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的某个偶然,我看了一部叫《极地特快》的电影,讲的是孩子对圣诞节的希望,他们为了见圣诞老人而坐上一列通往北极的火车,在打败了一切怀疑之后,孩子终于在北极见到了圣诞老人,还有精灵,并且幸运的得到第一个拥有圣诞礼物的孩子。
电影里面有一句台词我记得很清楚,“不要在乎你做的车驶向哪里,而是你敢不敢乘坐。”
那年夏天,我一直呆在奶奶家里,似乎与世隔绝了一样,整天心无杂念的学习卜算知识,虽然我的领悟能力比较差,但也学会了一些东西。
我那时几乎忘了还要上学这回事,要不是八月末妈妈一个电话打来,我恐怕就不会回学校了,于是我们几个又从岫岩赶回来。而黑爷说有事,要出去一段时间。
当我踏上城市的柏油路时,突然有种回归现实的感觉,已经过去的那个夏天好像是做梦一般,要不是那两本书和不太美观的手臂,我可能还真以为是做梦。
哥哥他们回到了住处,而我则回了家,家中还是老样子,我进屋妈妈正在收拾屋子,见我回来了,一脸埋怨的说,“出去一个多月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和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我嘿嘿笑笑,“哪了,这不回来了么,我奶那边信号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算了吧,你这是翅膀硬了,自己要飞了,信号不好是理由吗?你不在家我就担心你。”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低着头听着。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进屋吧,想吃什么,一会我给你做。”
我看着妈妈,突然有种愧疚感,“吃什么都行,随便。”
妈妈白了我一眼,“傻丫头,进屋歇一会吧,一会就好了。”
不到半个小时,妈妈便把饭菜端到我跟前,酸菜炖猪肉,我真没想到这大热的天还有酸菜。
在东北,尤其是农村,几乎家家都会腌酸菜,腌酸菜一般是十月中旬十一月初这段白菜丰收的季节,一家腌上百八十棵,这样冬天没菜吃的时候就吃酸菜。酸菜,几乎解决了一半的冬菜问题,而到开春天暖和的时候,酸菜几乎也没了,而且气温一天比一天高,酸菜也容易腐烂。我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吃到自己家腌的酸菜,妈妈看着我大快朵颐的样子问道,“味儿还行吧,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放在冰箱里冻的,就知道你爱吃,要不然我们早吃了。”
我嘿嘿笑着,直说好吃。
妈妈摸摸我的头发,“好吃多吃点,看你平常回家吃那点儿,太少了,到家了,随便。等你过年上大学,就更吃不到我做的菜了。”
“上大学?”考大学,我几乎已经没有这个想法了,但这却是父母的希望。
虽然妈妈对我的事略有所知,但她却不知道我已经走上了这条路,更不知道我衬衫袖子下的黑色印记。
要不要全都告诉她,要怎么跟她说。是告诉她我已经走上这条不归之路,并且是一名出马弟子,而且已经有两次见鬼的经历,还是直接告诉她,我不想考大学?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上大学,是妈妈的心愿。
看着妈妈日渐衰老的面容,我突然难过起来,我是知道她的希望,如果我连她的愿望都不能实现,我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母亲的希望。可如果我多一份在学校学习应试技巧的时间,就少一分学习卜算知识的时间。
在做了一番心里斗争后,我决定先完成妈妈的心愿。毕竟高考,只有一次,我不可能复读。而学习卜算,高考之后尽可以学习。
开学后,我和哥哥说了要参加高考的决定,哥哥并没有惊讶,只是淡淡的说,“嗯,支持你们。”
我们?我惊讶的看这金瑞达,不能吧?
“我也要参加高考。”金瑞达说出这几个字时,眼里竟然闪过一丝哀伤。他看着我,慢慢的说,“这是我妈最大的愿望。”
接着,从来寡言的金瑞达跟我和哥哥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
原来达子老家是黑龙江的,达子不像我,出生在差不多可以说是世外桃源的小山村,达子出生在黑龙江的一个小县城内。在达子还不记事时,达子的爸爸就在工地发生意外了。
“我脑子里没有我爸的印象,唯一的,就是一张我爸妈的合影。我爸死后,我妈就一直带着我,我妈在路边摆了个水果摊,靠卖水果的那点钱来维持家里的生活。那时候县城也落后,几乎很少有人来买。我印象中我妈做的最好吃的一道菜就是菠萝咕老肉,但是也只能在过年时才能吃到,她总是吃的很少,她总是边看我吃边说,‘多吃点,赶紧长,长大了咱好上大学,你能考上大学妈就知足了。’”达子很平淡的说,好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们父母的那个年代都很乱,那个时候的人都疯了,其实我妈小时候学习很好,她念完初中,已经考上了高中,可是因为名额有限,她的名额被一个当官的儿子顶替了,民哪能拧过官。和当官的挣,真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老百姓只能吃哑巴亏。所以我妈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考上大学,这不仅是她对我的期望,其实更是她完成自己年轻时的梦想。”
“上学的时候,只要一放学,我就去水果摊帮忙。我八岁的时候,有一天我放学回来又去我妈摆的水果摊,我记得很清楚,我正妈给人称苹果,那个人还为两毛零钱和我妈吵,那时根本没有零钱了,那个人就是不罢休,非要不可,后来给她一个五毛的,那个女人才走,还骂骂咧咧的。”
“我记不清我妈当时的表情,只知道她皱着眉头,回家后,很意外的给我做了一道我最爱吃的菠萝咕老肉,她一直看着我吃,然后说‘瑞达,我最希望看到你上大学,以后要是有机会,你一定要上大学,有文化,文化是常青树啊!’那时候我小,只是哼哈的答应,后来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只知道第二天早晨我妈就再也没起来。”
说到这里,达子看看我和哥哥,眼神略有黯淡,但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她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一点痛苦,枕头边是一堆钱和一个存折。后来我妈的一个表姐收养了我,再后来,我遇见了师父,斌子,还有许多师兄弟,还有黑爷。我一直想保护我妈,但事实是,她一直在保护我,而且没给我任何保护她的机会。她就希望我能上大学,但却没看到。我之前也打算不再念了,但只要我一想到我妈,我就感到很愧疚,我必须完成她的这个心愿。”
说到这,达子看着我,“还记不记得,那回斌子说上大学怎样没用,我跟你说如果你有大学梦,你可以去上大学,但是不管你在哪,在干什么,都要记住自己的使命。我们是有使命的人,我们也是有父母的人。”
我开始相信,既然我注定要坐上这列火车,不管沿途发生什么,我相信,它最终一定会把我带到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