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西方血色的瞳孔重新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掩埋,薄薄的雾气在圣德城的每一个角落缓缓凝聚,路灯的光芒显得苍白而微弱,散发着昏昏沉沉的迷蒙气息。
城市中心,银月家族高大华贵的宫殿式建筑毅然伫立,在雾气中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神秘感。
作为银月家族最高大宏伟的一座建筑,巨大的三层殿堂坐北朝南,像是神圣之光照耀下的城堡,凭借四十八阶翡翠台阶层层直上,拔地而起,飞檐嶙峋,即便是在雾蒙蒙的夜晚,依旧毫光万丈,以俯瞰众生的姿态叱咤而立。
殿堂正上方,黄金牌匾内,“星阁”两个字耀眼璀璨。
此时,巨大的三层殿堂之巅,敞开的玫瑰窗页前,冰冷的空气泛着丝丝肃杀,刮面生痛。
黄衣少女目不转睛地望着西边天际,怀中抱着一面古朴的灰色铜镜,她用纤细的指间轻轻触摸上面古老繁复的文字,清淡素雅的脸庞没有丝毫表情,然而眼中却闪过震惊的神色。
“回来了,全都回来了。”
少女心中,有个声音诡异地叹道,虚无飘渺仿若不真切的梦幻,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兴奋。
而随着少女眼神变换,古朴的铜镜发出低低地沉吟。猛然间,漆黑的屋子里亮起微白的光芒,大殿被照得透亮。
——大理石铺筑的大殿,八根白色圆形石柱支撑着整个空间,素雅的柔质落地丝绸缦纱轻轻晃荡,空气中弥漫着神秘沉郁的芳香。
屋内的铜灯已经亮开,四周墙壁上的刻画变得清晰,那是不同形态的美丽女神,或坐或站,她们穿着古老而华贵的长袍,姿态翩跹,眼眶中镶嵌着的明珠在灯光的反射下,泛着水润润的光芒,竟是带着人的情感,悲悯而高贵地望着大殿中心位置的圆形祭台。
祭台上面雕刻着古老奇异的符号,像是水底孕育的蝌蚪,密密麻麻地游离着,变换出各种不同的队形,而没变换一次,从祭台正上方投下的光芒就会变化出一种颜色,红橙黄绿,像是迷幻而不真切的流光。如果抬头,就会看到大殿的上方,正对祭坛的中心位置洞开的圆形窟窿中,定格着一轮弯月。此刻,月亮投下的银辉在大殿内,随着祭台上字符的变换而变换不定。
屋檐上的空洞,没有任何遮掩,却是靠着强大的术法气场挡风挡雨。
而祭台前,则铺着七张蒲团,紫、赤、橙、黄、绿、青、蓝依次铺开,形成环状,将祭台包围在中心。
黄衣少女一动不动地站着,风吹过她的衣衫,猎猎作响。然而就在这个瞬间,像是骤雨突变的晴空,安静的大殿扫起一股强劲的气场,石柱间垂挂的素色沙曼随风飘扬,像是幽灵的舞步。
少女在强大的气场下几乎睁不开眼睛,却没有抬手遮挡,而是紧紧地抱住怀中的铜镜。
眯成细缝的眸子里,倒映着一抹青色身影。
“第一个,到了。”少女心中,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只见那抹青色身影直接掠至祭台,准确无误地在青色的蒲团上盘膝坐下。
这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脸色苍白却没有一丝皱纹,他刚坐在蒲团上,便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望了望窗户边的黄衣少女,然后懒洋洋地阖上双眼,半响之后,像是已经睡着了般,鼻子里竟发出微微的鼾声。
黄衣少女愣了愣,却听旁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这老不死的,怎么回来睡觉了?”
她回过头来,看到一名蓝衣老者从窗户跃进,微微发福的身体像是落叶般没有重量。
“咦?”像是刚刚注意到窗户边的黄衣少女,老者惊奇地叹了一声,问:“荀儿姑娘也在?”
被叫做荀儿的黄衣少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老者倒也不怎么介意,有些不得其解地摇了摇头,然后纵身一跃,便坐在了属于自己的蓝色蒲团上。
待蓝衣老者落座之后,殿外传来三声呼啸,又有三名老者进入大殿,分别穿着橙色、黄色以及绿色的华贵术法长袍,进入大殿的瞬间,他们同时在门外停顿一秒,脸上闪过诧异的神情,不过只是微微愣神,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纷纷落座。
事实上,这七个蒲团是银月家族位高权重的七位长老的位置,紫、赤、橙、黄、绿、青、蓝色分别代表其余七位长老的排位,由高到低。
而巨大星阁的最顶层,则是银月家族七大长老合力保卫的神圣之地,里面祭坛上繁复的古文正是来自上古的能量封印,传说只要能够解除封印,便可得到凡域术法师们力量的奥秘,因此这个地方就成了家族的禁地,望川最神秘的地方,除了负责研究祭台上面古老文字的大长老能够长居于此,就是其余六位长老,如果没有扭转不了的大事,是不会轻易回到这里的。
然而,多年来几乎重来不曾一聚的长老们竟然有五个已经聚集在了银月家族神圣的星阁之中。
难道真的如大长老所说,腥风血雨即将席卷望川?
荀儿微微皱了皱眉,走到紫色蒲团上坐了下来,怀里始终抱着古朴的铜镜。
(2)
旁边,先前从窗户跃进的蓝衣长老转过脸来,问她:“看来荀儿姑娘是代表大长老回来的吧?”
望着蓝衣长老,黄衣少女又是静静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安然地坐在蒲团上,脸上没有表情。
由于跟着大长老长大,少女在族中地位也不低,即便此刻面对的是凡域第二术法世家位高权重的六位长老,她依然表现得从容镇定,没有丝毫不安。
“这次,竟然都回来了?”望着在坐的众人,橙衣的三长老紧皱眉头,脸色有些凝重,握紧手中金黄色的信函。
淡淡地,黄衣的四长老回了一句,“二长老还没到。”
蓝衣长老的话明显很多,四长老话音刚落,他便接口道:“估计找他亲族的孙子去了,说是在望川贴满了寻人贴,可是都一个月了,还没有找到。”
“老七,多年没见,你这嚼舌根的本是还真是有增无减啊?”讽刺的声音,来自绿衣的五长老。
“切”七长老无所谓地笑了笑,道:“那老家伙性格孤僻,除了一个亲族的孙子和他说说话,只怕就没人愿意和他相处了,听说这次,他可是发疯似地找遍了整个望······”
然而不待他说完,只觉屋外一股劲风席卷而来,生生朝他的脸上刮来,七长老大惊,连忙跃起身子,朝旁边掠去,险险避过一击,不过劲风刮过他的侧脸,生生削下一缕白发。
在坐众人无不动容,就连一直处于沉睡状态的六长老也不得不睁开眼睛。
七长老被击下蒲团,站在后面的阴影中,抬头望着大殿巨大的虎头门。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吧嗒吧嗒,不急不慢。
缓缓地,有个赤袍老者从门外走进。尖细的脸庞阴沉至极,花白的眉毛斜飞如鬓,双目炯炯,看样子就是个脾性暴躁怪异的主。
他一步一步地走进,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也没有理会任何人。
而被他袭击的七长老也自知理亏,悻悻地掠上蒲团,不敢说话,生怕又惹恼了大长老。
宽阔的大殿里,芳香沉郁,没有声响,却闷得让人快要窒息。
过了许久,似乎为了打破僵局,橙衣的三长老敛了敛脸上的神情,平淡地问:“众位此次回来是因为西方觉醒的异兽,还是因为收到了这封信函?”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金黄色信函。而其余几名长老,包括大长老代表的荀儿和脸色难看的二长老,都取出手掌的金黄色信函。
“看来,真的如此啊!”三长老叹息一声,不足痕迹地皱紧眉头。
其余几名长老脸上都有怪异的神色,四长老开口道:“家主这五年来都不曾**,据说都是由大少爷把持银月家族事务,要么还是请大少爷来商议一番吧。”
听四长老这么一说,众位长老点头附和。
然而只有荀儿摇了摇头,怀中的铜镜泛着青灰色的光。她抬起右手,纤细的之间凝聚出一道光芒,在空中滑动,写出一句话来,显然,她不会说话。
“家主回来了。”
被空中一笔一划拼出然后消散的句子吸引,六位长老俱是震了震,同时将目光转向荀儿,三长老问:“你觉得,家主也回来了么?””
望着发问的长老,黄衣少女点了点头,表示正是如此。
三长老沉吟着,有些凝重地喃喃低语,“家主,也是收到摄政王巫奇的密信了吧?”
——摄政王巫奇。
初一听到这个名词,在坐众长老眼中都闪过不安与忌惮。
摄政王巫奇,望川唯一一名圣者中阶术法师,两年前受先帝之命辅佐幼皇,由此独揽大权,只差没有登上大位了。
而如今王朝臣子多为皇室后裔,自然不希望自家天下被外人染指,但是却忌惮着其无人能及的巅峰力量,不敢言语,天知道他会不会哪天发起怒来,将他们当做叛党给清洗了,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对于这样一个品格低劣的逆反之人,各大术法世家也都忌惮不已,能够远离的尽量远离,而望川四大世家早在七百年前便受命于皇室,效忠天子的立场极为明确。
可是即便如此,一天前,作为第二大术法世家极具代表性的长老,他们七个同时收到来自于这个不忠之人的秘密信函,说有羽族余孽潜入望川,甚至已经深入南陌,要求银月家族合力清理残渣,其间大有命令之意,这使得分布在望川各地的他们,竟是齐齐地聚在一起。而五年难得**的家主,竟然也因此回来了。难道家主的意思,是要效忠此人?
六位长老心中都盘算着如今的形式,唯有懒洋洋的六长老敛了敛花白的胡须,道:“西方异兽觉醒,家主此次回来,恐怕又是为了四小姐吧?这家族的事情,他都有很多年没有顾问了。”
五长老转头看着六长老,脸色颇为沉重,“之前,我们同时收到信函,刚一**便遇到异兽觉醒,还真是巧了。”
“异兽觉醒,本就是说不准的事情,只是个巧合罢了。”六长老抚摸着胡须,“我想,以家主的性子,怕是一定要为四小姐捕捉那头异兽的,这个望川呀,术法师们都没有希望了。”
“罢了。”三长老抬头示意大家不要再说,“既然家主已经回来,那么无论是为了捕捉异兽还是巫奇的事情,他终归是要来星阁一趟的。”
其余几名长老纷纷点头,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