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田站在二楼房间内,露出个惊讶的表情,我的天呐,这房间也太小了,一张床就占了一半,窗户只有锅盖那么大,居然敢要三两。
“您刚才给他的是什么东西?”
“哦,忘了跟你说这些了,那是赤金,一两赤金顶十两黄金。”
“这也太贵了,三十两黄金在这个破地方住一晚。”景田大声叫道。
“贵?不贵的话天语城早就人满为患了,不用驱赶,光物价和房价这两样,就让许多人望而却步,这回知道为啥劝你不要来了吧,就这家便宜客栈,我三十年前找了大半天才找到,是天语城最便宜的客栈之一。”
老头边说着,边躺倒在床上。
“我晚上住哪儿?”
“地上,你放心,不潮。”
“要不我们在大街上找个地方将就一宿,在山里那种危险的地方都睡过来了,在大街上睡不比山里强多了。”
“你不怕巡逻队把你抓去城外庄园里做苦力的话,尽可以试试。”
“那就算了。”
天语城有十一个坊市,每个坊市都有自己专营的项目,如兵器、药材、布帛、木材、金属矿石、食品、杂货等货品的交易与制造。
翌日一早,景田跟着老头开始在各个坊市寻找,寻找留下做工的机会。
这些坊市里交易的货品,包括吃的、用的,无不与修行有关,如灵粮、灵木、灵兵、灵药等等,坊市里的从业人员,绝大多数都是修真者,极少有俗世之人。如景田这样从俗世跑来要寻找工作,欲在此地找到安身之地,的确很难。
贺延寿知道景田眼下的要求不高,无非就是寻求个落脚点,能吃饱就行,可景田不知道是,天语城的人食用的都是灵粮、灵蔬、灵肉,这些食物对于景田这个未踏入修行门槛的人而言,仅仅只能作为饱腹之物,纯属浪费。
天语城,城下有灵脉数条,以致于天语城内灵气浓郁,是天语大陆上不可多得的适于修行之地,这也是各地修行者对天语城趋之若鹜的主要原因,而如此浓郁的灵气,对于景田这个尚未开启灵窍的俗人而言,几乎毫无用处。
天语城十一个坊市,老头和景田花了三天时间挨家挨户问了个遍,没有一家愿意接收景田这个“俗人”。
老头也不着急,继续带着景田在城内大小街道寻找,便逛街边打听。
从城内三大古老世家,城主府,城卫府,到普通修仙家族,所到之处,只要是老头知道的地方,都会给景田介绍一番。
接连四五日,依然未能找到一家愿意接受景田的商户,景田的心思有些动摇了,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不应该前来天语城。
天语城内主要的街道都已逛完,仅有几条街道没有涉足,景田已拿定主意,再找不到落脚点,就和老头离开天语城,
第七日,两人来到一条位于城内东北角的街道,街口牌坊上刻着“闲茶一杯”四个字。
闲茶一杯,是茶舍一条街,来这条街上的顾客基本都是前来喝茶的闲人,包括老头和景田,只是老头和景田不是来喝茶的闲人。
闲茶一杯街,街道宽大,行人稀少,很安静,多数茶舍门前都停着镶金嵌玉的车辇,拉车的骏马闲下来后,闭着眼睛打着盹,对面前走过的老头和景田毫不关注。
天语城只能使用这种性格温顺的马匹拉车,不容许使用其它灵兽,这是城主府的规定。
隐隐有丝竹之声透过茶馆的门帘传入街道,走在街道上的老头偶尔驻足聆听舍内传来的音乐,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丝毫不像是前来给景田找活儿的。
走过十余户茶舍后,景田看见一户装饰的颇有些另类的门店,抬头看看牌匾,“西泠印社”,闲茶一杯街上,居然出现一家印书的印社。
不过印书也是雅事,只要不是屠猪宰羊的的肉铺,倒也说得过去。
老头在西岭印社门前立定,稍稍迟疑,便迈过门槛走了进去,景田也跟着进了门。
进门之后,才能看得到里面甚是宽敞空旷,左手边是一列柜台,柜台后摆放着一列高大的书架,右手边是会客区,有一张茶几和几把椅子。
会客区往里是一座木质楼梯,楼梯旁还有一扇通向后院的双开门,透过双开门,能看见门后极为敞亮的院落。
柜台后,一位身着湛蓝布袍、头发灰白的老者,背对着门口,手里握着一根鸡毛掸子,正在掸拭书架上的灰尘,听到有人进店,慢慢的转过了身来。
“你们是?”
“范掌柜,你还记得我不?”贺延寿笑眯着眼睛对老者说道。
老者看看贺延寿,又把目光转向景田,用鸡毛掸子的手柄在灰白头发从中蹭了蹭,想了想,歉意的说道:
“人老了,记性不好,恕老朽眼拙,你是——”
贺延寿往前迈了一大步,似乎想让老者看得清楚些,拍着自己的胸口笑着说道:
“是我,贺延寿,你不记得了,三十年前,我来你的店里买书,你只肯给九折,我要八折,你不同意,我一生气走了,你不记得了?”
景田听着贺延寿说的话,很想笑,好歹给憋住了。
老者的脸上有些不自然了,鸡毛掸子在柜台上抹了几个来回,说道:
“今天你要买书的话,我还是只给你打九折。”
“不,不,今天我不买书,我有个事儿想向你打听打听。”
“什么事?”
“你这店里缺人不?你看你这么大的店,到处都是灰尘,没个人帮衬,那哪行啊。”贺延寿挥手朝店内的空间比划了一下,表示这个店很大。
景田的眼睛跟着贺延寿的手在店内轮了一圈,是的,店内空间很大,但灰尘基本没有。
“你们是这个月以来跨入店门的第一波客人,你说我需要帮手吗?”老者说道。
“哦,是这样啊,你看我旁边这个小伙子,勤劳肯干,模样也还不错,苦活累活都没问题……”
咚咚咚,老者倒竖着鸡毛掸子在柜台上敲击了几下。
贺延寿看着鸡毛掸子,拱起双手对老者说道:“范掌柜,下次再来你店里买书。”
贺延寿说完,转身欲走。
“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这样,管吃管住,自己做饭,粮食不用灵米,每月工钱一两。”老者的鸡毛掸子停止了敲击。
“你说什么,你同意了。”贺延寿惊喜的冲上前,想握住老者的手,但犹豫了一下,握在了鸡毛掸子上。
“今天就可以开工。”老者从贺延寿手中抽回鸡毛掸子,扔给景田。
景田伸手接住了鸡毛掸子。
西岭印社,是一家千年老店。
印社后院,有一个很大的空场,空场后边是一座三层的木楼,木楼的一层是储藏室,储存着千年以来印刷过的硬木雕刻的书版,足有三十余万片。
景田的工作,就是把木楼一层储藏室的书版搬运到庭院内的空场上晾晒,每两月,这些书版都要搬运晾晒一遍。
总算在天语城有了一个栖身之所,景田很满足。景田的住所在门店的二楼,房间很大,桌椅床柜齐全,推开窗户,可以看到闲茶一杯街上来往的车马行人。
偌大个西岭印社,原先只有一个掌柜,现在多了一个伙计,景田每天除了工作,就是自己给自己做饭,范文渊从不吃景田做的东西。
其实,后院储藏室的硬木书版,以景田的体力,半个月时间就可搬运晾晒完毕,剩下的一个半月,基本无事可做。
前店基本没有什么客人,范掌柜每天还是守在前店,偶尔出去一趟,也不叫景田去前面替班看店,前店便唱起了空城计。
景田在找工作时,曾经看到天语城有好几家规模更大的印社,好像生意都不错,至于西岭印社的生意为何如此冷清,景田如今也算知道了,就一个字,贵。同样厚度的书籍,西岭印社的价格是别家的数倍。
这样也好,景田也乐得清闲。
景田被印社留下后,贺延寿便离开了。
转眼过去了六七日,景田在闲暇时常常会想起贺老头,毕竟相处了好几个月,乍一分别,还有几分不适。
“小子,这么闲啊。”
刚想到贺延寿,贺延寿的脚步就踏入后院。
“前辈,这些天干啥去了。”
“走,去你房间说。”
景田把贺延寿带入自己二楼的房间,贺延寿反手把房门合上了。
贺延寿从储物戒内拿出一个玉匣,放在房内的桌子上。
景田很早就知道贺延寿有个储物戒指,并不奇怪,曾经十分羡慕老头的储物戒,可惜自己不是修行者,使用不了。
桌子上的玉匣,景田认识,那天发现贺延寿父亲的遗体时,这个玉匣正摆在遗体前面。
“因为你,我才找到了先父遗体,先父的遗书上说过,要以此匣内的元石酬谢转告讯息的有缘人,所以,这匣元石是你应得的,这些天以来,我只是替你保管。”贺延寿手抚着玉匣对景田说道。
“前辈,这——”景田摆手推辞,这一路上,若没有贺延寿,自己能不能到达天语城还两说,贺延寿为自己能在天语城栖身,东奔西走,景田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怎么可能要老头的东西。
“先父遗令,不许推辞。”贺延寿瞪着眼。
“元石对于我来说也没有用处,还是——”
贺延寿抬手止住景田说话,道:“这元石,可在城内许多地方兑换赤金,你肯定能用得上。”
贺延寿踱步走至窗边,看着窗外,缓缓说道:
“我要走了,自从被驱逐出灵羽门,回首已是三十年,也该回去看看了,我走之后,你自己多保重。”
“贺前辈,你——”景田有些哽咽。
“好了,留步,别跟着,后会有期。”
贺延寿自己独自下楼了。
景田站立窗户旁看着外面,不一会儿,贺延寿便出现在街道上,渐行渐远,直至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