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俊由于不需要再去上课,也就没有早起,正当苏俊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在叫他,一张开眼,就见苏婉儿正站在床边,就很疑惑的问苏婉儿有什么事情,苏婉儿一说,苏俊就有种想骂人的冲动,却是老师平远青派车来接他来了,昨天才放了他的假,今天就来找他,老师这是唱哪出啊,不会是假期泡汤了吧,苏俊一想到这种可能,一下子就清醒了,赶忙起身穿衣服。
洗漱完毕,又稍稍的吃了点饭,苏俊才坐上了平远青派来的马车。一问车夫,才知道却也不是平远青找他,而是张世想要见他。张世明天就要离开宛城了,宛城的友人少不得为他设宴践行。宴上张世提出要见见苏俊这个小神童,平远青这才派人去叫苏俊过去的。
苏俊知道其中的缘由,松了一口气,庆幸不是假期泡汤,但随即又抱怨张世打搅他的美梦了,要知道他可是好些天都没有睡过好觉了。
宴会还是在腊梅园举行,只不过此次宴会的地点不是在厅里,而是在一个紧靠着一个小湖的亭子内举行的。苏俊到的时候正见到几个人在里边一边煮酒一边吟诗作对,好不快活。
平远青见到苏俊来了,对苏俊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张世见苏俊来了,看了苏俊一眼,就转过头继续同旁边的人之乎者也了。搞得苏俊苏俊都有点火大,暗暗抱怨古代学子真是没有人权,大冷天被叫来了还没有人理会。
苏俊见其他人都在交谈着,没有人理会自己,就跑去煮酒了,也可以借点暖,他大冷天冒着寒风走过来可是冻得够呛。
却不知张世等人看见他的背影却是暗暗的点了一个头,原来张世等人却是故意把他晾在那里的,就是为了看看苏俊的心性如何。见苏俊被人冷落了也不急躁,却还是跑去煮酒,心里也就十分满意了。却不知苏俊哪是心性好,只是因为冻着了,想去找暖炉借点暖罢了。
由于今天来的大都是张世的世交好友,所以大家说话也就比较随便,再加上在座的人大都都不是白丁,大都是有官身的,所以说着说着就扯到今年的赋税上面。张世感慨今年的赋税收入又减少了,已是连续十年下降了,再这样下去,国库就要入不敷出了。其他的人听了,也是忧心忡忡,自然也少不得提了不少的建议,什么提高税率,加开新的税种,加强监察防止赋税流失啊。还有人很有创意的说要搞一次人口大普查,彻底搞清现在国家有多少人口,还说现在人口增长了,但是好多人为了逃避赋税,都没上户口,这么多的人不上户口,国家收税时找不到他们,自然收不到税了,所以税收才会连年下降。
苏俊在旁边听到这些讨论,很是不屑,暗想要是都按他们的方法搞,这大齐也就快到头了。
“苏俊小友有什么可有什么不一样的见解吗?”张世见大家都很忧国忧民,又见大家都提了不少建设性意见,自是很是欣慰,至少大家对这个问题还是很是重视的,但是一转眼就看见苏俊那不已为然的眼神,就有点不高兴,于是口气也有点不那么温和了。
“要按你们所提的方法去实行,大齐离覆灭也不远了。”苏俊口出惊人,本来苏俊是不想这么嚣张的。但是苏俊大清早被叫醒,冒着寒风来到这里,却没有一个人理会他,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而这时张世还用那么不太友好的语气给他说话,苏俊自然要爆发了。要知道苏俊可是来自一个平等思想深入人心的社会,这样被人轻视,自然是不能忍受的。
“小子口出狂言!”
“孺子小儿懂得什么!”
“...”
其他人听了苏俊的话,十分的生气,呵斥声不断,连苏俊的老师平远青都皱起了眉头。
“哦?看来苏小友真有自己的见解,那就说来听听吧!”张世听到苏俊的话,倒是不生气了,要知道能这样说话的人,不外乎两种人,一种是狂的没边的人,一种是肚子里真有东西的人。张世刚刚见苏俊的行为举止,也不像一个狂的没边的人,那么,他可能真正的有自己不同的见解吧。
“敢问张大人,现在的赋税是按何种标准征收的。”苏俊话一出口,就感觉有点后悔了,觉得自己鲁莽了,但是说过的话是收不回来了,索性就继续狂下去了。
“自是按人头征收了!”张世见苏俊问了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眉头微微一皱,暗想难道苏俊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是狂的没边的人?
“那敢问大人,我朝的人口是太祖时期多,还是现在多呢?”
“自然是现在的人口多了。”
“太祖时期的税率比现今如何?”
“天下大乱多年,太祖为了修养生息,所定税率自是比现在低了。”
“那现今的国库收入比之太祖时期如何?”
“现今赋税连年下降,今年的赋税已经快同太祖时期的税收水平相当了。”
“现今人口比太祖时期多,税率也定的比太祖高,税收却也堪堪同太祖时期相当,大人可想过这是为什么?”
“这正是老夫和各位大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难道小友有不同的见解?”
“我认为造成现今赋税入不敷出的根本原因在于土地兼并。”苏俊自信的说道,要知道这些东西可都是经过历史检验过的,苏俊自是很有把握的。
“土地兼并?”张世听后,眉头一皱,疑惑的问道。
“敢问现在的土地都在谁的手中?”苏俊没有回答张世的话,反而反问了一句。
“自然大都是在地主的手中啊。”张世肯定的说。
“是,现在的土地大都是在地主的手中。但是,在太祖时期可不是这样的啊,太祖刚建国时,由于连年征战,好多的土地都荒废了,太祖就把这些土地分配给无地的农民耕种。经过了这么多年的修养生息,这些土地大都被地主兼并去了。太祖时期按人头征税,可以收到足够的赋税,是因为农民都有田可种,所以能够交得起赋税。现在的土地大都在地主手中,农民交完地租,所剩无几了,根本就交不起赋税了,为了逃避赋税,许多人才不向官府报户口。现在你若是提高税率,普查全国人口,让这些无地的农民都交税,这不是逼着他们造反么?!”苏俊说完后,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却发现周围却是一片安静,一看之下,才发现周围的人都是低着头,一副沉思的摸样,于是也就微微一笑,不再出声了。
良久,张世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感慨的说道:“老夫苦思良久而不得的事情竟然被一个八岁小童随口道来,想来真是惭愧啊!”说罢就又叹了一口气。
其他人此时也都回过神来,再看向苏俊的眼神也都不一样了。早就没有了先前的愤怒,而只是带着深深的敬佩,他们好像看到了一代名臣在自己的眼前崛起,自己站在苏俊的面前,却突然生出一种见证历史的感觉,心里不由都是百感交集。
“小友既然能够看到这里面的问题,想来这解决的办法亦是胸有成竹了吧。”张世虽是问苏俊,但是却用的是非常笃定的语气,似乎确定苏俊一定会有解决的方法一样。其实现在张世已经完全不把苏俊当做小孩子了,他自从听了苏俊刚才的一番话,就把苏俊放在了一个同自己完全平等的地位上,甚至,他问这句话的时候还带着请教的意味。
“办法却是有的!”苏俊微微一笑,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实行起来却是非常困难的。”
“哦?愿闻其详。”张世也不在乎苏俊卖了个关子,依旧用请教般的语气问道。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从根本上来说就是要改革税制。”苏俊决定不卖关子了,今天就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吧。
“改革税制,如何改?”张世一听到苏俊的方法,眉头就皱了起来,神色也很是郑重。
“很简单,赋役征银,摊丁入亩!”苏俊自信的说道。
“何为赋役征银,摊丁入亩?”张世追问道。
“所谓赋役征银,就是赋税和徭役都折合成现银征收,田赋一律征收现银,役银也摊进田赋银内征收,并逐渐的废除徭役。各位大人,农民种地都是需要在特定的时间的,如果误了农时,那么农民的这一年的收成也就不会很高了。但是现在有好些个地方官府却在农忙的时间去让农民去服徭役。农民都去服徭役了,那也就没有时间来的耕种田地了,农民不能好好的耕种田地,自然就不能有很好的收成了,农民没有好的收成,自然也就交不起赋税,与其这样,还不如废除徭役,不再让农民服徭役,所有的徭役都由官府出钱雇人来服,至于官府出的钱,可以摊入到田亩中,通过征收税收来解决。这样,农民就有时间来来耕种田地,不误农时,农民的收成当然会更好了,农民收成好了,自然也交得起赋税了。而且,把赋税折合成现银也有一个好处,各位大人,现在的赋税都是收的实物,征收实物有一个缺点,就是实物在转运存储时容易发生损耗,这样就使得国家的赋税非正常的减少,但如若征收银两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问题了,虽然银两在收归国库时也会发生损耗,但毕竟没有实物损耗的厉害的。”苏俊说了这么多的话,感觉到都有点口干舌燥了,转过头却见周围的人一片的安静,想是都在思考着他的话。
“可是徭役已经实行了几千年了,怎么能说废就废呢!”半晌,一个人接受不了苏俊的观点,站出来反对道。
“孟子有云,不违农时,谷物不可胜食,赋役征银就是为了不违农时,使农民有着更多的收入,农民有收入,国家才能有更多的税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孔子亦有云,穷则思变,现在大齐的税收逐年锐减,要是不进行改革的话,只怕在过十多年,朝廷就将会无税可收了,我看不但要废除徭役,就连大齐现在实行的丁税亦是要废除的。”苏俊听到有人反对他的的话,赶紧反驳道,要知道这些东西可是被历史检验过的,所以苏俊还是很有信心的,同时还不忘搬出孔孟两位圣人来,最后亦是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万万不可!”
“怎么能废除丁税呢!”
“那样朝廷将立刻无税可收!”
“是啊,是啊,丁税乃立国之本,怎可轻言废立!”
苏俊这话一说出啦,立即迎来一片反对声,这些人在苏俊的面前地边说边比划,神情激动,仿佛苏俊说出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似的。
“诸位,诸位,既然苏俊小友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么他必然就会有着自己的见解,大家就先听听他的见解如何?”张世见周围的好友闹哄哄的吵做一片,赶忙起身阻止道,等到周围的人安静了一些后,才转过头对苏俊说道:“想来小友说的废除丁税同你刚刚说的摊丁入亩有关吧。”
“大人明鉴!”苏俊先是向张世行了一礼,表示自己的感谢,随后说道:“我所说的废除丁税确是同摊丁入亩有关的,正如我刚刚所言,现如今朝廷之所以收不到赋税就是因为土地兼并,农民没有土地,当然就交不起赋税了。农民交不起赋税,但是有人交得起,谁交的起呢,是地主!地主为什么交得起呢,因为地主有土地,由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有田地的人是交得起税的。既然这样,我们何不把以前按人头征收的税收摊入到田亩中,按田地而非按人头征税,这样的话,交税的人就都是能交得起税的人了,这样还怕国家无税可收吗?同时,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抑制土地的兼并,要知道,现在的土地兼并是非常的严重的,长此下去,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农民失去土地而成为流民,而这些人,最终却都是会成为朝廷的不稳定因素,危及朝廷统治的。”
“可是,有土地的人很多都是有特权的官员勋贵,这些人从来都是不要交税的,如若按照你的方案,让他们都交税,怕是不太容易吧。”有人敏锐察觉到苏俊方案的不足,指了出来。
“我也只是说出了我的方案,也没有说过我的方案一定会可行,就如我刚刚所说的一样,这个方案实行起来是非常困难的,需要这样或那样的条件。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有人会进行这样的改革的。”苏俊深知改革税制的艰难,也就没有反驳那人的话。
“小友的这个方案初听下来,有些惊世骇俗,但是细想下来,却也让人觉得十分的有道理,如若能实施下来,也是功在千秋的大事啊!”张世听了苏俊的话,感慨了一句,随后满是期待的望着苏俊,似是期待苏俊有一天能实施这样的改革似得。
苏俊看着张世的眼神,感觉有些发毛,赶紧躲了开来,要知道历朝历代一谈到改革税制的问题,那可就不是一个小的问题了,搞不好是要动摇国本的,而且,税制这个东西,不是谁想要改就能改的,想要改革税制,必须要有一个非常强势的皇帝支持。而且,就算是有皇帝的支持,改革也未必就能成功,宋朝的王安石,有着神宗皇帝的支持,可还不是失败了,倒腾了几十年,最后还是不得不下台告老。王安石的结果还是好的呢,秦朝时的商鞅,就是改革成功了,旧时的贵族还把他车裂了。所以苏俊才说实行起来非常困难。就是苏俊自己,也只是说说而已,若让他真的动动这东西,他早就吓得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苏俊还想和苏婉儿一起多活几年呢,才不会去碰这些东西。
余下的宴会里,苏俊再也没有受到不公正对待了,与会的众人听了苏俊的一番话,都已经完全不敢把苏俊当做小孩子了,都把苏俊放在同他们平等的地位上,甚至心底隐隐的对苏俊还有些尊敬,但是苏俊虽是没有再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却也没有感觉到轻松,因为所有的人对他都十分的好奇,都学着平远青一样对他问东问西,苏俊应付着各方的问题,还要小心的防止说出后世惊世骇俗的观点,也是心力交瘁,好容易等到宴会结束,就忙拉着平远青逃出了腊梅园。
这边张世自听了苏俊的一番话后,感觉心潮澎湃,晚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就连夜写了一篇奏折。第二天,就差人八百里加急递了上去。
八天后,皇宫。
“张世的这份奏章写得很有见地的啊。”大齐朝皇帝看完眼前的奏章,感慨的对身旁服侍的太监说道。
“皇上,张世的这份奏章奴才也看见了,其中的话奴才觉得也是很有道理的。”身边的太监瞥了一眼奏章,微微欠了身子对皇帝说道。
“嗯,土地兼并,摊丁入亩,的确引人深思啊。不过我记得张世是浙江道的学政啊,如何对这税制的问题也这么有见地。”皇帝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了一个问题,就向旁边的太监问道。
“奴才刚看见这份奏折亦是很疑惑,就去打听了一下。却听说这奏章是张世在宛城参加一个宴会后连夜写下的,至于其中的观点,说来让人难以相信,竟是一个叫苏俊的八岁小童说出来的。”太监自是早有准备不过说到苏俊时,还是忍不住惊叹。
“八岁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确是很不简单啊。嗯!宛城?姓苏?宛城可是苏相的老家啊。”皇帝感慨的说了一句,随后猛然想到一个问题,心里微微一惊。
“这个张世同苏相有没有关系。”良久,皇帝缓缓的问道。
“皇上,张世是景元十三年的进士,那一年,却是苏相做主考官的。而且,张世同平远青还是至交好友。”
“平远青?”皇帝猛然听到平远青还是有点疑惑的。
“平远青也是景元十三年的进士,昨年因弹劾端王目无法纪而被贬官,现在赋闲在家,现在是苏俊的老师。”太监看出皇帝的疑惑,缓缓的解释道。
“呵呵,有意思。”皇帝听了太监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后脸色一正,说道:“拟旨,擢浙江学政张世为山东布政使,即日起上任。”
“是”旁边的太监听了皇帝的话,微微一欠身就退去拟旨了。
苏俊自是不知道宛城因为他的一番言论而被搅得天翻地覆,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帝被惊动了。他现在天天粘着苏婉儿,日子过的别提多惬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