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里凌乱不堪,龙一头蒙白毛巾裹上大口罩,拿着拖把在客厅里扫来扫去。
司马高达还在卧房里鼾声如雷。从昨晚醉倒到现在,他已经睡了足足12个小时,并且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
龙一费力地搓着墙角地板上的一块污黑的疤瘌,那是他某次醉酒后不小心吐在可乐上弄出来的。做家务从来不是糙男人的强项,但为了让死胖子有个整洁干净的居所,龙一只好硬着头皮拾掇。
昨晚发生的事情仍历历在目;直到今天酒醒,龙一也不敢确信,当初在云水医院里看到的竟然是金家潘和吴婷——尽管那只大手的确很像金家潘。
于是他今早又给李森打电话。按照后者的说法,金家潘是董事会拥有10%以上股份的两位董事之一,专门负责周边项目运营。他也一直觊觎周媛的董事长大位,上一次的股东大会就是在他的撺掇下召开的。
但当李森询问自己如何知道金家潘时,龙一又巧妙避了过去。
他有一种预感,或者说是推测:关三头很早以前就认识金家潘,后者是他酒吧的老主顾。当自己拜托关三头搜集云水董事会的黑材料之后不久,关三头惨遭杀害——这其中会不会和金家潘有某种联系?
然而龙一也不敢完全把宝押在这个想法上,毕竟白强从关三头家里搜出了毒品,铁打的证据不可能出错。可一想起提到云水集团时关三头那副恐惧的样子,龙一就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还有那个吴婷,李森也说得很明白:金家潘离婚多年,孩子也选择和母亲生活。在集团内部,他和吴婷的关系是人所共知的秘密。可当着金家潘的面,她居然没有戳穿自己偷窥的事情。
是因为好面子么?不可能:她勾引自己的时候,龙一可没看出她哪个地方像要脸之人——僵持到最后时,吴婷甚至上手主动要脱龙一的裤子。如果真想搞阴谋诡计,这个女人也未免也太下血本了。
直到晌午过后,司马高达才揉着脑袋醒来,径自奔向卫生间大吐特吐。龙一站在门口,又是递水又是递毛巾,心想这下好了厕所又白收拾了。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YouAreMySuperStar……”
司马高达抱着马桶盖哀求:“算我求你了,换个铃声吧!”
龙一没心思跟他斗槽;电话是靳雪打来的,她今天刚回国,要龙一立刻去机场接她。
司马高达闻声立刻止住呕吐,朝龙一打了个响指:“走!”
“干嘛?”龙一问。
“接机啊!”
“她自己坐大巴回来不行吗?”
“人家点名让你接呢!”
龙一斜眼看死胖子:“她叫的是我,你那么积极干嘛?”
司马高达凑近水槽把脸一阵猛搓,抖擞精神道:“我给你护驾!”
“……”
与此同时,金家潘正在自家别墅里,对着属下破口大骂。
他把一沓报纸摔在公关部主管脸上,弄糟了她精心摆弄的发型:“你们那边怎么搞的?这么点事都平不了?!”
公关部主管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动手整理头发。那些散落的报纸上面,无一例外都刊登了一篇连载调查新闻:《云水项目作假,高声叫卖空壳店铺!》,作者署名是“罗晋”。
“问你们话呢!为什么用了那么多公关费,我还是能看到这篇文章?你们到底把那些钱砸哪儿去了!”金家潘把打火机朝着公关部主管砸过去,后者不敢躲闪,被打火机正中面门。
“金总……”她哆哆嗦嗦地,前言不搭后语,“我们……我们已经联系过那家报纸了!可这个记者……他他他,他又投给另一家了!”
“另一家?只有另一家吗?!”金家潘气不打一处来。“是三家,整整三家报纸!三家报纸同一天上了他的文章。你那对狗眼割完双眼皮就不会数数了吗!”
公关部主管吓得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承受金家潘的痛骂。这时吴婷款款走进来,她没有穿昨晚那件诱人的连衣裙,而是换上了一身米色的职业装:“金总,路总的司机说他们20分钟后到。”
金家潘看了她一眼,转而继续怒骂公关部主管:“你现在就给我滚去川南,一个星期之内必须搞定那小子!如果下周的今天我还能看到他发文,你就别回来了!”
公关部主管如逢大赦一般,千恩万谢后就跑了出去。
吴婷捡起散落在地的报纸,随意翻看两眼便扔进垃圾桶。她双手摸上金家潘的头,为他细心按摩太阳穴,柔声道:“都是些没什么知名度的周报,掀不起多少风浪的。何必那么动气?”
金家潘拉住吴婷的手,让那对嫩枝到自己的胸口游弋:“你不明白,这个人神出鬼没的,先是在网上曝光我在澳门玩牌的事,现在又咬着竹海的项目不放。今天他把新闻都发出来了,绝对是背后有人想整我。”
“会不会是董事长?”吴婷问。
金家潘摇摇头:“她在瑞士的时候还问过我竹海的进度,没理由突然卸磨杀驴。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是棺材瓤子了,哪还有闲心和我玩心法?”
吴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那路总……”
“他才不会用这么损的招,他可一直把自己当正人君子来着!”
“难道是姜少?”
金家潘嗤了一声,仿佛听到了吴婷讲笑话:“黄毛小子,想跟我斗还嫩了点!”
他抬起头,天灵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吴婷的胸口:“昨晚那个人,你查得怎么样了?”
“问过酒吧老板了,他父亲原先是开建筑公司的,在黑道上威望很高。后来打黑被抓判了无期徒刑。他也就成了丧家犬,靠给人抓小三讨生活。”
似乎只用脑袋并不过瘾,金家潘干脆把手伸进吴婷衣服里,和在医院时如出一辙:“他跟关胜羽什么关系,怎么会成酒吧的控股?”
吴婷解开胸前两粒扣子,方便他把整只手都伸进来:“关胜羽是他表哥,两家人很多年都没来往过了。但关胜羽家里没人,他反倒成了最亲的一户,过继酒吧顺理成章。”
“那你记得留个心,可别让他发觉什么。”
“放心。”
“另外,”金家潘搂住吴婷,将她拽到怀里,“公关那帮废物估计没戏,想办法再联系那个人。”
小面包在高速公路上飞速前进,载着龙一和司马高达向机场赶去。
似乎是没话找话,司马高达问道:“阿一,你跟靳雪……到底什么关系?”
龙一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前任和前任。”
“就这?”
“你早就想问了吧?”龙一摇下窗玻璃扔掉烟头。“我俩高中坐同桌,中间谈了两年,后来分手了。”
他没再多做解释,司马高达却不死心,想了半天又问:“因为高考吗?”
“放屁!”龙一朝窗外吐了口唾沫:“因为我老子是黑社会。”
司马高达摸着肥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可我看网上说,女生上学时都喜欢那种坏坏的男生……”
“前提是女生的爹没有被黑社会揍过。”龙一不耐烦地打断死胖子的幼稚发言。但话匣子已经打开,他自己也停不下来了。“高二夏天,我俩从网吧出来后上招待所开房——别那么看着我,就是那种开房,而且不是第一次……半路上冒出来几个劫道的混子,想非礼阿雪。我一个人打不过,被他们摁住动弹不了。正巧堂口的人经过,三下五除二把他们干翻,我和阿雪这才得救。”
司马高达赞叹道:“还是江湖中人有义气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狗屁义气!”龙一剜他一眼,“阿雪的父亲当年被老板欠薪,讨薪不成反被老板找来的混混暴打一顿,在病床上哆哆嗦嗦拿了封口费,从此被阿雪彻底看扁。可偏偏老天不长眼,那天救下我们的堂口小弟里,有一个就是打过她父亲的人!”
司马高达顿时语塞,不可思议地看着专心驾驶的龙一,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仅凭他的负情商也能想象得到,当看到男友竟和伤害过自己父亲的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靳雪的心就像被刀割了千遍万遍。
但他哪里又知道,被勾起往日回忆的龙一,心里此时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救我们的那帮小弟里,领头的就是关三头。”
于是司马高达不再多问,龙一则踩死油门绕过面前的大切诺基,马不停蹄冲向机场。
赶到航站楼时,靳雪已经戴着大框太阳镜在到达厅门口等待多时。她看见小面包过来也不多说,拉起箱子就走了过去。司马高达不等车停稳就急忙开门,跳下来接过行李箱。龙一却照旧把着方向盘,并没有下来帮忙。
见司马高达还在后车厢倒腾,靳雪径自坐到副驾位置上,看也不看龙一。出国那么久,她的皮肤仍然白皙洁净,妆也化得一丝不苟,只是气质又冰冷了不少,上车后就一直玩手机,既不理会龙一,也没有和殷勤的司马高达搭腔。
“去哪儿?”龙一边踩离合边问。
靳雪头也不抬:“回事务所。”
龙一得令,扭动方向盘驱使小面包驶离机场。“我正好有条新线索,也该跟你老板汇报了。”
两人再没有多说什么,小面包缓缓驶向市区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