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不出门吗?”肖嘉鑫蹲在地上用树枝敲打着地面。
“嗯。”郑日佳两眼红肿地厉害,失掉了一大半平常的风采。
“葬礼也没去?”
“嗯。”
“你一直守在门口?”
“嗯。”
“日佳,”肖嘉鑫扔掉手里那根断掉的树枝,一脸严肃地看着蹲在旁边的郑日佳,“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嗯。”郑日佳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已经一个星期了,倪安易没有从严瑾的公寓里出来过。最后一次看见他的脸,冷漠而绝望,完全不理自己跟在后面劝阻,甚至吵嚷。就算当自己是什么肮脏的东西也好,他却是没有表情地看了自己最后一眼,然后轻轻关上门。
门锁咔哒响了一声,就再也没有听见它的声音。
郑日佳每天都在公寓的门口守着,敲着门,希望他出来,有几次惹来些邻居。邻居着实是不满,但是想到严瑾也刚死,就好声好气来劝说郑日佳,让她回去。郑日佳不肯,她期望的所有,只是倪安易能走出来。
有好多的瞬间她都在想,安易会不会也死在里面了,就疯起来锤那扇门,喊着“安易!”“安易!”直到听见门里面还有声音才停下。
俞辛乔也不见了,不知道是去了什么地方,严瑾的葬礼她也没有去,她找不到俞辛乔,倪安易也把自己锁起来了。
夜深的时候,郑日佳就坐在小公寓的门口,靠在门上,默默的,一个人擦着眼泪。
已经在努力想找回了,可是感觉把一切都弄丢了。
看到肖嘉鑫的时候,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那天看见肖嘉鑫站在面前,穿着一件薄薄的帽衫,手上拎着一大袋肯德基,插着耳机,脸上还有淡淡的笑容。坐在地上的郑日佳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哭得脸皱巴巴的。
肖嘉鑫抱着几天没吃饭的郑日佳,她的眼泪都浸湿了自己的衣服。
她一直在哭,没有说话,她从来没有哭的这么厉害,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哭炸了。
走在公寓的楼梯上,肖嘉鑫问郑日佳:“你知道瑾姐怎么死的吗?”
“嗯?”郑日佳看着他的背影。
“我这礼拜想办法打听了一下,好像,跟一个叫郑晔的人有关系。”
郑日佳慢慢停下脚步,看着灰色的水泥地面。郑晔,是俞辛乔说的那个破坏了她跟严瑾的人吧,是那个严瑾说,要俞辛乔一定要报仇的那个人吧。
所以……
“你姐姐说什么没有?”肖嘉鑫回头看着郑日佳,问。
“我姐,她失踪了。”
肖嘉鑫微微张了一下嘴,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往下走了几阶楼梯,抓起郑日佳的胳膊往上面走。
又回到那扇门面前,这次郑日佳却没那么想看到倪安易了,因为严瑾的死,是因为俞辛乔。
“安易,是我,”肖嘉鑫敲响了那扇门,“你出来,瑾姐的事情我打听过了,你要是想知道你就把门打开。”一点都不像他平时开玩笑时候的语气,这么严肃的说什么呢,知道瑾姐的事情?
倪安易靠在茶几上,嘴角带起一个苦笑。缓缓地用手往旁边的地上胡乱拨弄了几下,抓起一摞A4的纸。
上面是一份档案,右上角是张一寸的登记照,是个面相亲和的年轻男人,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简单地留着短短的斜刘海。
旁边写着他的名字,郑之阳。
别针别住这一摞纸的地方,是严瑾隽秀的笔迹,铅笔的印记还没有淡去,因为写的时候很重的样子,只有两个字,郑晔。
安易把那摞纸又扔回去,看了眼放在沙发上的严瑾的手机。收件箱里的短信一条都没有删,每一条都可以跟发件箱对应起来。
那应该是严瑾留下的最后一条短信。
“我一定会到的。不要以为我怕你。”
其实瑾姐知道自己会死在他手里,所以那天早上,她奇怪的样子,其实是近乎央求一般的希望我留在家里,如果出了事情,我可以第一时间赶到。
但是我在干什么?跟郑日佳在外面庆祝什么荒唐的纪念日。在瑾姐被人打成那个样子的时候,在瑾姐拼命给自己调成震动的手机打着电话的时候,就连公寓的座机上都有瑾姐拨过来的最后几个未接来电,而我,却在跟害瑾姐去送死的那个人的妹妹庆祝。
其实我也不过是个帮凶吧。
倪安易闭上眼,眼角又渗出泪水。又看见了,看见瑾姐瘦弱的身体,还穿着那天早上那件浅棕色的衬衣,缩在墙角里,用细瘦的手臂抱着自己,手里紧紧攥着手机,还抱着希望地,在偷偷的按着拨号键。
瑾姐,你太相信我了,可是我却辜负了你的最后一点信任。
所以倪安易好几天都没有睡觉了,因为闭上眼睛,总能看见严瑾气若游丝地缩在墙角,被人拳打脚踢。
“倪安易,把门打开!你把自己关起来有什么用?你能救得了瑾姐吗?你能给瑾姐报仇是吗?!”肖嘉鑫又喊了一声。
报仇?瑾姐不就是替俞辛乔报仇才死的吗?
瑾姐死了,我要替她报仇,报仇对吗?
倪安易握了握拳头,站了起来。腿脚软绵绵地,差点就倒在地上,安易晃了几下,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
这是一个礼拜以来,第二次听到严瑾的公寓门锁打开的声响,郑日佳不禁觉得心里一阵轻松。
他瘦了。
她瘦了。
郑日佳的嘴角稍微扬了一下,看着倪安易乌青的双眼,蓬乱的头发,双颊也嘬起来,根本都不像那个英俊的倪安易,倒像是个消瘦的流浪汉。
日佳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倪安易却先开了口。
“你快走。”
是对我说的吗?冰冷的眼神,看着我啊,就是对我说的话啊。
“让你赶紧走,听不见吗?”
语气里充满了寒冷,他真的是安易吗?
“为什么?”郑日佳定了定神,问。
“为什么?!”倪安易皱了一下眉头,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他不是打听到了吗,”安易指了一下一边站着的肖嘉鑫,“他没告诉你吗?你姐,没告诉你吗?”
他说“你姐”的时候,是我从认识他到现在,听到的最凶狠的语气。他好像知道了,而且他真的,在责怪姐姐,在责怪我。
“可是,”郑日佳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还在颤抖,“可是没有人告诉我说,是我杀了你瑾姐吧。”
倪安易狠狠地瞪着郑日佳,就好像她跟自己有着深仇大恨那样。
“莫非,莫非你觉得这是我干的?”
“要不是俞辛乔,瑾姐至于去白白送死吗?!”倪安易吼了出来,“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可是俞辛乔呢?嗯?她知道什么?这是你姐自己的丑事,凭什么要瑾姐去送命?!啊?!”
“倪安易,你就是胆小,”郑日佳也直直地看着他,“你就是不敢面对,明明自己没有保护好严瑾就开始责怪别人,我姐做什么了?我又做什么了?我叫严瑾去送死了吗?我姐逼她去报仇了吗?”
她还是把我看得透透的,可是这一次,她是在折磨我。
重重的城堡被她剥掉一层又一层的城墙,最后把剩下一点挡风的砖头也砸烂,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废墟上,被寒风戏弄。
“你闭嘴。”
郑日佳紧紧把手握成拳头,看着倪安易。
“你滚,”倪安易低下头,看着地面,没想到有一天,居然对郑日佳说出这样的话,有点害怕,所以声音好小,可是楼道里这么安静,怎么会听不到,“别让我再看见你。”
“……”郑日佳愣了一下,突然冷笑了一声,“哼,不会让你再看见我的。”
她就这样转身走了,倪安易看了眼她的背影,就像很多次送走她的时候,走路的样子还是这么高傲,一步一步,消失在自己的眼里。
“啪——”突然倪安易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生疼,毫无防备的就被肖嘉鑫打了一个大耳光。
“混账东西,”肖嘉鑫一把把倪安易推进屋子里,本来就虚弱的安易被重重的推到地上,肖嘉鑫平静地关上门,转身过来,有些气愤地看着地上的倪安易,抬起右手指着他,“**骂女人干嘛?!郑日佳说错了吗?!”
没说错,一点也,没错……
“起来!”肖嘉鑫命令道,说着把手里一大袋肯德基扔到倪安易身上,“还有点吃的,快给我吃了!”
倪安易看了他一眼,他往屋子里走进去,像以往的每个周末一样。
肖嘉鑫什么都没说就开始收拾起房子,严瑾在的时候,每天都会打扫,所以不大的公寓总是能干干净净的。这一个礼拜过来,倪安易把能打开的地方全都打开了,能翻出来的东西也全都翻出来了。
大概严瑾的爸妈都不忍心过来收拾遗物,严瑾很少回父母家里,也是因为要照顾倪安易,大概一个月也才回去两回。突然间女儿就这样被人暴打致死,做父母的连看都不敢看,更别说还要折磨一般的回头来收拾遗物。
还没注意到,倪安易就走到肖嘉鑫身边,把手上拎着的肯德基放在茶几上。
“你打听到了?”
“嗯,”肖嘉鑫也站直了身子,把从地上拾起来的A4纸抖了两下,“跟你知道的差不多。”
倪安易别过脸去看向窗外,忍不住的眼泪又涌上来。
肖嘉鑫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说:“要想哭就哭吧。哭完了,咱把屋子一收拾,你大伯跟伯母总会过来处理女儿的房子的,你把自己的东西也都收拾好了,我帮你搬出来,放假你去我家住,也算我还瑾姐的情了。”
倪安易用右手紧紧的捂住脸,不想让肖嘉鑫看到自己哭的样子,从来没有像这样,哭的一点颜面都没有。
“安易,”肖嘉鑫走过去,扶住倪安易的肩膀,像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要是你想给瑾姐报这个仇,我会一直在你这边帮你的。我不会拿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的屁话来劝你,把他了结了就行了!”
倪安易放下手,隔着泪水,模模糊糊地看了眼戴眼镜的少年。
“所以你要振作起来,早一天走出去,就早一点给瑾姐讨回个说法。”肖嘉鑫晃了晃安易的身子。
倪安易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