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乔汐没有想到，在那座废弃工厂里，在十几具冰冷恐怖的尸体中间，她看到了自己认识的人。
本来就阴暗冷寂的工厂，因为命案的发生又多了一丝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原林指挥着众位男警员往外搬尸体，几位女警员脸都有些发白了。顾乔汐独自站在原地，只觉脊背发凉。
死者中，有一个竟是在船上遇到过的、引起火灾的强哥，还有一个……她也清楚是何人。
黑盟三大巨头之一暗之社的元老级人物，曾经在**叱咤风云十几年的金爷，居然也死在了这里。
原来强哥是暗之社的人，那场大火，怕是暗之社总部指示的吧，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金爷怎么会在这里，还和强哥他们一起丧命？
杀人者，用意何在？
“乔汐，我们快走吧，这里好吓人。”小秋走过来，“刑警队来人说，这件事已经报告给上面了，马上会增派人手进行调查，咱们把这些死人送到指定地点，就没什么事了。”
“……噢，好……”顾乔汐将方才于一个尸体身上发现的物事藏在背后，五指，慢慢攥紧。
在她踏出工厂大门的一刹那，心中已然做出一个决定。
只是她尚不清楚，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命运的罗盘倒转，轨迹错乱，前路或许再也不是自己掌握。
……………………
是夜，许若白沉默地坐在总部的台阶上，火光在修长的指尖明明灭灭，他的神情悲凉而落寞。
“调来新人了，叫纪无双。”叶静思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她走来坐在了他的旁边，“据说是有希望代替Carol的，是全国的女子格斗冠军。”
许若白看了静思一眼，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乔汐。她们两个年纪差不多，都是长头发大眼睛，邻家女孩的娇俏样貌，只是比起乔汐的跳荡洒脱，静思却多了几分羞怯和温婉——所以猎鹰长官一直称她为“最有伪装潜质的特警”。生性直爽的Carol也经常这么说她，记得那时三个女生总是闹做一团，如今物是人非，Carol不在了，乔汐也没有回来，静思的眉眼间，分明有了更深刻的痕迹。
思绪缓缓收回，他淡淡回了一句：“格斗冠军？在这里不管用。”
“是不管用，能在猎鹰立足——或者肯在猎鹰立足的人，绝没有看重这种无聊名号的。”静思如是道，“可她不懂啊，一个笨女人，没见过血没杀过人，真怀疑组织是不是故意拿她充数。”“或许不是为了让她杀人呢？”许若白笑了，笑得无奈，“也许……是让她来监视我们？早知道，猎鹰最忌讳的，就是叛变。”
“要真是这样，多正常啊，一年前不是也有一个么，被Carol姐逼走了。”
“有Carol在就不会有这种事，问题是现在Carol……”
“姐姐不在，还有乔汐。”
“乔汐不会在意这些吧？”
“若白，你了解乔汐吗？”静思打断他的话，眸色深沉，“乔汐虽然很随性，但绝不是没原则，而且，她若是觉得这件事触到了她的底线，处理方式都会和姐姐不一样。”
许若白怔然：“什么？”
静思张开手，盯着手心很久以前的一道伤痕凝视很久，唇角微抿。
“Carol姐知道了，只不过是让她走，而乔汐，却可能会让她死。”
许若白一顿，半截香烟从指尖掉落，他看了静思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身后传来脚步声。
“许队，叶队，随大陆刑警队去崇岛的特别小组来电，命案死者身份已经确定，是暗之社的金爷及其手下一批成员。”那个级位较低的猎鹰特警恭敬道，“他们在岛上遇见了顾队，顾队让小组带话给二位，说她四天之后会准时到达。”
静思挥挥手示意他离开，转头露出一抹苦笑：“乔汐应该知道吧，只要她这次回来，组织就绝不会放她再回去了。”
“她一定见过崇岛的那些尸体了，想来是猜到始末，决定回来助我们一臂之力。”许若白道，“我没想到，金爷上次犯了重案，失踪好久，原来竟在那里躲着。这一次暗之社派人去，恐怕是想偷偷带他回来，这样船上的大火也能解释了，不过是为了要转移警方的注意力罢了，只是可惜了那许多条人命。”
“这就是报应吧，他们一定想不到，还有一个人等着要他们的命。”
两人对视片刻，不禁都涌起一种消极的无力感。
“幕后黑手无论是谁，是暗之社的敌人，也不可避免是我们的敌人。”
……………………
乔汐很晚才回来，带着两袋子做饭的材料。
“今天有客人来？”阿沐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随口问道。
“没，就你一个客人。”乔汐笑了笑，眉眼间却现出几分无奈，“上次家里没菜，这次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阿沐没再问什么，默默地帮她把那些五花八门的菜品整理好。
乔汐系上碎花围裙，熟练地走进厨房洗菜切菜炒菜，神色平静，不时回头与他谈笑几句，一切都自然的很。
而空气中却仿佛压抑着什么无法散去，彼此都不愿点破，但分明已经把对方的心思看得清楚。
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从来都不令人舒服。
乔汐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一抹为难的光影。油滴飞溅，有几滴几乎已挨上了她的衣服，阿沐突然从旁边伸手，接过了炒勺。
“干嘛？”她仰头。
“你炒的是什么？”
“番茄土豆啊。”
“那放这么多酱油，是你的特色吗？”
“……”
抛开这盘因为走神而炒的发黑的番茄土豆不谈，乔汐的其他菜品都是可圈可点的。
“比我手艺好。”阿沐给出的评价简洁而有力，他把每道菜都尝了一口，然后放下筷子，看着乔汐，“现在可以说了吧。”
乔汐夹菜的动作停了一停。
“这一顿饭，不只是让我点评你的手艺吧？”
迎着他仿佛能洞察人心的清锐目光，乔汐点了一下头，算是默认。
“是给你饯行的。”
阿沐修长的手指微微一紧。
“我其实是没想到的，工厂那十几具尸体，是你的杰作。”乔汐自怀中取出一件物事，推到他面前，“可我发现了这个——不过别担心，我把它扣下了，没人知道。”
她取出的东西，赫然便是阿沐常挂在颈间的那个银质狼型吊坠，只是那条链子已经断了。
“看来你遇到了对手。”乔汐是笑着说的，话中却别有深意。
“那十几个人中，只有一个高手。”
“就是那个人在交手中夺去了你的挂坠？”
“对，当时屋里几乎没有光亮，我是后来才发现的。”阿沐顿了一下，眸光微暗，“他身手不错，我没能伤他，也没看清他的样子。”
“他故意返回留下你的东西，就是为了让警方通过线索找到你。”乔汐眉梢轻挑，不经意间便露出一丝狡黠和得意，“可惜他不知道，这吊坠落在了我手里，计划就只能泡汤了。”
“为什么，你明明可以揭穿我。”
“我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啊，我早就说过，我责任感从来不强，况且我觉得那些人很该死。”乔汐笑道，“退一万步说，我也不认为自己打得过你。”
……阿沐沉默地注视她半晌，终究是无话可说，直到乔汐把一张船票放在他面前。
“明早就离开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她说，“而且，我就不去送你了。”
阿沐把船票握在手里，只那一瞬间涌起了千百个念头，纠结复杂令人难以承受。
第一次有人亲手为他做饭洗衣，第一次有人把他当朋友，即使温暖如斯，感慨如斯，这里终究也不会是久居之地。
他解决那些人之后，不曾有离去的想法，只不过为了给自己一个前行的理由。他或许是希望留在这里的，说不清，但也无所谓了。
饭菜已凉，两人都没有了再动筷的心思，似乎也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
相交不深，何必多问。
“乔汐。”他认认真真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如果你我还能再见面，我一定告诉你我是谁。”不管怎样，都该谢谢你。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