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今天是除夕,文周在这家人这里生活了18年,再过几天,就是文周的生日。
文周是大年初三出生的,那天天上下着雨,不得不说南方的雨比北方的雪更恐怖,北方的冷不过是空气冷,一件羽绒服就可以度过整个冬天。而南方的冷是湿冷,南方因为地域的原因空气比较湿润,一到冬天,冷空气南下,带着空中的水汽,能将一个人冷的神志不清。
18年前,文周刚出生的那天,天上也像今天这样下着雨,寒风刺骨。在文周一家人接文周回来的时候出了车祸,车是三轮摩托车。那个年代,小车还没有今天这么多,再加上雨天地滑,三轮摩托车和另外一辆面包车撞上了。
文周父亲和母亲都死在了那场车祸,文周也在那场车祸中失去了一条左腿和一条左臂。肇事的面包车没有找到,按照叔叔说的那天的摩托三轮车车速并不快,轮胎磨损不算严重,应该不是摩托三轮车司机的原因。很有可能是肇事面包车正面高速冲撞摩托三轮车才会这样,摩托车前轮已经被撞得变形了,油箱也被撞得弯曲不像样,汽油都流了出来,要不是那天刚好是雨天,一点火星就能直接燃烧起来。
叔叔是文周父亲的战友,是部队里面出来的。从当兵的那天开始,叔叔就是部队里面的司机,一直给领导开车到退役。叔叔的判断应该很准确,可是当时的肇事面包车早就走了,想要追究也无从考证。再加上当时雨天,路上没有行人,车也很少,最后还是给交警看到了才抱着文周去的医院,主刀医生纵然身经百战,可当看到一个出生还不到一天的就断掉手和脚的孩子,还是红了眼睛,文周的手术都是医生红着眼睛给做好的。
文周摸了摸断掉的左臂那一块,摇摇头,笑了一下:虽然多年来都比普通人少了一只手和一条腿,可都也习惯了,只是不知道一个健全的人会是怎么样的光景。虽然习惯了,可是看到同龄人在奔跑的时候,我还是很羡慕的。
“文周,给我拿一下拖把。”
说话的是叔叔的妻子,名叫陈冉娟。陈冉娟对文周很照顾,并没有因为文周不是自己的子女而又残疾就对文周呼呼喝喝。自然,文周对陈冉娟也很亲近,打心底里早就当她是自己的母亲了,若然不是她,文周这么多年来也不会生活得这么好。
“好嘞,就到。”
文周虽然坐着轮椅,可是多年的共同生活,轮椅已经是文周身体的一部分了,要说玩轮椅,谁都没文周资深。陈冉娟会吩咐文周给她打下手,也是有她的考虑的。
文周七岁的时候,懂事起,那天文周因为和邻居玩的时候,给邻居嘲笑了一通,说他是废物,是造粪机器,说到底就是因为文周的残疾,在孩童时代,很多人给这样嘲笑一次,心里就已经有了很重的阴影。因为小,被别人歧视的话很容易就会产生自卑的心理。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意识到自己没有的是缺陷,是不好的,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被拒在这个世界的圈子之外。
那天文周很伤心的推着轮椅回到家里,刚好陈冉娟在剥花生,就叫文周给她搬一张凳子。文周当时就很生气的嚷嚷:“为什么什么东西都要我做?为什么我是残疾人你们都要这么对我!我不想做!”
陈冉娟盯着文周看了10秒,然后转身拿起藤条,抓住文周另外一只手拎起来往死里抽,就一句话也不说,就抽。文周当时被抽的楞了,楞了一会才哭出来,因为这是记忆中婶婶这是第一次打他,婶婶以前说话都是和颜悦色的,还脸带温暖。所以当时在文周的眼中,婶婶的表情好可怕,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婶婶这种表情。
陈冉娟打了文周好一会儿,才把文周扔在轮椅上,转身走了。当时文周那么小,懂什么啊,以为婶婶也歧视他了,不要他了,在轮椅上哭的很伤心,想着以后就不能进这个家了,顿时明白了一些事,文周就是在那一天开始就比同龄人成熟许多。
过了一会陈冉娟拿着一瓶药油出来,蹲下来就给文周揉擦伤口。文周看到婶婶给他擦药,就用右手抱着婶婶的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婶婶我以后都不大声说话了,我一定听你话,你别不要我,你别赶我走,呜呜。你别赶我走。。。。。。”
陈冉娟还是不说话,可是眼泪却是一滴滴的往下流,一边给文周擦药膏一遍哭。擦完药了,婶婶站起来,对着文周说:“你看着。”然后用左手抱着左腿,用右腿支撑着跳着去拿起凳子,再跳回来放在文周身旁,坐下道:“我和你一样,不用左手和左脚,依然能拿过凳子,你比我还多了轮椅,为什么你就拿不来?”
文周的眼睛扑闪扑闪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文周不理解婶婶为什么这么做。
“我这么做是想告诉你,你在我眼中不比任何人差,别人能做到的,你也可以做到!”婶婶边说话边给文周擦眼泪,“我打你,是警告你,你以后在我面前,不许再说你是残疾人的话,你身体上虽然残疾,可是你的内心可以比任何人都要强大!”
文周当年才7岁,这些道理文周还是没能理解的,可是陈冉娟却在文周幼小的心灵里面种下了一颗坚韧的种子,将会伴随文周的成长,让文周的内心强大而又坚韧。自此之后,婶婶呼唤文周的次数更是多了不少,当时文周心里明白,婶婶这么做,是因为婶婶想让自己明白,自己是一个普通人,没有缺陷。在她的眼中,别人做得到的,文周也能做得到,可谓用心良苦啊。
残疾人的童年大多过得不开心,所幸文周有一个这么好的婶婶,给予了文周和其他人同样的尊重,让文周自卑的心理在刚发芽的时候就给掐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