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刚发白，崇岛的各个角落便已经热闹起来。不过这次所有人口中出现频率极高的话题不再是闲事，而是“崇海上的火灾沉船”和“**势力有意谋划的恐怖事件”。
顾乔汐是被窗外的喧闹声吵醒的，她纳闷地拉开窗帘，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同事们有的拿花圈有的拿挽联，几个女同事还哭得梨花带雨的。
“我早就说过让乔汐不要去，她还是去了，该死的，为什么偏偏是她的那条船！”
“早知道我前几天就不和她吵架了，平时她人那么好，走的时候都没人陪她，呜呜…………”
更有甚者，懊悔地把墙面捶得砰砰响：“我当初应该早点向乔汐示爱的啊——”…………
“……”顾乔汐囧囧地推开窗户，看着这群做事向来不经大脑的可爱同事，“在给我献花圈之前，至少要看看屋里有没有人吧？那个谁，原林哎……刚好这个月工资拖欠，你要示爱的话，晚上出钱请客吧！”
…………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一阵惊喜而疯狂的叫喊声骤然响起！
“我就说嘛，你吉人自有天相，怎么会遇难呢！”
“哎呀，快点快点把挽联扔掉好不吉利的！”
“可是为什么，刑警队不是说船上无一生还吗？乔汐你乘的不是这条船？！”
“你又不是没见过，刑警队那帮人纯属饭桶，工作效率还不如我们呢！”……
无一生还……不仅她和阿沐活着，强哥那群始作俑者不是也跑了嘛……不过这件事牵扯复杂，在不知道那帮人是什么来历的情况下，还是暂且不要声张了吧。
顾乔汐抓抓头发：“也不好这么说，我是游回来的……不过在那种情况下，能活着回来也算是奇迹了。”
被叫作原林的男警员在原地呆愣了半天，这才石破天惊地大吼一声：“赶紧再发电报给总部，说乔汐没死啊！对了，今天晚上我请客！”
……崇岛警署果然办事从来不靠谱。
看着面前喜气洋洋的大家，顾乔汐心中微暖，突然想到了阿沐，不过穿好衣服出门一看，屋里已经没人了。
正在奇怪，忽听原林问道：“你是谁啊？”
来人很平淡地回答：“幸存者。”
顾乔汐连忙奔出家门。
阿沐插着口袋站在原地，仍穿着自己的那件米色单衣——昨天晚上，顾乔汐已经帮他洗过了，说是怕他穿着别人的警服会不方便。
“我自己可以洗。”
“没事儿，反正我的衣服也要一起洗。”
“可是……”
“好了好了，不会花太长时间的，别推辞了，我总不能让你一个男人在浴室洗衣服吧！”
“……那麻烦你了。”
“哈哈，不麻烦，我说过我这个人啊，就是闲不住。你可以看电视，或者先去睡，不用等我了。”…………
衣服上传来洗衣液的温暖香气，把阿沐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他心不在焉地任由男警员们问东问西，懒懒地不再开口。
“喂，你刚才说什么幸存者啊？是昨天的火灾吗？”
“对啊，你一大早来乔汐家干什么，我们不认识你吧？”
一旁的几个女警员则做西子捧心状，望着阿沐秀气的侧脸窃窃私语。场面一度变得有些诡异。
直到顾乔汐跑过来，这才替他解了围。
“这是阿沐，我朋友。”面对大家奇怪的目光，她又补充道，“昨天不是他的话，我大概也就回不来了。”说着避重就轻地把昨天晚上的事情描述了一下。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表示理解，并对阿沐的身手大加赞赏。
趁着他们正头脑发热的空当，顾乔汐低声道：“你刚才干嘛去了？”
“起得早，到处转转。”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松子糖递给她，“喏，看有一家糖果店生意不错的样子，就给你买了这个。”
顾乔汐笑了笑，接过来含了一片：“谢谢，其实一般女孩子都爱吃这个。”
不知是谁提议道：“早餐还没吃呢，先让原林请客吃早餐好了。”
原林豪迈地掏出钱夹：“没问题！”自己昂首挺胸朝前面去了，其他人嘻嘻哈哈跟在后面，一点也没有警察的严肃样子。
“一起去吧！”顾乔汐没等阿沐拒绝，直接拉起他的袖子，兴高采烈去追大部队了。
……………………
天气很好，深秋时节，难得能有这么明媚的阳光。
换了警装的顾乔汐站在太阳底下，越发显得英姿飒爽，光芒耀眼直叫人不敢直视。只是她嘴里叼着的棒棒糖和手里翻着的八卦杂志破坏了这种美感。
“当警察当得像你一样闲，也是个奇迹了。”阿沐站在树的阴影下，由于背光，看不清表情。
“崇岛的普通警察比小区保安高级不了多少，无非就是抓抓小偷，管管流氓，能有什么事。像昨天那种大案件，都是驻岛重案组的刑警去解决，再联系大陆总部善后，我们都插不上手的！”
“听起来你好像很安于现状。”“这也没什么不好吧……”
阿沐点头：“是啊，挺好的。”
顾乔汐还想说点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却突兀地响了，是许若白。
“若白啊，电报不是发过去了么，我没死，还打什么电话。”眼中笑意未褪，用的是一贯的调侃语气，“对了，如果你再说让我回去之类的话，我就挂断了哦！”
许若白轻声道：“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好啦，别整得那么煽情行不行……”
那边许久没有声音，只剩下了许若白沉重的喘息声。
“……诶，你怎么了？”顾乔汐觉得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不是出事了吧？”
“乔汐。”许若白缓缓开口，疲惫中带着隐忍的悲伤，“Carol牺牲了。”
手里的杂志滑落，顾乔汐双手一齐攥住了手机：“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因为太用力，她手上的骨节都变得苍白起来。
“Carol带人去查封一处地下拳馆，遭到不明高手攻击，她为了掩护静思，重伤不支……”
顾乔汐突然神情平静地问了一句：“谁干的？”
“黑盟南风会，那家拳馆是他们的势力范围。”
黑盟是北堂会，南风会，暗之社，天擎帮四大**势力的统称。天擎帮已在一年前被猎鹰尽数歼灭，现在黑盟呈三足鼎立之势，其中以南风会影响最强大。
“乔汐，我知道你不喜欢回来，可Carol一直很想你。”许若白道，“至少，四天之后的追悼会，我希望你能来参加。长官说了，你如果要回来，一切程序都予以省略，直接复职。”
通话猛然中断，顾乔汐把手里狠狠砸向地面！耳边传来金属外壳的清脆响声，她捂住眼睛，慢慢地蹲下身去。
眼泪吗？没有。和真正意义上的特警不同，猎鹰这个庞大的组织就是以魔鬼敢死队的形式建立的，他们相当于白道上的杀手。所有的成员都见惯了鲜血和死亡，不会有谁因为战友的离去而失声痛哭，悲痛也不过是心的麻木。
Carol比乔汐和静思都大，感觉就像姐姐。在顾乔汐来崇岛时，Carol说过，将来无论三个人在不在一起，也要像从前在一起一样，她等着乔汐回来给她过二十四岁的生日。
不过再也不会有那么一天了，她的生命永远静止在了二十三岁的秋天。
“乔汐，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姐姐永远支持你。”
阿沐沉默地走过来，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却一句话也没有问。
顾乔汐把脸埋进两膝之间，很久没有再抬头。
锦城，猎鹰总部。
许若白关掉手机，转身望着猎鹰最高长官，神情不卑不亢。
“她说什么？”长官问。
“她挂了电话。”许若白道，“但是她一定会回来的，我很了解她。”
“但愿吧。”长官叹息，“我之所以不强制遣回她，就是想让她心甘情愿的回来，只有她自己愿意，才会对猎鹰有实质性的帮助。”
许若白低下头，将一抹悲戚之色藏在了眼底。
只是为了正义，抑或是，为了猎鹰，他们无法抗拒，无法改变，结局是注定了的。
而乔汐会懂吗？
……………………
接到刑警队的来电，已是转天上午。“说什么啊，死了十几个？！”同事小秋紧张地叫出声，“好的！我们马上到！”
“出事啦？”
“几个拾荒者，在离警署南面三十里的废弃工厂里发现了十几具尸体，而且死者都是被同一种手法折断了脖颈！”
“啊？！”众人诧异。这也不能怪他们，实在因为自在崇岛就职以来，还未见过如此离奇的命案。
“他们已经着手调查了，人手不够，要我们帮忙去处理尸体。”
“这算什么啊，拿我们当菲佣？！”原林很不满，“我才不相信他们人手不够，这不欺负人么！”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去就去吧。”顾乔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面色略显苍白，神情却一派严肃，“这次一定会引起大骚乱，上面要是派人来，我们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什么也没做吧，我们并不比刑警队差。”
“乔汐说的对啊，爱岗敬业，处理尸体也勉强算分内事，我们还是去吧。”小秋道，“对了乔汐，刚才阿沐说你不舒服，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昨晚受寒生病了？”
“没有的事，我好着呢。”顾乔汐整理了一下衣服，唇角轻扬，“走吧？”
“好好，赶紧去吧，要不那群事儿多的人又开始抱怨我们效率低了！”…………一行人纷纷议论着离开了。
阿沐倚在角落里，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内。凌乱的刘海下，那双清冷幽深的眼睛意味深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