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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1 (2)

含笑第一次见到杨莦,是在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其实她并没有车,平时大多数时候自然也不会出现在停车场里,可是那天她高烧三十九度,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本来打算约上薛希茗一起走的,可是找遍了部门都找不到他的身影,打他电话又没人接听,只好转身先行离开。从部门里出来,走进电梯时大概是因为头晕目眩所以按错了键,电梯就直接降落到了负一层。然后,她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情景,她的男朋友,正坐在一辆拉风的红色法拉利小跑车上,状态亲昵地搂着一个面容姣好却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双手还很有节奏地在对方的背部上轻拍着,以示安慰。她之所以知道对方面容姣好,是因为她的角度刚好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含笑扯开嘴角无力地笑了一下,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视力太过正常,痛恨自己的高烧还不够厉害,竟然还能将这一切都看得如此清晰异常,同时也痛恨薛希茗的明目张胆,这里是公司,他们俩的恋情在公司里也已是人尽皆知,他在这里公然上演劈腿戏码,这不是有意要让她难堪吗。然而她转念又想,或许这里边大概有什么误会呢,她总不能贸贸然走上前去质问吧,她心中隐约有些怒火,而她良好的修养却又制止住了她心中泼妇骂街的冲动。她心想,无论心里有什么不满,无论再如何妒火中烧,至少也应该回到家关上门再发泄,免得破坏了社会和谐,也免得让别人当成了笑话来看。

她不动声色地离开停车场,去医院里挂了号,打了三大瓶的点滴,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回到家。薛希茗一见到她,便紧张兮兮地走上前来问她去哪儿了,他说他给她打了十几通电话都没人接,心里十分担心。当看见她一脸病容,他又立即伸出手来替她探温,一触及她滚烫的皮肤,他的表情当即显得更加紧张了,拉起她的手立马就要往门外走,说是要带她去看医生。

她默默地挥开他的手,平静地说自己已经去看过病了。薛希茗一听,表情有些松懈下来,并没有注意到她奇怪的表情,接着又问她吃过饭没有,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抬起脸来端详他的表情,他脸上的关切一览无遗,所有的关怀又显得无懈可击,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她垂下眼睑,连心中最后的一丝怒火都被浇熄了,可又心有不甘,于是又抬起头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下午有急事吗,我下班时找不着你人。薛希茗表情一滞,又迅速恢复正常,温和一笑,说,哦,下午约了客户,就出去了一趟,含笑,很抱歉,在你生病的时候,我不能陪在你身边。

她在心底悲哀地笑了笑,他终究选择了欺瞒,而非坦白,那么这足以证明,这其中并没有什么误会吧。她突然感到十分疲惫,有气无力地笑笑说,没关系,公事要紧,我感觉有些累,想休息一下。薛希茗点点头,扶她进房。她并没有甩开,任由他扶着。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的眼泪还是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无论心里有多痛,她还是舍不得甩开他温暖宽厚的手掌,无论多么忍无可忍,她还是不愿意轻易摊牌而让他难堪,也让他们的恋情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可是,无论她如何自欺欺人,他们之间的恋情也已经岌岌可危了啊。

这件事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让它烂在心里,她选择忽略不提,只为保全这份维持了七年的难能可贵的感情。是啊,七年,连他的气息几乎都深深地刻进了她肌肤的纹理里,若要抽离,必定犹如割腹之痛。

可是,上帝显然喜欢看笑话,既然你已经活得像个笑话,那么它会干脆让你的生活变得更滑稽可笑一些,反正你跟上帝不是亲戚关系,它自然不会那么眷顾着你。

就在她努力地维持着内心的安宁时,更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薛希茗竟然盗用她的设计图,这几乎已经触及到她的底线了。她终于忍无可忍,当天晚上回到家关上房门便跟他大吵了一架。薛希茗的表情相当无辜,显然对于自己的移动硬盘里为何会有夏含笑的设计图这件事也是一无所知。虽然同在一家公司工作,可为了发挥实力,也为了避嫌,他们俩在公事方面一向分明,他们连电脑都从不会共用一台,更何况移动硬盘。可是夏含笑不以为然,她只会认为薛希茗是一彻头彻尾的老戏骨,简直媲美奥斯卡影帝。她对他推心置腹,他反而在她背后捅她一刀。看着他装无辜装得跟真似的,她更是无名火起,撒泼撒得倍儿欢,把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都拿出来说了一遍。

夏含笑笃定他是有意盗用她的设计图,而薛希茗也没有法子证明自己是无辜的,两人一时僵持在了那儿。其实平日里薛希茗大多数时候都会包容夏含笑稍嫌敏感的小性子的,可是今天涉及到原则问题,她对他人格的侮辱以及不信任彻底惹恼了他,她甚至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就直接给他量了刑,这让他无法一直保持沉默下去。

最后,他大概也吵累了,神情疲惫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跟我在一起七年,你难道还不了解我的脾性吗?你认为我是那样的人吗?

含笑瞪着他,冷笑一声说,辨材须待七年期,大概是你隐藏得太好,我直到今日才看清你的真面目啊。

薛希茗双眸里的受伤一闪而过,他表情沉重地看着她,问,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为了成功,我就那么不择手段?

她冷着脸反问,在你伤害我的同时还要我信任你,拜托别那么可笑好吗?

薛希茗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别过脸说,看来现在咱俩谁也无法平心静气地去面对这个问题,咱们给彼此时间冷静一下吧,我今晚回家住。

夏含笑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离开的背影,可是当门关上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了,他最终还是走了,没能留下一个合理的解释,然而却走得毫不犹豫。她茫然地站在薛希茗的房间,有点欲哭无泪。

直到这样的关头,直到吵到不可开交,她依然没有揭穿那天在停车场里撞见的事。她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局势就变得不可控制了,所以她百般忍耐,像个神经病一样独守一个让她备受煎熬的秘密,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爱他。是的,她爱他,爱到不愿轻易失去他,可是他并不知道,他并不理解。她此时此刻需要的关爱,她需要的安全感,他一样都没有给够。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陷入了冷战,虽在同一个公司里,却形同陌路。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吵得如此厉害,又是第一次冷战这么久,将近一个星期,他们在同一屋檐下,却相顾无言。最后,还是薛希茗先低下头来,约了含笑静下心好好谈谈,含笑答应了谈,却终究未能静下心来。他们刚开始谈时还谈得好好的,可是最后谈着谈着观点越来越不一致,终于还是谈崩了,二人又是不欢而散。

薛希茗努力想要查明真相,尽早给含笑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他毫无头绪,根本无从入手。他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纰漏,反正他清楚记得自己是没有动过含笑的作品的。而含笑也很肯定地说自己没有用过他的移动硬盘,照这样说,他自己的移动硬盘里显然不可能出现含笑的作品才是。难道是自己在不经意间得罪了谁,才至于让人这样来捉弄?他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设计图已经以他的名义呈交上去,现在想要怕是也要不回来了。

而夏含笑这厢,看到薛希茗不知悔改的模样,有些心灰意冷,根本不想再跟他谈下去了,于是趁早回了家。忘忧出差了,家里冷冷清清的,毫无人气,她感觉有些孤独,可却还是倔强地强迫自己不去想薛希茗。薛希茗已经搬回家里住了许多天,自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未来的日子里,薛希茗不断努力地尝试修补这一段关系,好话说尽,可偏偏还坚持说自己是无辜的,到这关头还是不愿舍弃自己的尊严,在他看来,这不是尊严的问题,而是信任的问题。这一切看在含笑眼里,又成了逃避责任。渐渐地,薛希茗也显得有些心灰意冷了起来,干脆哄也不哄了,话也不说,看似让事情顺其自然,实则消极抗战。

矛盾渐渐深化,最后到了难以调和的地步,薛希茗疲惫了这样的相处方式,尝试了最后一次努力,可是含笑性子向来倔强,不愿轻易妥协,终于,七年的感情,因为这件不算大事的大事而走到了尽头。分手是薛希茗提出来的,意在让大家都有足够的时间冷静冷静,可是含笑却把他的话当了真,认为他一而再地逃避责任,不值得信任,于是在薛希茗提出分手的时候,她一口答应了。

他以为含笑只是一时生气,气过了就没事了,可是含笑却不是这样想的,她心想,薛希茗盗用她的设计图其实只是个幌子,他想要借此来甩掉她才是真正的目的吧,毕竟,都已经有了新欢了,毕竟,旧爱从来不如新欢啊。

她以为他们那么相爱,肯定可以牵着手肩并肩一直走到地老天荒,可是,他们甚至过不了七年之痒,真是讽刺。含笑想到这里,无奈地笑笑,眼角不禁有些湿润。七年的感情就这样破裂,不能说不遗憾。

忘忧和她从餐馆里回来以后,就进房处理公事了,作为一个集团总部的副总经理,忙碌几乎占据了忘忧的全部生活,又因为忘忧年纪轻轻便担负重任,所需付出的努力自然也应该比别人多。而反观自己,则躲在薛希茗的房里回忆往事,倒显得有些不思进取。不过无所谓了,她没有忘忧那么大的野心,所以她没有必要在这个悲伤的时候还硬逼着自己奋发向上。

她跟薛希茗在高中里,在那个十八岁炎热的夏天,在那个青涩的年少时代,他们相知相爱,相依相伴,一起走进大学,走到现在,可是,再也走不下去了,就因为一个设计图,不,或许还因为一个突然杀出的美丽女子。想想有些可笑,当年早恋,家长老师轮流地棒打鸳鸯,也没能让他们分开;当年在大学里面对那么多的诱惑,他们尚能保持着对彼此最单纯最挚诚的爱恋;出了社会,没有生计的压力,没有工作的压力,他们却反而走不下去了。不就是爱情出现了危机吗,不就是来了一个第三者吗,她反击就是了啊,不就是一张设计图吗,不就是所谓的底线吗,为了爱,她降低底线不就结了吗,可是为何,薛希茗偏偏要坚持他所谓的原则,而她,偏偏要坚持她所谓的底线,最后非要弄得谁也不落好,非要弄得劳燕分飞不可。

其实薛希茗对她已经足够好了,中学的时候,她的成绩上不去,他在周末的时候骑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去她家替她上辅导课;在北京上大学的时候,她心血来潮想吃北京当地的小吃,他大热天时汗流浃背穿街过巷替她去买;刚出来工作,她想要吃当地著名西餐厅里的昂贵牛排,他节衣缩食只为带她去吃;她来例假的时候,他在一旁熬粥递水嘘寒问暖毫不松懈;她难过的时候,他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身边,无怨无悔。其实他对她有多好,她是知道的,正因为如此,她才如此珍惜他,可是如今,他们怎么会弄到分手的地步?明明薛希茗已经向她妥协过了,她为何不顺着台阶下了呢?

她在床上躺下来,用力嗅着薛希茗留下来的气息,淡淡的清新气息,如此熟悉,又如此遥远。他们真的分手了,七年前,她因为信任他而将自己交给他,七年后,同样因为信任,只是这次信任前面加了个“不”字,他们分开了,可是,与此同时,她仿佛也把自己给弄丢了,她再找不回七年前那个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计较的自己。

她知道自己有多爱他,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爱到了就连分手后也念念不忘的地步。她突然又埋怨起自己的犯贱,分明是他始乱终弃对她不仁又不义的,她到底为何还要对他恋恋不舍念念不忘?

许多问题她翻来覆去地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她干脆什么都不想,从床上爬起来,洗澡去了。

忘忧自然看出了含笑的怏怏不快,可是她实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开解她,感情这事儿,必须得自己走出来才能算真正解脱,她作为旁观者,发表过多的言论只会让当事人的思绪更加混乱,更不利于她冷静。况且,在忘忧的眼里,爱情都是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事,根本无法体现她的人生价值所在,至少到目前为止,她绝不会为了爱情而浪费时间。对于轻易就让人要死不活的爱情,她多少是有些不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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