸福的像翩飞的蝴蝶。丘子涵呆呆的看着阳光下的这一幕,不曾想,父子也可以这样的。

进到大牛家里,丘子涵安静的端坐在板凳上,羡慕得看着忙碌准备着午饭的牛父牛母,还有跑来跑去,调皮捣蛋的大牛。多么希望那是自己,希望自己一家人能幸福简单的过这样的生活,没有那么多的明争暗斗,也没有那么大的责任与压力,平平凡凡,庸庸碌碌过一生,这样才是自己最渴望的。牛母端上一道道简单的菜肴,席间牛父牛母多多给大牛和子涵夹菜,虽然算不上美味,但是却饱含家的味道,比自己家里那些厨子做的饭菜好吃多了。

不知何时,丘子涵觉得眼睛早已饱含泪水,而头却是昏昏沉沉,眼前一黑,便晕倒过去。

黑暗中,丘子涵听见了一声温柔的声音,是如此的温柔,听见了就可以忘却一切的苦恼,“孩子,快回去罢,外面玩久了,你父亲会担心的。”

“你是谁?”

“我是你母亲,孩子,快回去罢。”

“母亲?”听见这个词,丘子涵心中一震,双手猛的向前抓去,却是扑了一个空,然后就感觉到天旋地转,自己被什么东西吸了去。

再次睁开眼,丘子涵发现自己趴在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背上。这一片背,是如此的宽厚而温存。仰望天空,黑夜早就降临,漫天的繁星闪啊闪。夜空却是如此浩瀚,人类如此渺小。背着自己的人走得很小心,努力着不想要摇晃,但是身上却不住的在颤抖。丘子涵睁着眼睛,尽量不动,他不想要那人知道自己已经醒过来了,想要在这一个宽厚的背上多趴一会儿。

“子涵,对不起,没有能保护好你,明明对你母亲许下了约定。”前面传来了父亲浑厚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知道子涵已经醒了。

父亲停下来,抬头仰望星空,道:“好久没有和你一起看夜空了,你看,你母亲的那一颗星星今夜是最亮的。”

以前,父亲在母亲的祭日左右会时常陪伴自己看夜空。父亲说,每个人死后,灵魂都会升上天空,化作一颗闪亮的星星,保护着自己最爱的人。也时常指着那最亮的一颗说:“子涵你看,那就是你母亲。”

丘子涵歪歪头,这才注意到,父亲手上拿着最得意的御剑白虎,头发蓬乱,衣服杂烂,哪有平时的威严与华贵。他侧过头,靠在父亲背上,听着父亲心跳的声音,也偶尔听见不知何处来的水滴的声音,当然那并不是水,后来才知道,那是滴血的声音。

夏日的夜晚,夹杂了一些白日没有的凉风,吱吱叫个不停的蝉虫,一闪一闪的萤火虫。

再次醒来时,丘子涵端跪在母亲的灵堂里,自己还很迷糊的那一阵子,父亲把自己放到灵堂,让自己为母亲守灵。丘子涵望着母亲的那一块灵牌,上面写了“丘苏氏”三个字,便是自己对母亲最多的了解。

丘子涵开心的笑着,跪在母亲灵牌面前,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不好的事情都让它过去吧,都无所谓了,感受着自己与父亲那种微妙的感情,那种父亲脊背一样厚重如山的感觉,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轰隆”一声巨响,把丘子涵的心思从九霄云外拉回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午夜,父亲居然还没有回来。算了,还是去睡觉,明天还有很多功课要做,丘子涵这样想。

来到房门前,丘子涵发现自己的房间里里面有阵阵金光在闪动,推门而入,一把金灿灿的长枪映入眼帘,旁边留着一张纸条,上面是父亲威严的留言:子涵,给你做了一把长枪,按着你二叔的长枪做的,还是叫它苍龙吧。

丘子涵兴奋的拿着长枪在院子里面舞弄,远处不断发出轰隆的爆鸣声,阵阵夜风吹过,白兰花散落了一地。

几招练完,丘子涵也累了,抱着长枪坐在台阶上。今天的夜很安静,也很短,天空渐渐泛白,黎明即将来临。丘子涵这才感觉到奇怪,平日里来来回回的下人都不见了,只剩下夜风在走廊来回穿梭,发出嗡嗡的响声。

远处两道金光窜天而起,似长虹贯日。

那个方向,是宫廷的方向,是爷爷住的地方。那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激烈的战斗。丘子涵把长枪绑缚在背上,朝着那边狂奔,心中异常不安。

大口喘气,精疲力竭的穿过众多官兵,丘子涵终于来到的宫中。而这一幕,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无法磨灭的一幕,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一刻,像是全都定格,威风八面的二叔,赤红的麒麟,生生洞穿父亲胸膛的苍龙金枪,枪尖残留的血滴,掉落到地上,滴滴答答响。

巍巍的高墙,围住了一代又一代达官贵人,围不住的是那一颗叛逆的心。

父亲的御剑白虎断成两截,孤寂的横摆在地上,就像父亲的人生般,被拦腰折断。断口处撕裂的痕迹,仿佛丘子涵那撕裂的心。脑海中似乎响起了剑断时清脆的响声,但又好像是心碎的声音。

惊呆的丘子涵颤抖着,扑了过去,不敢相信这一起,这如梦的一切。他仰面朝天,痛声长叫,拼命的打击自己的胸膛,企图将自己从这一片噩梦中唤醒。

血泊中的父亲,颤抖着,伸出左手。夏日的黎明总是来得这样早,好像在催促远行的人应该早早离去。那第一抹眼光照耀在父亲脸上,似乎看见了从未见过的父亲慈祥的笑。

丘子涵一下子跪下去,双手握住父亲的手。脑海中闪过的,全是父亲的身影,多么希望父亲再站起来,板着脸训斥自己;多么希望还能够在父亲的背上多趴一会儿。可是,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这个黎明,便是分离,永久的分离。

父亲用最后一点力气,挣脱孩子的双手,在孩子脸上轻抚,低声道:“孩子,活下去。”

说完,父亲的手便顺着孩子的脸颊滑落下去。

留下来的,是孩子脸庞上五道血痕,浓浓的血腥,还有父亲还未散去的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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