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婶婶。”站在地摊前的云华亲亲热热地唤道。坐在小板凳上老态毕现的祝婶看着云华,不免生疏地站起来,搓了搓手,有些局促地应了一声。
“祝婶婶,因为上午有那个人在,所以我不太方便和您相认。”云华坦诚地说道。
“那家人对你不好吗?”尽管陌生了许多,善良的祝婶仍不免真心为曾经带过的这个孩子担心,心底的愧疚也勾了上来。
“我过得很好。”云华不觉眼眶已经湿润,她主动拉着祝婶的手,“婶婶,您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祝婶感受到云华亲昵的态度,不由得握住了云华的手,叹息道:“好孩子,没想到还能见上你一面。当年是婶婶没用,没办法留住你。”
“婶婶您别这么说。”云华吸了吸鼻子,这时候的她才像一个真正的小女孩,盼来温暖的小孩子。
“和婶婶回家说说话,这里人太杂了。“祝婶还记得早上那妇人唤云华‘小姐’,当下收好了摊子,拉着云华往外走。祝婶的家在一条窄巷里,一间20多平方的小屋里挤满了零碎的物件,云华和祝婶坐在床边。
“小华,带走你的那户人家对你好吗?婶婶那时实在是没办法……”云华打断了祝婶的自责,“婶婶,我现在过得很好。您看,我吃得饱睡得好,长高长大了不是吗。”
“好小华,你过得好婶婶就放心了。”
“婶婶,你们一家人都搬到这里来了吗?什么时候搬来的?”云华问道。
“你走后的第二年,我就带着小牛离开了村子,这几年四处走,去年才到这里来的。”祝婶提到这些事不禁悲从心来,“你大叔得了急病,当时没撑上半个月,花光了家里的钱,他就走了。我们两娘俩在村里过不下去,听说外边赚得钱多,我就带着小牛出来了。你放心,我好好拜托了村长他那口子,看顾你娘的坟头。”
“婶婶……谢谢您……”云华握紧她的手,感激不已,她不知怎么安慰这个可怜的女人。她没想到祝婶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当时沈奇根本就没有管祝婶家吧,那些捎来的东西不过是想安住云华的心,而自己母亲的坟头还孤零零的立在荒山中。想到这,云华脸上的冷意寒了三分。
“没事没事,这不是过来了吗。”祝婶抹去了眼泪,“现在小牛上了二年级,学习很努力,下午和他同学玩去了。小华,现在你上几年级了?”
“过完暑假就是初二了。”云华说道。
“要不是你在菜市场里认出婶婶,我还真认不出你。小华你现在是个大姑娘了,那时候你才这么小。”祝婶比划了一下,看着云华的脸,“要是你娘看到现在你长得这么好,一定很欣慰。”
“嗯。”云华无法忘记见到妈妈的最后一面,那张鲜血纵横的脸……忽然祝婶一拍巴掌,“我怎么忘了那事!”
“怎么了,婶婶?”云华疑惑地看着蹲在地上翻着箱子的祝婶。她在杂物中找了许久,掏出了一个布包着的物件,拿到云华面前。
“这是什么?”云华看着眼前被麻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这是我跟村子里的人去收拾你和你娘住过的寺庙发现的几样东西,里面有些关于你爹的事情。我想着指不定你会回来找,老天让我再见到你啊。”祝婶把东西交给了云华。云华没想到竟然能从祝婶手中拿到妈妈的遗物。她的手几乎是颤抖着掀开了层层麻布,里面是一个本子,几张纸和一些琐碎的物什。
云华翻开了本子,泛黄的纸张薄薄一页,娟秀的字是时光的钥匙,向云华展开了那段岁月。几乎是一目十行的速度,云华像是饥渴许久的旅人疯狂地吸收着字句里的信息。从那些清秀的字迹里可以窥见当年妈妈一个文静纤瘦的女人为了那个男人许下的诺言,带着幼女的艰难生活。
不会洗衣,衣服上常常见到捶烂的洞—“我真的很笨。”妈妈这样懊恼地责怪自己。不会针线,手指头上布满了小小的血孔—“好疼。”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安慰。家中没有劳动力,只好背着幼女上山下田,十指葱葱变作了农妇粗糙的双手,缩衣减食也要喂养好幼嫩的女儿,温柔地抱着孩子说着,“你是爸妈的安琪儿,明天,明天爸爸就来接我们了。”妈妈这样对自己说着,对怀抱里一无所知的小华说着,你爸爸很快就会来接我们了。一天又一天,一个又一个明天过去了,没等到那个人出现,没等到那个人实现那个飘渺的诺言,等来的是绝后路的杀机……
云华猛地合上了日记。
“小华你怎么了?”祝婶忧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云华摇摇头,颤着手擦掉去了怯弱的眼泪,打开眼睛,视线一片模糊,她把日记本紧紧地抱在胸前。
“婶婶,我妈妈有恨吗?”
祝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摇头,“你娘没有怨过什么。”她回想着以前的事,“你娘每天都笑着,是我们村子里最俊俏的女人。就因为长得好,村子里有些喽啰总缠着你娘,有一天你娘被逼急了,拿镰刀对准自己的脖子把他们都吓走了,我们都吓了一跳,没想到你娘是个这么烈性的人呢。”她指了指日记,“你娘在里面写了你爹的名字吗?”
云华摇头,不禁露出一丝冷笑,今朝的她当然晓得亲生父亲的名字。
“小华,放心。人在做天在看。”祝婶见她的表情有些冷,急忙安慰道。
“婶婶,谢谢您!要不是您一直帮我保存着,可能我根本不会知道以前发生的事。”云华由衷地感谢道。
祝婶忙摆手:“你这孩子,就你今天还叫我‘婶婶’的这一份情上,婶婶都会好好的帮你保管的。”
云华如捧珍宝般捧着似乎还残留着妈妈气息的物品,云华展开剩下物品查看,布包里有几枚光秃秃的发卡,做针线活时戴的顶针,零零碎碎里突显出一块小巧的玉牌,云华拿起来对着光细看,玉牌背后有一个‘襄’字,她皱了皱眉,难道这个字代表的是妈妈的名字?
“婶婶,我妈妈以前有和你说过她叫什么名字,或者说过她有什么家人吗?”尽管从这些遗物中抓住了些么的信息,但云华期望能从祝婶这找到更多的线索。
祝婶认真地想了许久,却还是摇摇头回答:“我从没有听她提起过。不过你妈妈上过城里的学校,当年她帮我们村里的好多人写信呢!”云华有些失望,看来妈妈来到这个村子后,日子过得再艰难也没有和家人取得联系。
云华还想找找有价值的东西,她拿起一张折起的纸,展开一看,眼神瞬间凝住。半晌,云华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纸张,狠狠的压在自己的心口上,千言万语最终虚弱的融汇成一句无声的呐喊,妈妈……
云华下午从学校里提前出来,怕陈伯去学校接不到人,没在祝婶家呆多久便出来了。云华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庆幸着,若不是自己在菜市场偶遇祝婶,那这些妈妈留下来的重要信物便无法再看到。不得不说,今天是她的幸运日。
云华在路边招了一辆车赶回了学校,临近放学,但因为暑假只有几个年级学生在补课的关系,校门口冷冷清清的。云华让开车的大伯绕到了后街,在路边下车后她小心地穿过马路连着学校围墙的一片茂盛的绿化带,然后找到了辛晓梦告诉过她的‘突围’学校防卫的翻墙宝地。
这处藏在后街树木后的隐秘宝地经过几代学生的巩固,让翻墙这活变得更加迅捷便利。墙角下被人用泥土堆起了高地,高地上垫着几块砖。也不知道是哪一代学生的杰作,墙上挖出了方便人攀爬、踩踏的洞。云华试了试,大小合适。她之前从没有做过这种事,一个人对着一道墙好笑不已。
爬墙还是需要些体力,云华爬上几节后把书包慢慢地放到了墙的另一边,好在今天她带的是斜挎的布包,系带够长。云华骑在墙头上迅速地跳了下去,抓住书包,赶紧往教学楼跑,这边离图书馆近,但是离她们初中部的教学区有些远了。
她没有发现围墙边的竹子丛后,有个身影慢慢地站了起来,一副被人打扰的模样,那人头上还插着几片枯叶,看着离开的人影,准备走的时候,突然捡起掉在围墙附近地面上的东西。
“张云华?”念着校牌上的名字,曾经和云华见过的那位“大哥哥”把校牌收进了自己的裤兜里,“原来不止张牙舞爪,还是个只会翻墙的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