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透露着血腥色的夜幕。
隐隐翻涌着血腥味的夜幕。
寂静。死寂。
浑浊的地面上流淌着黑色的血。
映射着头顶的月色。
冰凉。阴森。
仿佛死亡的沉默。
*
脚步声突然响起。
硬质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一声一声,干脆冰冷。
“还有幸存者吗?”如同月夜一样冰冷的声音。
“一个不留。”恭敬地应侯。
“很好。”
夜雾中突然亮起的血红色兽瞳。尖锐的瞳孔凉凉的刺穿夜幕,没有一丝暖意,无边的森寒,是丛林中静默的猛兽。
“处理的干净一点。”忽而有一丝笑意轻轻地浮动了一下。
“可别让主人家自己动手。”
“那是自然。”
脚步声向回折去。“明明就要到了那个日子了,可是总有些人等不及啊。”
“目的不同吧。”轻笑着应和了一声。“那时候是为了什么,可是和现在有很大冲突的[a1]。”
“哈,还真是辛苦了【Prince】了。”
“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啊,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对吧。”
-·-
“嗵!”手杖在大理石地板上重重的敲了一下。沉闷而厚重的响声让站在大厅里的众人肩膀都是一抖,立刻屈膝半跪下来。
“大人恕罪!”
坐在大厅精致暗红色沙发中间的男子,银发垂肩,成熟俊朗的脸上架着一枚单边眼睛,棕色瞳孔,面无表情。他穿着浅灰色的正装,如同军人般端正的坐姿,双腿叉开,双手拄着手杖,严肃而沉默的看着面前卑微的下属们。
“不要告诉我你们一点消息也没收到。”男子看着他们,薄唇紧抿,喉结没有丝毫滑动,却有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大厅里震荡开来。
半跪在最前面的男子闻言将头低的更厉害了些,语调微微有些惶恐的颤抖着。“属下无能,请大人责罚!”
“责罚?”男子犀利的棕眸蓦地一眯,立刻透出万分危险的感觉来。场下的其他人也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
“我杀了你们在这个时候能有什么用!”
“属下该死!”众人低呼一声,深跪在地。
“都给我起来!”手杖再度被他重重敲响,男子的嘴唇因为过分的抿紧甚至有些颤抖。但是声音依然没有任何阻挠的散发在空气中,明亮而沉重。“回到你们的位置上去。【假面舞会】之前别让我再听到流血事件!否则舞会之后你们全给我滚回血腥大陆去!”
“属下明白!”众人惶恐的应声,然后在男子的冰冷怒视中一个个快速又有序的退出大厅,在屋外化为一阵阵雾气散去。
“……”大厅陷入安静,男子静静的坐在那里,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握着手杖的手却越来越紧。
“撒霸特好大的胆子!”终于,他重重的抬起手杖击打着地面,怒吼了一句。
“叔父请息怒。”身侧的旋梯上缓缓走下一个男子,黑发黑风衣,狭长锐利的狼眸隐藏在发丝的阴影下,鲜红的唇隐隐含着笑。
他步伐稳健优雅,不急不缓的走下楼梯,待到走至男子面前,轻轻屈膝点地颔首行了个礼,然后又自行站起。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沉静温和。
“或许元老院就是为了激怒您才这样做的。”
男子冰凉的眼神扫了他一眼。“那诺姆科尔也太无聊了些。你不觉得你太小看了他们吗,罗恩纳德。”
罗恩纳德低声笑了笑。“如果这里是血腥大陆我自然不会,不过,这里可是人类的平行世界啊,叔父。”
“哼。”男子脸上飞快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然后不屑的轻哼一声。“即便他要激怒我,在这个时候,也没什么用了吧。”
“诺姆科尔不是个一般的人呢。”罗恩纳德轻笑。“他知道您将主持【假面舞会】,而在这之后的【三角会议】……他是希望能看到您的不同脸色吧。”
毕竟,这件事,聪明的人都不会认为是他一个人在做……
男子冷冷的睇了他一眼。“罗恩纳德,看你的口气,你倒是很希望所有人都怀疑到我头上是吧?”
“罗恩怎么敢呢。”罗恩纳德笑眯眯的说。表情却没有丝毫惶恐。“我只是觉得这样也不错啊……毕竟,您可是我最大的保护伞呢,叔父。”
男子冷笑。“你最大的保护伞是血腥宗会,是血族王座,别把我看的太高。”
罗恩纳德的眸子微微眯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泛起笑意。“血腥大陆现在离我太远了,我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那么遥远的东西上……”
“你太识时务了,罗恩。”男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样不好。”他意味深长的说。
罗恩纳德笑得眼神一片迷离。“大人,我不是不识时务……我的心[a2],您比谁都要明白不是么……”
男子蓦地抬眼看向他,眼神深邃如海。
罗恩纳德沉默的与他对视。
良久,男子突然大笑起来。“罗恩纳德,你不愧是未来的血族【四方】。”
罗恩纳德也重新勾起笑容,只是那个笑容却明显有些冷淡复杂。
男子笑了一阵,脸上的笑意突然全部消失,变成冷漠。
“罗恩纳德,我可以直接的告诉你,如果你希望从我这里下手,那基本没可能。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帮你。”
罗恩纳德脸上的表情一怔。
男子接着说道:“你认为我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不可能。”他又是一声冷笑。“或许西苑有那个想法,可是你没能耐撼动他的决定——就连我也没多大希望——所以——”
他半眯眼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选,罗恩。”
“要么,赢得你的君主的心,让他很乐意的帮你一把;要么……”
“你就放弃【王之侍】。”
“可是问题是,第二条路——”
“你能吗?”
-·-
过了一日,风舞扬跟随着“父亲”以及“兄长”离开了那所黄金庄园。
克利夫兰郡离北约克郡并不远,不到半小时的车程,拉尼德说他们将要去约克郡莱斯族的大庄园去。
莱斯庄园在哈罗盖特。夏季的时候,这个美丽古朴仿佛还停留在中世纪的地区,草木茂盛,阳光的色彩鲜亮而耀眼,充满着生机和活力。
从车窗外隐隐可以看见某些牧场上游荡的大群雪白的长毛绵羊,在树林中若隐若现的石头和木质农舍,安静而祥和的气氛。
几乎是在梦中才能一次次遇见的景象。
“很美对吧。”坐在身边的巴罗尔突然笑着说。
“唔?”风舞扬愣了一下,侧目看去。
巴罗尔正靠在车窗玻璃上,温和的目光默默注视着外面飞速掠过的风景。
“真的是美丽的不可思议啊。”他叹息一般的笑着说。视线通过玻璃窗的折射落在风舞扬有些迷惑的脸上。
“我们莱斯族,”巴罗尔看了眼前面副驾驶座上的父亲,顿了一下,接着笑道,“在人类世界扎根将近7百多年。”
7百年,大约三个世纪。风舞扬在心中默默地计算了一下。
【地狱】以7百年为一个世纪,不过因为空间差,【地狱】的时间要比人类世界快很多。所以人类世界的七百多年,大概有地狱的三个世纪不到。
——莱斯族是个可怕的种族。
她尚且记得幼时父亲指导他们的时候,提起莱斯族时那样崇敬却又隐隐悲凉的神情。
洛温德。风家还在血腥大陆时的姓氏。
——曾经是莱斯族的隶属。
*
——背叛。
*
这个词突然闪过脑海的时候,她不禁一愣。
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呢?
从何而来的……
“莱妮安。”拉尼德的声音稳稳的传入耳中。
怔愣一秒,她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叫她。
莱妮安,未来她所扮演的身份。
“啊……我在。”她喃喃一句,抬起头来。
拉尼德正透过后视镜看着她。
“有什么事么?”她坐正身体。
“关于你的身体……”拉尼德的坐姿依然端正,没有任何因为行车的颠簸或者座椅的改变而发生变化。
——根深蒂固于莱斯族血脉之中的,军人般的气质。
“我仔细考虑了一下,【基恩的伪装】会帮助你调整大部分的问题,至于你不能见到太阳的问题,我想晚上的宴会应该没有什么阳光。你只要在白天注意点便是了。”
“……啊。”为了她的伪装,连那样稀有的圣器都拿出手了啊。
“至于是否会被某些有心之人辨别出来……”拉尼德说着轻轻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些奇异的笑了一下。
“祝你好运了。”
奇怪的结束语。
风舞扬看向他,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三分之一的侧脸,被发丝微微掩盖着,更是朦胧不清。
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扮演莱妮安,似乎是有些人早有预谋的行动[a3]。
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预谋……
她还没那个资格了解。
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只听旁边的巴罗尔突然低低的说了一句:“到了。”之前闲适的模样也瞬间消失,恢复了军人一样的端正严谨。
轿车慢慢的减速然后停下,透过车窗她看到了坐落在哈罗盖特莱斯族最大的中心庄园——莱斯庄园。
*
——你终于来了。
耳边似乎隐隐响起什么声音。
——来赎罪吗?
微微笑着。
——真有勇气。
冰冷讥讽的。
——试试看吧。
意味深长的消失在无边的黑幕尽头。
风舞扬蓦地抬起眼。
那是——
莱斯庄园宏伟壮丽的景象映入眼帘。低调的奢华,带着震撼人心的气势压迫而下。
庄园的门口台阶上似乎有人站着等候,黑色浓重的剪影,却在她还没有看清的时候就转身消失的一干二净。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什么,她正想思索,却被拉尼德的声音拉回现实。
“莱妮安,锡尔大人在等你。”
-·-
提着风衣慢慢走过亢长的走廊,隐隐听到脚步声从另一头稳定靠近的声音。
迪奥洛特的步子停了一下,歪了下头,半眯的黑眸闪烁明亮的光色,慢慢印入那个走过来的人影。
黑色的风衣,深沉而危险的气息。
“罗恩纳德。”他思索了一下,叫出声来。
对面的脚步声一顿,然后快步靠近。
“我正要找你,迪奥。”脸庞从阴影中剥离出来,男子紧抿的唇泄露了一丝压抑的氛围。
“你怎么了?”迪奥洛特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罗恩纳德对上他的眼镜,沉默片刻,轻轻一叹。“迪奥洛特,告诉我,【假面舞会】的邀请函里,有没有伊丽莎白?”
迪奥洛特的眼神变了变。
罗恩纳德的表情很是沉重。“我刚刚接到消息,在大伦敦的人受到了伊丽莎白家族的袭击。对方给出的理由是……”
迪奥洛特眯了下眼睛。“‘血族对奥尔瑟亚原生血族的不公平对待’?”
罗恩纳德苦笑。“又让你猜对了。”
“那个女人脑子有问题。”迪奥洛特冷哼。“她老早就想找咱们的茬了。刚好这次【假面舞会】大人没有向伊丽莎白和德古拉递出邀请,他们于是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鲜血抗议了吧。”
罗恩纳德侧首看向走廊的窗口。“大人要我负责处理这件事,我马上要赶去伦敦。”
“那我呢?”迪奥洛特闻言皱眉。
罗恩纳德笑着转过头。“你还想跟着我不成?”
“理所当然吧!”他瞪他。
“抱歉,”罗恩纳德笑起来。“这次大人指名让我和血祭一起去。”
“……”迪奥洛特眼神不善起来。“凭什么留下我?”
罗恩纳德伸出手拍拍他的脸,弯起狼眸。“你赶紧去利兹堡准备舞会事宜吧,待我回来我直接去利兹找你。”
迪奥洛特挑起眉头。“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给我说清楚血祭是怎么回事再说!”说着他突然松开拿着风衣的手,然后几乎是在同时将五指扣向近处的罗恩纳德的脖颈。
速度很快,但还不至于无法躲过,不过罗恩纳德似乎根本不在乎他的动作,动也没有动一下。
待到那只冰冷的手指扣紧了颈部,他也只是露出了一种微妙的表情笑了起来。
“我要认为你是吃醋了哟。”
迪奥洛特的手几乎是反射性的收紧,罗恩纳德登时露出辛苦的表情来。“唉喂,你真要掐死我么?”
前者恨恨的瞪着他。“能掐死你我早就这么做了!”然后气急败坏的收回手。
“嘿……”动了动脖子,罗恩纳德笑着看着面前不悦的男人。“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和血祭和好呢嗯?如果以后回道王城还是这样的话……”“用不着你操心!”迪奥洛特不爽的堵回他的话。“除非他死了我才原谅他!”“你做梦。”罗恩纳德笑着作出结论。
“……滚去你的伦敦去!”
“哈……”罗恩纳德摊手耸肩做出无奈的表情来,然后俯下身捡起他的风衣扔进他怀里。
“我大概需要一周的时间处理这件事,三天后就是舞会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和伊丽莎白家族的那群莫名其妙的家伙们交涉吧!”迪奥洛特不屑的轻哼一声,然后与他擦肩而过。
“……嘛。”罗恩纳德在原地停了一秒,然后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不要太小看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