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十一假期了，班里的气氛明显地浮躁起来，同学们频频抬头看向窗外，心里把假期计划翻来倒去斟酌了好几遍。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也急着要放假，无数细小颗粒焦躁地涌动着汇成了一个个小漩涡，在阳光下清晰可辨。
“学校可真够抠的，”莫香趴在桌子上抱怨，“中秋节和十一一块儿放假还只放两天。”
“严格地说是一天半，”林涛一本正经地纠正道，“这个星期天下午本来就该休息。”
“你还挺较真！”秦楚放下素描笔，他的练习本上蹲着一只歪着脑袋的小狐狸，细长的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新月，眼角妩媚地翘起，嘴巴微微咧开，通人性地绽出狡猾的笑，好像非要人家只看一眼就爱上它似的。
“你是不用较真，”林涛趴过去看秦楚的新作，“我们来学校，学习是主业，你可不一样，你主业是画画，听课是顺便！”
“画好了？”莫香也凑过来，“这回画的是什么？让我看看。”
秦楚把练习本推给莫香，满足地接收到她赞美的目光，一回头，正对上林涛严肃的脸。林涛抚着下巴审视着秦楚：“哎，你是有多不在乎，可以整天把精力放在画画这种闲事上？”
“哪有那么严重？”秦楚捏捏鼻梁，放松眼睛，“我一直听着课呢，只是偶尔画两笔罢了！”
“别狡辩，我早就注意到了，你几乎每节课都能画点儿什么出来，光我们看过的都有百十幅了！光想着画画，你哪有心思听课？”林涛想起秦楚写作业时那股轻松劲儿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哎，是不是因为你已经全都学会了，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啊？”
“我哪有……”秦楚刚想反驳，张菲兴匆匆地跑回来打断了他，正好帮他躲过了林涛的逼问，“同志们，在最新消息，咱们这次放五天假了！”
“啊？不是就放两天么？怎么改了？”莫香忘了前一刻还爱不释手的小狐狸，惊讶地问。
“是啊，学校怎么会舍得？”林涛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据小道消息，”张菲看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唰唰地集中在她身上不禁洋洋得意，小小地吊一下大家的胃口才故作神秘地说道，“有人在教育部把咱们学校给告了，说是违规补课。”
“真的？”有人不相信。
“谁呀这是，胆儿够肥的！”这个不知是夸还是讽。
“管他谁呢，反正教育部是下来消息了，要来调查呢!”张菲豪迈地一挥手，“咱们呢，就可以多休息几天了！”
“太好了！”有人已经开始欢呼了。
“终于能喘口气了，从开学到现在，我没有一天是十二点之前睡的，这下可以睡个好觉喽！”这位仁兄一边说着一边还伸了个懒腰。
“倒计时，倒计时，现在还差两分钟三点，就从三点开始算吧，”更心急的那个一边看手表一边在练习本上写写画画，嘴里还喃喃有词，“咱们是五点五十放学，就算六点吧，现在离放假还有三个小时，一百八十分钟，一万零八百秒……”这性子急得，惊倒了一片人。
有“急性子”每隔五分钟就来一次的倒计时作调剂，剩下三个小时过得非常快。离放学还有一分钟，班主任老师作了简短而又漫长的嘱咐，当他终于说出“祝同学们假期快乐”这句话时，教室里一片沸腾，同学们欢呼着鼓掌，也不知是在感谢老师例行的嘱咐，还是感谢上帝创造了“假期”这个美好的词语。总之，假期来临了！
“啦啦啦……放假啦！啦啦啦……”回家的路上，张菲挽着莫香的胳膊还在兴奋地跳来跳去，两只脚好像在跳踢踏舞，手上力道大得很，拽得莫香也跟着晃来晃去。
“菲菲，菲菲，”莫香费力地把张菲从自己胳膊上拉开，揉揉滚滚翻涌的肠胃，“你冷静点儿，我的五脏六腑都要被你拽散了。”
“没事吧？”张菲这样问着，脸上还是收不住的笑容，说话声音高亢得像在唱歌，“我太高兴了嘛！”
“安生会儿吧，”秦楚把莫香往自己傍边拉近些，远离张菲这个危险物种，“有那么值得高兴么？开学也就一个月而已，中间还休息了半天。”
“我们的心情你这种没压力的人是不会懂的，”张菲闪着亮晶晶的眼睛又缠上莫香的胳膊，无视莫香微微僵硬的脸部肌肉，“我啊，恨不得一星期放三天假！”
“那你还考大学么？”秦楚的一对浓眉扬得快要躲进头发里去了。
“这不是说着玩儿嘛！”张菲撅起嘴巴扭来扭去地做鬼脸，突然愣了一下，继而扯着嗓子高声叫道，“姗姗，陈姗姗！”
前面两个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被张菲折腾得头昏眼花的莫香仔细一看，真是陈姗姗，穿的还是平常那身旧衣服，只是发黄的发辫上扎着一个蝴蝶结，让人怀疑是不是刚从梨香园里摘了粉红色的玫瑰花插在头上。她旁边站着袁枫，又高又瘦，皮肤白皙，金丝边的眼镜使他显得像个书香门第的公子。
“姗姗，好几天都没见你了！”张菲放开莫香，走到陈姗姗跟前把两手搭在她的肩上，笑问，“你忙什么呢？”
“我……我哪有什么可忙的，”陈姗姗低垂着眼睑，犹豫半天才躲躲闪闪地抬头瞧张菲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了，“我是怕你们准备高考太忙了，才没去打扰你们。”
“说什么呢？”张菲拍拍她的肩膀，“我们再忙也不会嫌你打扰啊！”
陈姗姗弯了弯唇，视线从莫香和秦楚脸上划过，对他们点点头。
“姗姗，没想到你还认识上届的人？”袁枫抬起右脚，脚尖鼓点似地敲击着地面，发出轻微规律的响声。
“嗯，他们是我的朋友，”陈姗姗点点头，又对莫香他们说，“你们知道他，袁枫。”
“我知道这两位，是张菲师姐和莫香师姐，”袁枫一边说着一边对张菲和莫香点头招呼，然后看着秦楚，彬彬有礼地问，“请问……”
“这是秦楚，”莫香温和地笑着，“他是这学期刚转来的。”
“哦，秦师兄原来在哪上学？怎么转到这么个小地方来？”不知是不是习惯问题，袁枫的语速很慢，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都夸张地拐上去。
“这儿环境好啊，”秦楚轻描淡写地说，“我是学画画的，喜欢这种地方。”
“今天太晚了，就不多说了，”莫香在旁边对陈姗姗说，“姗姗，我们后天要去小华姐姐那儿，你有时间的话就一起来吧。”
“嗯。”陈姗姗点点头，看着莫香从她身边走过去。
“哎，对了，”莫香拍拍陈姗姗的肩，“要去的话提前给我打电话，我们等着你。”
“香香……”陈姗姗欲言又止。
“行了，就这样了，”莫香调动起僵硬地面部肌肉努力让自己笑得满不在乎，“拜拜！”
莫香说完话就快步走了，秦楚礼貌地对袁枫点点头，目不斜视地从陈姗姗旁边走过，追随莫香而去。
陈姗姗的心情有些低落，她抬头看，天上没有乌云啊，为什么她会觉得空气闷得要下雨？
“姗姗，”如果这时候还有什么能使陈姗姗的心情变好一点儿，那就是张菲的声音了，这个没心没肺的孩子笑得阳光灿烂，“后天早上一定要来啊，咱们也可以好好玩儿一天。好了，我走了，到时候再见啊！”说着脚下生风地跑走了，嘴里还埋怨着，“走那么快干什么，真是的，也不说等等我！”
“菲菲，”陈姗姗向着她的背影叫道，“你告诉莫香，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张菲刹住车，跳着脚冲她挥挥手，拨乱了金红色的阳光。
“陈姗姗也认识华茹雪啊？”莫香一转身就绷起了脸，红润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撅得要碰到鼻子了还不自觉，秦楚觉得她这样很有趣，不过到底不忍看她一直不高兴，便出言转移她的注意力。
“小华姐姐比你大，OK？见到她可不能这么没礼貌。”莫香察觉到秦楚的不以为然，白了他一眼，“有一次我去福利院正好碰上姗姗，不知道她和小华姐姐是怎么认识的，反正她们俩的关系也很好。”
“你是因为这个才注意陈姗姗的么？”秦楚问。
“陈姗姗这个人那么与众不同，想不注意她都不可能。”莫香摇摇头，“不过，小华姐姐确实说过，她境遇不好，让我有机会就照顾照顾她。”
“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也是因为同情么？”秦楚觉得同情不能作为认同一个人成为朋友的可能。
“一方面当然是听了小华姐姐的话，”莫香说着话脚步已经慢下来，“另一方面，她这个人性格很特别，家里和学校没有一个地方能让她轻松喘口气的，她却既不悲观也不偏激，虽然有一点儿多疑，也挺符合我的胃口的。”
“什么好吃的？”张菲从后面扑过来，刚好听见最后几个字，她立刻感兴趣地问。
“冰激凌，”莫香被她撞得站不住脚，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才在秦楚担忧的目光中说出话来，“你请客吗？”
“请客啊？”张菲悄悄摸摸裤兜，“我请也行，你付钱？”
“那还算你请客啊？”秦楚咧嘴嘲笑她，“算啦，还是我请吧，不过张菲得先跟我们回家吃饭，晚上去梨香园里转转。”
“太好了，”张菲跳起来，“我这就给我们家女侠打电话！”
太阳几乎要完全淹没在暮色中，天幕尽头只留下一层淡淡的红光，像画纸上被水晕开的颜料，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一个似有若无的轮廓。入了秋，夜晚来得真是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