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利索家里出来的时候,老周终于如释重负,因为答应要帮老林解决婚礼更改新郎官的事情,总算是完美地解决了,于是兴高采烈地带着喜讯,往老林郎中的家里赶去。
只是老林郎中依旧坐在庭院,披着棉衣,吹着寒风,在老槐树下仰望着老周回程的身影。
像是一个等待丈夫出征归程的妻子一样,老林郎中坐在庭院,任凭家人如何劝慰自己回屋里歇息,但是等待“丈夫”归程的决心和毅力,支撑着他坚强而倔强地抵抗住重重困难,依旧仰望着零零星星的夜空。
“老林,老林啊”这时候,庭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叫喊声,这声音触动着老林郎中身上的每一处神经,正如久旱逢甘霖一般得到了救赎。
老林郎中把头转向庭院门外,激动地站了起来,迎着老周的方向跑去,热情而又激动地握着老周的双手,仅仅地握着。
“老周啊,俺就知道您一定不会叫我失望,事情已经办妥了吧?”老林郎中激动得泪流满面,带着希望的眼神看着老周。
“老林啊,你就放一百个心罢,安心地准备明天的婚礼罢,呵呵呵”老周笑容可掬地冲着老林郎中微笑着,这笑容如此温柔,在零零星星的夜空下,显得格外甜美。
“老周啊,太感谢您了,我们老林家该如何感谢您呢?”老林郎中内心激动的心情依旧没有散去,仅仅地握着老周的双手说道。
“瞧您这话说得,咱老哥儿俩就别来这套了,早点歇息,明儿个还要忙婚礼的事情要紧吧”
“行行行,那老周,大恩不言谢,今晚就在家里住下,明天不醉不归如何?”老林郎中拉着老周的双手要往里屋走去。
“不用客气啦老林,俺还是回去家里住吧,我那老窝习惯了,恋床,没办法,哈哈哈”不过,老周还是不想麻烦老林郎中,坚持要回家里住。
“那行,就知道您的脾气,那明天见”老林郎中知道老周的脾气,也就不再强留老周,依依不舍地跟老周道了别。
“行,明天见,早点歇息吧”老周说完,便提着稍长的裤子,迈出了庭院的大门,径直朝自家的方向赶回。
庭院上空依旧是零零星星的夜空,月亮还是没有露脸,只是透着黑云,微微闪着迷离的光芒,庭院的公鸡又叫了一轮,村子的各家各户都已关上了房门,熄灭了灯光,整个村子难得恢复了一片沉寂。。。
第二天清晨很快就到来了,经过了一夜的忙活,老林家上上下下似乎很是疲惫,便感觉没躺下多久天就亮了,只好拉着沉重的身子,从暖和的被窝里头爬了起来。
开始准备这大婚之日的各种事情,迎接新的一天的到来!
村里有个习俗:但凡是出嫁亦或者迎娶,双方都要在家中宰杀公鸡,取其血,,并且将鸡血洒在香蕉(本村最珍贵的特产)上,以此祭拜祖先和上苍。
据说,取鸡血,并将鸡血洒在香蕉上是有故事的,常听老人们说过,鸡血在很久以前,便被村里人视为神物,有“避魔驱邪”之利,而婚礼这样的喜事,就更需要有鸡血的祈福。
而香蕉则是村里百年来的最珍贵的特产,素有香蕉与“贵娇”的谐音,以此表明新娘的娇贵。
既是新娘娇贵,便有将鸡血洒在香蕉上祭拜祖先和上苍,祈福祖先和上苍保佑娇贵的新娘之意,以及对扫除困难、婚姻美满的美好祝愿。
因而,老林郎中也不能违背了这习俗,毕竟还是遵守传统的神圣为好,求得心安理得便罢。
这不,当天天还没亮,老林家便开始张罗着,谁负责祭拜,谁负责花轿接新娘,谁负责鞭炮迎接,谁负责宾客的酒桌、饭菜,谁负责拜堂仪式,谁负责杀鸡宰羊。。。
总之,老林家的庭院一片忙乱,村里老的少的妇女都在老林家帮忙干活,这是村里的一贯分工,妇女负责的是杀鸡宰羊、端盘洗碗的事情,男的则负责接送及粗重的苦力活。
当然若是上桌吃酒、敬酒的,一般也都是男人打头阵,正所谓成功男人的背后总有一个默默无闻的女人,就算是婚礼的酒桌上不也例外。
迎接会数的花轿可是一大早便已经出动,从老林家到利索家的路程不错几里地,平时小跑茶还没凉透就已经到了,但是今天迎接会数却不一样,一路上敲锣打鼓,吹笛鸣喇叭的,还有一路上撒花的,虽是野花,但也是美艳的,一路上鞭炮烟火是没有停过的,一阵响声在村里头回荡着,好不热闹!
庭院的酒桌也是摆了几十桌,老林郎中平时交际甚广,四面八方的友人,想必都要来捧场的。
而最壮观的还属庭院门外的两串鞭炮,一直从老林家的庭院门前,各自沿着左右两个方向,延伸了足有一里地之长,如同两条红色的小溪流,从老林郎中家里一直流到远方看不见的尽头。
看到此情此景,玉嫂心里便凉了半截,顿时有种心寒的凄凉之感,一想到自己当时嫁到老林家的时候,既没有花轿,也没有鞭炮,更没有几十桌的酒席,有的只是鸡血和香蕉的祭祀,不觉得心灰意冷地看着庭院一片热闹的场景,那是一种心底在流血的痛。
虽然玉嫂嘴上不说,但是心里的委屈还是在脸上表露无遗,她是感慨:同样是老林家的儿媳妇儿,为什么待遇竟然有天壤之别!
老林郎中本来是吩咐玉嫂割鸡血,并且洒在香蕉上,准备会数迎进门的时候能即使祭拜的,但是玉嫂一想到自己心里所受的委屈,竟然忘记了老林郎中一大早吩咐的这件事。
“玉嫂,鸡血和香蕉准备得怎么样了?等下新娘就到了”老林郎中过来巡视的时候,看见玉嫂便急忙问道。
“哦哦,准备好了,嗯,就拿过去啊”玉嫂只好支支吾吾地答应着老林郎中,以拖延时间准备。
“那行,快点啊,门口准备用呢”老林郎中一边说着,一边又朝着庭院需要巡视的地方走去。
“怎么办,怎么办?这鸡血都还没割呢,怎么办啊这是。。。”玉嫂焦急得直跺脚跟,要是在新娘来之前,交不出来这祭拜的东西,恐怕老林郎中对自己的怨恨就更深刻了。
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为了自己今后能在老林家保住自己的地位,玉嫂只好焦急地跑进厨房,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可以充当鸡血的。
因为这个时候,所有的鸡鸭已经都被宰光了,而新娘就要到了,想要跑到隔壁邻居家暂且宰一只鸡的时间都来不及,更何况若是跑到邻居割鸡血的话,也会引起大家的怀疑。
所以,玉嫂只好在不得已之下,跑进厨房,在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紧急时刻,希望可以找到什么东西可以暂时替代鸡血的。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突然玉嫂的眼前一亮,厨房的灶台上明显放着好几个小碟子,并且装着红色的粘稠液体,玉嫂一想这下可算是有救了,没想到找了半天,鸡血还留着好几小蝶放在厨房的灶台上。
只是这小碟子里的鸡血,似乎比平时显得更加粘稠,而且颜色也没有平时看到的鸡血那般红烈。
正想要伸手插进去试看看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老林郎中的叫声,“玉嫂,好了没,新娘来了,快把鸡血和香蕉拿出来”
“哦,听见了,这就拿出去”
于是,没等玉嫂鉴别小碟子里的红色粘稠液体是不是真的鸡血,便胡乱地将几小碟的鸡血倒在香蕉上,胡乱地抹了个均匀之后,便将手中的香蕉端到了门外的庭院。
说时迟那时快,时间掌握得刚刚好,迎接会数的花轿正好已经到了大门口,老林郎中急忙接过玉嫂手中端着的香蕉,微笑地看了玉嫂一眼,这一笑,是对玉嫂办好此事的嘉奖和肯定。
只不过,玉嫂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虽然办好了老林郎中所交代的事情,却遭致老林郎中的怒斥。
“抓紧时间祭拜吧,拿”老林郎中将手中的香蕉盘子一并交予了站在身前的林老太,催促着说道。
“行,新娘的花轿先在门口等候片刻。。。”林老太结果老林郎中手里的盘子之后,吩咐道抬着花轿的那几个人,先站在门口等候片刻。
玉嫂心里松了一口气,方才的紧张感一下子消散了,摸着自己的胸口,做了一个感谢佛祖的双手合并的手势。
“来来来,大家先把轿子放下吧,等老太太祭拜完了再进去”媒婆李寡妇听见林老太的吩咐,赶紧冲着轿夫们喊到。
就这样,林老太将手中的盘子放在事先准备好的桌子上,双手合并之后,先是空拜(即手中空无一物的祭拜)式地朝着庭院门口鞠了三个躬,接着又朝向身后,又是三个鞠躬,然后是左边三个,最后才是右边三个。
所谓空拜,也是有讲究的,首先是祭拜上苍,也就是庭院门口鞠躬三次,接着才是身后的高堂三次,而左右则代表亲朋好友的意思,但是亲朋好友也分左和右的先后之别。
先左后右的顺序,则是遵循一贯以来的“男左女右”习俗,必须是要先左,才是朝右祭拜。
拜完以后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环节,便是由祭拜之人,吃一根洒着鸡血的香蕉,然后吐往新娘的轿子,以表示将驱邪,及贵娇的好运都送向了新娘,而新娘则会给这家人带来福祉。
若是平时,林老太一定一口就吃掉了香蕉,因为香蕉本身味香口感好,很少有人不喜欢吃香蕉的,但是今天林老太心里想着,这涂着鸡血的香蕉一定充满血腥味,不好闻的味道。
正屏住呼吸想要咬香蕉的时候,才发现这香蕉叶并没有老人们常说的那样,带着鸡血的香蕉一定就带有血腥味的。
相反,今天这洒着鸡血的香蕉,咬起来的感觉却是酸酸甜甜的,再加上香蕉本身的美味口感,林老太居然一口就将咬在嘴里的香蕉,情不自禁地吞进了自己的肚子。
这一吞可就不好办了,原本的福祉,可都让林老太给吞进肚子里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林老太惊慌地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看着周围的乡亲们,而乡亲们一看林老太似乎有些不太对劲,都放下手中的活儿,吹鼓奏乐的都放下了乐器,杀鸡宰羊的都放下了刀具,吵吵嚷嚷的现场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谁都不敢先开口,都怕惹祸上身。
老周似乎看出来林老太已经将咬在嘴里的香蕉吞进肚子里,于是老周挤开了人群围了上去,灵机一动帮助林老太化解这尴尬的场合。
“大伙儿,这香蕉洒鸡血,可是咱村百年来的习俗呀,这可是咱的福祉呀,是驱邪贵娇的圣物哪,如今已经在老太太的肚子里,这可是件好事啊,说明上天想把这福祉和好运,寄托在婆媳两代人身上哪!这可是上天的恩赐呀,来,一起鼓掌,祝愿这婆媳一家人今后的生活幸福美满”
在老周的带动下,乡亲们不管是听懂的,或者听不懂的,都拿着双手拼命地跟着鼓掌,因为乡亲们心里想着:是不是福祉不知道,但是老周说的话,必定如圣旨一般的祝福。
林老太喊着眼泪看着老周,真不敢相信如果今天没有老周的解围,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打心眼里佩服老周这张有着无中生有、起死回生一般本事的伶牙利嘴。
更要佩服的是老周的灵机应变能力,要是换成了别人,也就只有惊慌失措的份,这现场鸦雀无声的乡亲们便是最好的证明,而老周却有独当一面、临危不惧的本领,难怪乡亲们各个跟着鼓掌庆贺。
朝拜完之后,谁也没有理会方才为何林老太会将洒着鸡血,带有血腥味的香蕉美味地吃进肚子,都忙着各顾各的事情。
林老太也来不及想这件事情,惊慌失措的场面,已经让自己苦不堪言,好不容易在老周的结尾之下,才能缓和过来,根本就没有工夫思考香蕉吃进肚子的事情了。
而站在一旁围观的乡亲们,更是没有思考的可能性,一来,乡亲们不是林老太本人,不曾知道这带着鸡血的香蕉是什么味道;二来,乡亲们都抱着“各家门前有雪自己扫”,以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情参观祭拜典礼的;再者便是乡亲们信任老周,老周既然这么辩解,肯定是没错的。
于是大伙儿便放宽了心地继续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若是有察觉到此事定有蹊跷者,无外乎两个人——玉嫂,以及老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