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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chapter 13 (2)

三日后,夏含笑接到了喻氏的通知,只要她颔首,随时都可以走马上任。然而含笑却犹豫了,她在去与不去之间挣扎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试试。

在再次踏入喻氏的时候,她便已做好随时都会碰见忘忧的心理准备,然而她终究低估了忘忧的忙碌程度,在她入职半月的时候,即便两人同处一间公司,却始终未能碰见一面。初来乍到,她还处于熟悉环境与适应岗位工作强度的阶段,故而虽然存在压力,却并不算忙碌。

忘忧知道她已然找到工作,却并没有追根究底盘问她的工作性质是什么,这又让含笑稍稍松了口气。没有事先与忘忧商量,始终存在先斩后奏的嫌疑,她自知理亏,更不敢坦白。

她真正着手文案工作的时候,是在入职一月以后的事。喻氏手头上最近的一个大项目正处于前期宣传阶段,而她则负责文案部分。由于没有文案经验,文字功底也不算格外出众,三日后,她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了两个差强人意的方案,因为时间紧迫,也不容她过多斟酌,于是方案在还没成熟之时就迫不及待地提交了上去,以至于当夏忘忧看见含笑的方案时,当场大发雷霆。

忘忧将方案用力地扔出去:“这样的作品也敢让它面世,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专业底线?”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在这个关键时刻,众人皆是屏息敛气,生怕喘息声大一些都会令自己在瞬间变成炮灰。忘忧平时甚少大发雷霆,除非事态已经严重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否则她都能保持着一贯冷静从容的气度。众人不解,明明只是区区一个宣传方案而已,何以至于让她这样怒不可遏?

“这里没有人不知道文案及宣传对项目的重要性,我放权下去让你们好好把关,你们就用这样敷衍的方式来回报我的信任?”忘忧曲起食指用力扣了扣桌面,眼神凌厉地环视全场,却发现没有一个人敢于与她对视。

片刻,她终于藉以深呼吸来平复一下情绪,然后用冷硬的声音说:“告诉我,这是谁的作品?”

这一次终于有人抬起头来,却眼神闪烁,依然不敢与她对视。夏忘忧用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说:“同样的话,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是……是新来的文案夏含笑。”企划部的人唯唯诺诺地说。

忘忧闻言,心里微微一惊,从他遮遮掩掩的态度看来,几乎立即便已确定他口中的夏含笑正是自己的姐姐,然而转瞬,却又面无表情地发问:“来了多久了?”

这次说话的是人事部经理:“一个月零三天。”

“一个月零三天,我居然一无所知。”夏忘忧冷笑一下,“我记得我强调过的,无论是招聘宣传还是文案,必须经过人事部与企划部两个部门经理的轮流面试,最后经由我审核才能通过。如今看来,我是说了一堆毫无作用力的废话啊。”

“我跟企划部经理都商量过了,觉得此人可用,又想含笑是您的姐姐,肯定也是相当有能力的,所以当时就没征求您的意见。”看着忘忧饱含怒意的双眼,人事部经理的额上已是冷汗涔涔。他想来此事毕竟是自己自作聪明,自知理亏,也不敢替自己找说辞。

忘忧高深莫测地盯着他看了良久,然后转动椅子,微侧着脸对身边的Cindy说:“把夏含笑给我叫上来。”声音很轻,却充满威严。

Cindy站起来,点点头,微微躬身走了出去。半晌,Cindy敲门进来,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夏含笑。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蛋,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神情,一个和颜悦色,一个冷若冰霜。含笑人如其名,嘴角含春,一派的温和谦恭,虽然甫进喻氏,却已跟本部门同事建立了良好的伙伴关系。

忘忧一动不动地坐在主席位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含笑看,面无表情。忘忧沉默的模样才最令人惧怕,因为深沉的夏忘忧,让人无法窥见她内心里的真正想法。

含笑心理素质再好,被这样肆无忌惮的眼神盯着看,心里也难免有些发憷。刚才跟着Cindy走上来的时候,她旁敲侧击打探此行的因由,Cindy看她态度良好,又看在她是忘忧姐姐的份上,终究动了恻隐之心,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于她。含笑自知自己犯了错误,于是低垂下眼睑,表现出更谦恭的样子,肩膀微缩,一副知错能改的模样。

然而忘忧在公事上永远都是一个原则性极强的人,即便犯错的人是自己的孪生姐姐,她也绝无徇私之意。她的眼神从含笑身上转移到方案上,又从方案上转移到含笑身上,定格三秒,然后用略带疑问的话语说:“你写的方案?”方才还处于盛怒之中的夏忘忧,在此时此刻,语气已经平静得让人听不出喜怒,这态度在一来一回之间转换得太快,让在座的每位都感觉有点措手不及。

含笑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惧意,冷漠的忘忧于她而言太过陌生,尤其是现在这副让人难以捉摸的模样,既冰冷又危险,让人望而却步。她内心惶惶不安,却还是抬起头来勇敢地承担责任,“夏总,这方案是我写的。”

忘忧并未立即指责,而是语气淡淡地问:“你自我感觉如何?”

含笑不知道她这话里存在几个意思,因此不敢贸然回答,于是沉思一下,才小心谨慎地说:“夏总,含笑自知资质平平,如果方案存在不足的地方,请夏总斧正,也请夏总给含笑一个自我提升的机会。”

忘忧身子向前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依旧是淡淡的语气,“机会一向只留给有能力的人。”

含笑不卑不亢地回答:“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才须待七年期,请夏总不要因为我的一个失败的方案而否定我的总体能力。”

忘忧缓缓向后靠,挑挑眉说:“你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与其七年后让我去发现,何不趁此机会现场证明一下?”

“请夏总明示。”她语气谦恭地说。

“你这里不是有两个方案吗?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两个方案都是失败的,我并不打算采纳。我给你十五分钟的时间,你只需就这次宣传的方向想出一个宣传口号,然后让在座的所有人投票,这将是决定你去留的关键,如果超过三分之二的人支持你的观点,你才可以留下。现在机会给你了,至于能不能把握,就看你自己的能力了。你认为如何?”

“我愿意接受考验。”

“好,Cindy,你来计时。”

Cindy拿来纸和笔,看了看表,冲含笑点点头,表示可以开始。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冷凝了,十五分钟的时间想出一个令人满意的宣传口号,确实显得有点强人所难,这对于经常进行头脑风暴的他们来说都是极其困难的,更何况是刚刚入行的夏含笑。可是夏含笑的表现却出人意料地镇静。她首先陷入沉思,静静的,如一尊木偶,片刻,她模样认真地在纸上写下几行字,而后递给Cindy。

Cindy将纸张扫描后在投影仪上投放,投影幕上出现两行娟秀的字体:工作,因为心存信仰,所以全力以赴;生活,因为心有归宿,所以停下脚步。

会议室原本冷凝的气氛因这两行字而热烈起来,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Cindy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大家以举手的方式进行表决,结果超过三分之二的人对含笑的点子表示赞同,含笑最终以有惊无险的方式留了下来。

忘忧沉吟一下,面无表情地对含笑说:“这个项目的宣传方案由你来跟进,两天后我要看到全新的可行的宣传方案,若然不能通过,公司定不会留无用之人,请你好好努力,不负众望,散会。”

散会后,忘忧率先走出去,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场,最后只剩下企划部的几个跟含笑要好的留下来跟她说了一些祝贺的话。含笑边应着同事们的祝贺,边看向忘忧清瘦的丽影,她在心中微微叹息,这样高高在上的忘忧,不知肩负着怎样的重担,又到底是怎样的信念,才能支撑她坚强至此。

下午下班的时候,喻梓陌约她到公司隔壁的餐厅一起吃饭,她欣然答应。喻梓陌因为要找位置,所以先行一步,含笑收拾好东西,也随后跟了过去,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坐在喻梓陌隔壁的,竟然还有夏忘忧。她愣了一下,笑笑,走过去坐下,却并不急于发言。

忘忧既没有笑,也没有发言,只是脸容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解释,仿佛又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已经不需要她来解释。含笑看不透她心中的想法,只好举手投降。“忘忧,你要骂我就直接骂吧,别在那里装深沉,表现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我心里害怕。”

忘忧的样子不像生气,却给人的感觉又好像在生气,含笑不堪折磨,只好求助于喻梓陌:“梓陌,帮帮我。”

喻梓陌无奈地耸耸肩,说:“爱莫能助,因为知情不报,这一路上我没少挨骂。”在忘忧的眼里,他俨然已是帮凶,解释得越多,反而越让忘忧生气。

含笑求助无门,只好自救,她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湿润着眼睛说:“忘忧,我知道我进喻氏没提前跟你说是我不对,可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实在是找不到适当的机会。你别生气了,我道歉,行吗?”

忘忧怡然自得地喝了口茶,才睨她一眼,淡淡地说:“我的样子像生气吗?”

含笑愣了一下,然后急速地摇头,皱着眉头苦恼地说:“不像,可是充满狂风暴雨的征兆。”

闻言,忘忧失笑,沉默一下,才缓缓道:“姐,我并非不乐意你来喻氏上班,也并非因你来喻氏上班不告诉我而生气,相反,你从广东回来那会儿我就想过让你进来喻氏工作,可我终究有所顾虑,喻氏这样一个复杂的大环境,并不适合你生存与发展。”

含笑感激地看着她,她又何尝不知道,忘忧刚才的冷若冰霜看似没有任何温情,然而实际上,她之所以这样子做,恰恰是为了帮助她。忘忧在喻氏居于高位,她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进入到喻氏,必然引人诟病,忘忧刚才的六亲不认,恰好替她稳固了在喻氏的地位,剔除许多伤人的流言蜚语。

忘忧正是要让大家知道,即便是自己的亲姐姐做错事,也将一视同仁,也正好借此机会告诉大家,含笑进入喻氏,靠的是自身能力,而非裙带关系。

含笑舒展眉头,笑着说:“不尝试过,怎么知道不适合呢,反正我不进喻氏的话也是无所事事,还不如多去尝试一些之前没有涉及过的事情,也好知道自己的能耐去到哪里。”

忘忧没再说什么,她明白,含笑即便再温和,也总有她所认为值得坚持的东西,成长的历程谁也免不了磕磕碰碰,谁也不能保护谁一辈子不受伤害,她唯一要做的,不过是当含笑受到伤害时,还依然是她最坚强的后盾,其他的,终究要含笑自己一一去面对,无论工作,抑或爱情。

喻梓陌看着保护欲强盛的夏忘忧,不禁莞尔。心里忍不住想,是不是夏母生她们的时候弄错了,其实夏忘忧才是姐姐啊?

忘忧用眼角的余光淡淡扫过忍俊不禁的喻梓陌,难得一次没有开口挖苦他。她拿起菜单,要了一份牛扒,一份甜品,然后用眼神示意他们点菜。含笑要了一份跟忘忧一样的,喻梓陌跟风,也要了一份一样的。

席间,大家又聊了一些相对轻松的话语,一顿饭下来,倒也和乐融融。饭后,喻梓陌坚持送她们回家,夏忘忧也并不跟他客气,脚一跨便上了喻梓陌的车子。

霓虹灯是城市的美容师,让原本单调的夜色变得纷繁起来,忘忧看向车窗外,原本平静的心情也随着这纷繁的色彩而变幻莫测起来。这美丽纷繁的世界,再也没有林渊的存在,那么,在她眼里,所有的纷繁便不再纷繁。

含笑见她出神,微微叹息一下,心中充满怜惜之情,然而却是无可奈何。喻梓陌透过后视镜看了忘忧一眼,眸子里同样有着担忧与怜惜,明明前一刻还是鲜活明亮的模样,后一刻却又显得如此心事重重,一向理智冷静的夏忘忧,是极少表现出这样子的,然而自从林渊出事这后,她出神的次数便越来越多。那个早已消逝的剪影,是否经年之后,仍然在忘忧的心中牢牢盘踞?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喻梓陌朝下车的两人挥挥手,方向盘一拐,车子便又重新融入夜色之中,竟然没有要求上去坐一坐,想必是佳人有约。含笑携着忘忧的手走进小区,却在楼下看见两个相谈甚欢的男人,一个认识,一个不认识,然而站在一起,却都甚是养眼。

看见她们二人走过来,他们眼中闪耀着同样欣喜的光芒,喜出望外地迎上去,齐齐在她们跟前停下,二人正是薛希茗与徐汇,一个在等夏含笑,一个在等夏忘忧。

含笑静默不语,忘忧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问:“你们认识?”

薛希茗回答:“不认识。”

忘忧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没好气地说:“不认识还能聊这么欢。”

徐汇笑嘻嘻地说:“本来没打算聊,可是等你等久了,怪无聊的,恰好看见茗哥也在等人,就聊了起来,一聊起来竟有相见恨晚之感,自然就聊得欢了。”

还称兄道弟上了,社交能力不错嘛。然而伸手不打笑脸人,徐汇笑容可掬,忘忧自然不好恶言相向,便淡淡问:“大晚上的,找我有事儿吗?”

徐汇瞪她一眼:“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的话,你还至于像现在这样日理万机吗?”换言之她的日理万机都是应付些没事找事的人。

忘忧无言以对,反正在徐汇眼里,她每日所需应付的公事不算正事,接待他才应该是不容置喙的正事,跟这样的人理论,浪费口舌,她懒得开口。

倒是含笑温和地开口:“既然来一遭,不如楼上坐坐吧。”

徐汇求之不得,但是因为忘忧尚未颔首,他不敢造次,于是用征求性的目光看向忘忧,忘忧没有看他,率先走进楼宇里。徐汇见忘忧没有出言反对,笑得一脸得意忘形,也跟着走进去。

含笑脸容平静地看向薛希茗,问:“希茗你来,是找我还是找忘忧来着?”

薛希茗定定地看着她,不动声色地回答:“突然就想过来看看。”

含笑说:“那就上去看看吧,毕竟住了些日子,也该是有点感情的。”说完,不等他回答,也跟着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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