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影被宽大的皮椅完全盖住了,因为背光而看不真切。似那线条优美的唇角挽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年纪不大,却不简单呢。”
“知道她的来历吗?”
不惹麻烦,但也不想被麻烦惹上来。最好的办法,就是防患于未然。
冰没有应,随手又扔给了他一样东西,在抛物线的最高处闪烁着细碎的钻光。
“这是她的,你应该很眼熟才是。”
接过后,他愣了愣,接过物品的手心有些微凉。
也仅仅是愣了愣后,他就轻笑了出声,然后带着点微微的无赖语气打趣道:“我还奇怪呢,你怎么那么轻易放人家就走,也没要电话号码什么的……原来你是连嘴都不想张,直接让我来查了。真是又省心又省力啊。”
冰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是你自己要问来历的吗?
对于某人这种白的都能说成黑的,没的都能说成有的,死的能说活,活的能说得半死不活口才他应该早已经习惯了才是啊……
见少年颇有些郁闷气结,表情更冷了,寒气更重了,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凉爽了不少。
他就高兴了。
然后,才有足够的心情来面对这件—并不陌生的饰物。
那是一只约有小拇指宽的铂金镶碎钻的手镯,上面有一朵花作为吊饰。金色的花瓣层层铺叠开,花尖及花蕾处如染雪般披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似乎花瓣上的每个小小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右手拿着那个饰物,细细的摩挲了半天:
“Faramita旗下青轩的最后一款产品,HEAVE。”
冰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眉毛却不禁有些微皱。
自己怎么会不知道,每一件从青轩出来的产品,对他来说,都那么的——
不一般。
而这件HEAVE,更是如此。
笑了笑,他拿起饰物,对着月光,慢慢的转动着手镯。
他的语气很轻松,甚至带了点自豪,有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感觉,仿佛开始那一瞬间的复杂情绪只是幻觉。
“那些稍微有点名气的品牌都有一大堆的仿货,更何况是跨十二个国家一直走在国际前沿的高端系列Faramita。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不正经的说着,目光却很仔细的观察着手镯的内圈,寻找那细如米粒般的铭文。
“要是这个是仿品的话,那就恕我无能为力了。你就只好自己亲自动手去那茫茫人海里寻找你的那个她了……当然,作为兄弟的我会出些——”
见某人越说越不靠谱,冰的眉又慢慢开始皱起,心里却是一松。
难得一次没有打断他,任他自顾自的说着,却不妨到了最后戛然而止。
冰微微疑惑的看了过去。
哪怕是透着稀薄的月光依他的感知也不难发现那个原本悠闲的靠在皮椅上的某人突然僵直了身体。
冰皱了眉,然后听到一阵文件的翻页声。
即使看背光不清,即使他一句话没说,可那不管碰上何人何事都从容镇定的气息,第一次,乱了!
时间很短,声音突然消匿,翻页的手似乎是僵住了。
只剩下安静,极致的安静。
空气似乎都凝结住了,悄然无声。突然蹦出几声咳嗽,压抑却强烈的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冰‘唰’的站起身来,走到桌前,清峻的面容下,一双子夜般漆黑的眸子注视着他,带着毫不掩饰的的怒气。
“你的伤根本还没好!”
见他手捂着的地方,再想着咳嗽声,不禁更怒了!
“你竟然骗我!那一枪根本就不是打在肩上而是伤了肺,对不对!”
要知道这差个几厘米就是心脏了,要不是救的及时哪还有命在?这样的身体还敢开宴会,生怕死的不够早是不是?!
“没事——我什么时候……咳咳,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如果这次不做出个样子处理好,让宁正浩怀疑到我身上,那就前功尽弃了,咳咳咳咳……”
知道他的个性,冰没有再说话,但那紧抿的唇和捏紧的拳完全泄露了那由心发出的关心和担忧。
以及不安。
眼前的人,安静的坐在椅子里,似乎只和隔了一张桌子。但那咳嗽声下所掩藏的复杂的感情以及深刻至骨的压抑却像未爆发的火山一般将两边的气流狠狠的隔绝开。
他的一切,似乎在短暂的汹涌翻滚之后,化为沉寂。
“轩……”嘴里吐出一个字后,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缓过劲来后,椅子里的人,换若未闻。只是有些机械般转过头,看着桌上摊开的文件……那是薛音的呈表。
里面出现了和这个手镯内圈一模一样的的印记。
Faramita里的每件产品,都有属于自己的的标识。
独一无二。
——就像它的主人。
他紧紧的闭上眼。深深的,深深的,叹了口气。
手指死死的扣住了手镯内圈有细微凹凸的部分……那是一圈字母,每一笔,每一画,都熟悉到陌生。
WZSDDD,QHBLNCNDNM
他知道,他清楚的知道这句字母代表的意思。也知道,它的中文,就刻在那一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手镯的内圈。
“冰,你说她的身手很好?“
“……是。“
“有多好?“
“论灵活柔韧,不在你我二人之下。“
冰的结论言犹在耳,他脑子里却反复回想起小雅临走时的那句话。
“你不用再等了,因为——她根本就记不得你了。”
轻轻触摸着,金属的质地却有着像火一般的灼热,毫不留情的从手指袭上胸口,烧灼着他的心。
却冰寒……彻骨。
*
夏家。
这是一间很大很空旷的房间。只有一间华丽的办公桌,和旋转皮椅。除此之外,没有沙发,没有案几,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
所以,除了主人以外,其她人进入,只能站着。
规规矩矩的站着。
此时,那皮椅正背着门口,唯有那并不黑亮的头发和露出来的手肘代表着那里正坐着人。
“也就是说,你被一个丫头耍了?”
短短的一句话,他说得很慢。声音带着点淡淡的沧桑,最后的疑问挑出一个奇异的尾音,很像是和蔼慈祥的父亲面对着调皮捣蛋的儿子那样的,有耐心。
有耐心的,差点让人忽略那蕴藏在平静海面下的风暴。
仓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微微俯首。即使身体绷得很紧,也异常的恭谨。
“如果不是少主出手,只怕腹部已经被开了一个洞。仓办事不利,请主人责罚!”
“恩,我夏家护卫组长居然在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手上吃亏了……的确该罚。待会去刑责堂领五十鞭吧。”
男人语气平静的就像是在说‘你待会去吃饭吧’那样简单。
“是。”仓俯首,眼睛眨也不眨的就应下了。
椅子转动,发出的细微声响立刻湮没在了安静的近乎沉重的空气中。
因为年逾四十,男人的面容略显沧桑,却被那浓重的杀伐之气掩盖。一对赤金色眼珠很想某种冷血的爬行动物的眼镜。
他坐哪,哪里就会被阴森和黑暗笼罩。他看着谁,谁的心底就会涌起一丝凌厉的森寒。
“……他怎么会在那?”
即使知道自己没有被针对,即使知道这就是主人的一贯气场,但仓仍是忍不住浑身有些发麻。
他硬着头皮回道:“不知道,属下还未去查。”
男人双手交叉抵在扶手上,被手挡住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不知道?……还没查?”
仓感觉到那两道目光,并不锐利,却像凌迟一般一寸一寸的割开自己的皮肤,丝丝入骨。
他的额头不禁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哼。”男人终于冷哼一声:“跟了我那么多年,一点长劲都没有,真不知道你那脑袋是干什么用的!”
虽然是责骂,但那种无形的压迫和禁锢却慢慢消失无踪。
怒气终于撒出来了,撒出来就好,就安全了……
仓立刻应道:“我马上去查。”
“记住,那个少女,身份背景,要、一、字、不、漏。”
“是!”
男人挥了挥手,仓如蒙大赦一般退了出来。
窗外明月孤照。
这个夜晚以后,注定不那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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