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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重返张宅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的停在张家别墅门口。

一道低矮的混着鹅卵石垒起的围墙上爬满了四季常青的藤蔓植物,这座别墅的年岁可以从这些植物粗大的藤萝看出。张家先人靠战争起家,当时开设的棉纺厂供货的对象是军队,那笔庞大的原始资产为张家的兴起奠定了强硬的基础。张家的先人在后来的动荡年代也受到了迫害,产业被收缴,资产被冻结,家族崩散四散,却没想到竟然能东山再起,直到碰到好年代。如今的朝阳集团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轻工业大亨,旗下纺织、食品加工、日用化工分布在全国四省,拥有数家大型的工厂,而当前坐在主位的是张家老幺,张敬平。

她回来了。

云琪扒着玻璃窗,心脏剧烈的跳动。历经三个月,她终于来到了这里,接近一切悲剧的制造者,开始,她重生后唯一的人生计划。

“小华,这儿漂亮吗?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沈奇帮她摇下了玻璃,云琪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回头看沈奇:“沈叔叔,你说的是真的吗?”

经五天四夜的奔波,云琪有意的与沈奇亲近,她知道,若要在张家站稳,沈奇会是她最好的依靠。沈奇自然不会怀疑这个七岁女孩,他的人性并未泯灭,无意识的便接受了云琪的亲昵。

“当然是真的,我们下车吧。叔叔带你进去。”沈奇拿出一个大块头的大哥大,通了一番电话才领着云琪下车走向正门。云琪表现的如同一个寻常的山里孩子,怯怯的四处打量环境,带着害怕的神色缩在沈奇的身后。

经过一片枯黄的草坪,一座旧式的三层别墅出现在他们面前,这座设计风格兼并中西的别墅曾经是民国时某位元帅的宅院,张家前人买下后成为了张氏传承下来的本家老宅。

沈奇见云琪看的目不转睛,不禁说道:“屋子里头还要漂亮呢。”

“是吗?叔叔快带我去看!”云琪一脸兴奋的说道,她当然熟悉那些漂亮的家具布置,进门便是墙壁上一大幅山水泼墨,画卷下是一个西式的小壁炉,花梨木沙发上因季节垫上了兔毛坐垫,地板上铺着精致华丽的羊毛地毯,左边的小厅是张敬平日常会客的茶座,放着一架古典木色钢琴,右边是餐厅和上楼的楼梯,楼梯上的把手雕刻着祥云图案,中西风格的家居混搭的一点不失调,反而无形中透露出世家积蓄几代的低调华贵。

樊嫂迎了上来,笑着对沈奇说道:“沈助理,先生在书房等您。”她的眼睛悄悄的打量着云琪,云琪装作胆怯般的拉了拉沈奇的裤腿,小声说道:“叔叔,抱。”

沈奇把云琪抱起,往藏在客厅墙后面的书房走去。他感觉到怀中小孩正瑟瑟发抖,认为云琪被陌生环境给震住了,不由得安慰道:“你不用害怕,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云琪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她的腺上激素剧烈上涨,太阳穴处的神经突突的跳跃着,沈奇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要不然也会被云琪吓到。此时的云琪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孤女,活像带着怨气从地狱里爬出的小恶鬼。也许,她本身就是因为怨气太重不被地府接受而重返人间的怨鬼。

张宅书房的布置极为清雅,一道修竹为屏障,走过去便看到一扇质朴的乌木大门,沈奇放下云琪,轻轻的扣动门上的兽型锁环。

“进来。”张敬平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云琪手一抖,忽然恢复了镇定,她握住了拳头,不再去想其他的事,全心全意的扮演着一个七岁的小女孩。

沈奇带着云琪进门,入眼是一排高大的书柜,云琪在记忆中从来没有被允许进过这扇门,张敬平对书房极为讲究,宽阔的房间一角还布置着巨大的单人沙发,对着一扇落地窗,窗外也种着竹子。书房里的装潢充满了旧时的味道,张敬平坐在一张酸枝木太师椅上,书案上平放着一幅皮日休的书法作品。张敬平快满三十五,正是男性魅力鼎盛的时期,他的长相俊逸,只是鼻翼两边的法令纹太深重,面相生得严肃。

他抬了抬眼皮,淡淡的看了云琪一眼,移开目光对沈奇说道:“辛苦了。”

“这是属下的工作。”沈奇回答。

张敬平不置可否的用鼻息‘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把她带给樊嫂。”他低下头不再看沈奇和云琪,忽然又问道:“有名字吗?”

前世的自己肯定不敢开口和张敬平对答。云琪瞳孔微缩,然后小声的回答:“我叫、我叫小华,叔叔你是谁?”

张敬平没料到这个小村妞还有些胆量,不禁抬头拿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这0就是那个人为自己生下的孩子?头发细细黄黄的散在肩膀上,一张微黄的小脸上五官并不出彩,他一时有些心烦,挥了挥手做出一个出去的手势,说道:“以后就叫云华了。”

沈奇看到张敬平脸上不悦的表情,没说什么拉着名字改作‘云华’的小孩走出了书房。

“那就是你以后的养父了。”沈奇轻声说道。

云琪,哦不,是云华疑惑的皱起眉头说道:“为什么是养父?他不是小华的爸爸吗?”

沈奇摇头,表情有些严肃的对云华说道:“不,你一定要记得,里面的人是你的养父,你只能叫他叔叔,知道吗?”

云华乖乖的答应了,沈奇才把她交给了樊嫂,吩咐了几句离开了张宅。

“小姐,跟我来吧。”这时的樊嫂才三十多岁,额头上少了几道皱纹,却仍然是一副刻薄相。她走到楼梯上,不耐烦的回头看云华,说道:“快跟上来。”云华跟上她,爬上落差有些大的阶梯对她这双小短腿来说有些吃力,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默默的爬上了二楼。

樊嫂推开几日前才打扫好的房间门,指了指里面:“以后你就住在这了。你的行李呢?”

“没有。”云华一改之前的胆怯,语气淡淡的,走进这间布置简单的房间,这是自己熟悉了十多年的房间。

“什么旁枝边末的亲戚都住进来了。”樊嫂以为云华听不懂,小声的嘟哝着。云华微笑着看着她说道:“樊嫂是叔叔的什么亲戚吗?”

樊嫂被她问得语塞,她只是张宅一个下人的女儿,自然也只是下人。她有些不快的瞪了一眼这个口无遮拦的丫头,说了一句:“等太太回来收拾你。”便转身下楼。

等太太回来,嗬,云华倒是很期待,这位继母到底是被张敬平蒙在鼓里,还是知道她真实的身份?无论怎样,她回到了张家,必定要变成一枚暗刺。

她不再是张敬平随口取来的那个名字‘张云琪’所代表的活在恩惠下战战兢兢地小孤女,她是妈妈的小华,她是张云华。

兴奋感让她整个人像是被一股无形的业火包裹,一阵风从窗外吹进,她葬身于此,终于重生于此。

忽然听到汽车的鸣笛声,云华的房间能看到后院的风景,一辆黑色的尼桑公爵缓缓的驶入停车坪,穿着当前最流行的垫肩西装套裙的邓嘉从车上下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戴着蝴蝶结头箍、穿着一件粉色裙子的小女孩。

樊嫂迎接了上去,接过邓嘉手上的包,对邓嘉说了什么,邓嘉马上抬头向云华所在的房间看过来。云华冷笑,她走到了阳台上,小小的身形在高大的房子里十分渺小,足以成了邓嘉眼睛里揉不出去的那一粒沙子。

邓嘉在一个月前就听张敬平说过要收养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她当时就起了疑心。和张敬平做了八年的夫妻,她认识的张敬平从来不是一个亲和之人,但是她也不能说什么。邓嘉知晓张敬平要接来的是个女孩,如果是个男孩,她是决然不会同意的,不过背后的原因,她早晚会查出来的。

张楚楚在楼下也看到二楼有个同她一般大小的女孩站在阳台上,心里马上涌出了厌恶。她问樊嫂:“那个丑八怪是谁,为什么在我家!”她是张家唯一的小主人,张敬平对她算是宠爱,更别说她亲生母亲了。

邓嘉考虑到这是张敬平做的决定,不能让他失了脸面,于是对张楚楚嘱咐道:“那是你爸爸派人接来的亲戚家的女孩,以后就住在家里了。”张楚楚小小年纪被邓嘉调教的很有眼色力,她精明的点点头,在别人面前自然是要表现的好好的了。

邓嘉牵着张楚楚走进客厅,正好张敬平从书房里出来。

“爸爸!”张楚楚马上跑上去,抱住了张敬平的腿,“楚楚好想爸爸!”

“早上才出去的,楚楚怎么就好想爸爸了?”张敬平淡淡的笑,两道法令纹也舒展了不少。张楚楚被他带到了沙发上,她撒娇道:“楚楚已经有好几个钟头没有看到爸爸了嘛!”

“这个小精怪,是想让你开口给她买玩具呢。”邓嘉坐在边上,笑着说道。

“呵呵,原来是这样。”张敬平说道:“楚楚想要什么就买什么,爸爸当然会答应。”

“楚楚跟妈妈说了好久呢,妈妈都不同意我买那个好漂亮的八音盒!还是爸爸最好了!!”张楚楚高兴极了。她还是个小孩子,得到了许诺便马上拿起桌上的糕点补充体力。

“那个孩子,来了?”邓嘉有意无意的提起。张敬平‘嗯’了一声,吩咐樊嫂:“带小姐下来。”

邓嘉笑道:“不晓得是个什么样的小丫头呢,楚楚以后有伴了。”

张敬平随口问道:“楚楚,你想不想要个姐姐?”张楚楚手上一顿,她的眼里流露出一抹厌恶,但转身靠到张敬平身前时开心的说道:“楚楚当然想要。但是爸爸,你会不会以后只喜欢姐姐不喜欢楚楚了?”

“爸爸最喜欢的当然是楚楚了。”张敬平对女儿的懂事很满意,楼上的那个女儿只是一个意外,一个错误的存在。

“小孩子家家,就晓得吃醋了?”邓嘉拿手帕抹去了张楚楚嘴边糕点的碎渣。

“爸爸只是楚楚一个人的爸爸嘛!”张楚楚看到樊嫂从楼上抱下来一个女孩子,嗯,她长得不好看,身上的衣服实在是难看极了。邓嘉也在心里得出了结论,这个女孩真的是个没什么背景的乡下孩子而已。

樊嫂把云华放下,她扭捏的抓着出来时穿的一件灰色夹袄的衣角,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唤道:“叔叔。”

张敬平对邓嘉说道:“这孩子以后就叫张云华了。”

邓嘉笑得平易近人,她对云琪说道:“云华,过来给阿姨看看。”樊嫂在云华背后推了一把,云华才木讷的靠近了那光鲜亮丽的一家人。

“这孩子受了苦得好好补补。”邓嘉拿出慈善的面孔,摸了摸云琪黄黄的小脸。云华感觉此时的邓嘉并没没刁难她的心思,也许,张敬平还是瞒住了她的身世。邓嘉大概是在晓得她真实身份后才变成了恶毒的后妈,苦于不能对张云琪说出这个秘密,才整日找茬。那张楚楚呢?

小孩子的心思没有成年人那么复杂,张楚楚眼神里的排斥并没有被她脸上甜甜的笑容掩藏过去。原来在最初见面的时候,张楚楚就讨厌她了,云华想,小孩子的心思还真是敏感。

“楚楚,这是你的姐姐。”张敬平对张楚楚说道。张楚楚不情愿的喊了一声“姐姐”,也不肯挨近云华。张敬平看到两个小孩,一个寒酸一个娇俏,对邓嘉说道:“你给她置些衣服,别给我闹笑话。”

邓嘉心里冷笑,把这个小村姑带回家闹笑话的是谁呢,口头上却应道:“我下午带她们去百货大楼。”

“嗯。”张敬平站起来,往餐厅走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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