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管怎样，我都从未想过要一直留在秦庄，所以我同那妇人所说的便也是实话。十二月十日，离十四还有四天…十二月十一日清晨，我将一封写好的书信搁在桌上，并把那一小竹筒双生蛊也放在了旁边。然后，推门离开了秦庄，一刻也不曾回头…时辰尚早，大街上终是显出了冬日的萧瑟与荒寂。天冷的厉害，连吐一口气几乎都可以凝成冰。墨色苍穹阴沉沉的压的老低，看着倒像日暮落晚。街道两旁除了为数不多的商铺开了门外，余下的便是街边的小摊，零零星星的支起小油棚买起了早点。突然一阵风迎面袭来，冷的我猛然一惊，便突然想起，昨日秦时说今日多半要下雪了，还说前些时订做的衣衫今日便可取回来了…我才缩了缩脖子，便又一阵风打来，吹的我脸上发懵，想着好在我出门时关了门窗，否则那张薄薄的宣纸定会叫风给卷走的…当我到达洛阳城门口时，天已亮腾的很。我止步回首，看了一眼身后如梦初醒的洛阳城。一切没什么变化，只是较之前冷清些罢了，说不定明年牡丹花开时，这里便会热闹起来…我正转身准备离开，耳畔便有人大声呼叫“双双姑娘！双双姑娘！不好了！”待那人来到我近前，我才问他“何事如此惊慌？”“是…是…”他看着我深深的喘了一口气才道“方才小洁去姑娘房中送热水，却见…却见大少爷一动不动的趴在桌上，扒开一看竟是吐血了！如今已是奄奄一息啊！大夫都说救不了了…孟夫人便让…”“唉，我还没说完呐！你去哪啊！”“回秦庄！”“你不能回去啊！孟夫人正让人四处寻你，说是你害死大少爷的！你…”我没再听他说什么，只疯了般往秦庄跑。即便他这么说，我却还是不信的…当我才踏进秦庄，几个家丁便立刻将我围住。“对不住了双双姑娘，孟夫人说是你毒死大少爷的，所以我们作下人的也只能听从了…”我记得这个家丁，上一次下大雪，院子里滑的厉害，我险些摔了，是他扶了我一把。“秦公子在哪？”我看着他静静地问道。“在少爷房里，二小姐和孟夫人都在。”“我能去看看麽…”“可以，少爷本就是要等你的，所以一口气迟迟不肯落下…”我才进屋，家丁便大声叫道“少爷！双双姑娘回来了！”我突然有些胆怯，踌躇着不愿再向前迈一步。突然有人风似的冲到我面前，然后便是啪的一声脆响，这便是第三次了…“贱人！你倒还敢回来！你…”“姨母！要见双双姐的人是我哥！不是你！你走开！”“你这不长记性的丫头！她可是害你哥的恶毒女人！”“你住口！双双姐才不会这么做！一定不是双双姐…一定不是…”我抬头看着她，却见她双眼早已哭的红肿，眼泪仍在下淌却依旧咬着牙不哼出声。“潇潇，我能去看看他麽？”“去吧…他正等你呐…”说罢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庞开始哭出声来。“你们听好了！这死丫头害死大少爷其心可诛，你们今日谁都不可以放她走！听见没有！”“是…”我不想再听他们说什么，当我慢慢走到榻前时，正好同他奄奄无力的双眼相识而望。他脸色苍白却有些发青，嘴角还在不停的淌血。一双眸子却是像风中摇曳残喘的烛火，只直直的看着我朝他走近。“秦大哥…”“你…为…什么…要走…”即便他已是这副死寂的模样，我却依然看出了他眼里溢满的哀伤与绝望…潇潇还在帷幔旁哭泣，只是声音小了许多，想是强忍着罢，倒是未听见孟夫人再说什么了…“我走了你便会自在许多…”“你…”他突然猛然咳嗽，吐了好多血，将早已殷红的被褥染的越发鲜艳。“你…你想说什么…”我小心俯身将右耳轻轻覆在他的唇上。我只觉得他唇瓣微启，说了什么，可惜我却未听清。“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我…喜…欢…”“喜欢什么…？”突然耳畔清静的厉害，连细不可闻的吟吟声也停了，心下便猛然一惊，犹如巨石撞袭。“秦大哥？”我立好身子看着他，他却不再理会我，一双眸子闭的紧紧的…“秦时…你话还没说完…你怎么…怎么能走呢…”我看着他低声呢喃。这是我此生亲眼目睹的第二个人从我面前死去，一个是娘亲，一个是秦时…“哥！”耳畔穿来悲鸣的哀嚎，潇潇腾的冲到榻前握住秦时的手大声哭泣，我突然想起，他死时，我竟不曾握着他的手…“二小姐还小，不懂人事，你父亲现下也需好些天才能回来，今日这事，我便做主了！来人啊，将这害人的狐媚子拖到院子里烧了！”“夫人…这恐怕…”“恐怕什么！怎么心疼这狐媚子了啊！想替她去死了啊！”“夫人…”“还不快去！”“是…”当两名家丁将我从榻上扯起时，潇潇还趴在秦时身上抽泣，我想她说不定也是怨我的…“住手！”才起身两步，便听身后有人大声呵斥。“潇潇，你不想替你哥报仇了麽？”“你有什么证据认定是双双姐下的毒？”我有些错愕的朝她看去，只见她没有再哭，面上的泪水都被拂去，一双眸子狠狠的瞪着妇人。“你瞪着我作什么！又…又不是我下的毒！小洁去她房里时，秦时便已中毒，桌上还倒着一截空竹筒，那竹筒这丫头亲手拿出来给我见过！而且大夫都说了秦时确是中了这竹筒里的毒！这不是她还会有谁！”“你…不…不是…一定…”原来如此…这酒我本想给他留作个念想的，却不曾想竟害了他…山鬼说过，双生蛊若沾了旁的毒药，纵然只有一丝一毫，同酒中的蛊虫混杂便足可变成世上最厉害的毒药，即便下蛊之人再如何心念那人的好，也是无济于事…我想不会有人预知他一早便会来我房中，如此便是想我死的，在整个洛阳城里想我死的人便只有孟夫人和孟非非了，可我留了书信，若孟氏瞧见了定会就此罢手…有风从屋外吹进来，榻前的帷幔呼的扬起来。今日的风好大呀…一切，都是注定好的…我突然想到，若他不曾见到那封书信，应不会饮了那蛊酒，便可能是他后来又看到了书信，心中不悦才借酒浇愁的…这一场生死相逢…是早早写好的啊…“总之！不许你动她！”“证据确凿！你想让你哥白死了不成！”她们俩还在挣个不休，而我却已然没了心神…“双双姐！你说话呀！不是你下的毒对吧！”她扯着我的手臂大声叫道，而我却仿若不闻…“是与不是便都是我害的他…有什么分别…”“你听听！你听听！这可是她亲口承认的！快啊！还不将她绑起来！”“住手！不…不许碰她！你们谁都不许碰她！”潇潇伸出双手挡在我身前，推开要来绑我的家丁，朝他们厉声呵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二小姐不懂事，你们也傻了不成！待老爷回来了，看他是听我这个主母的娘家人还是这个还未及笈的黄毛小丫头！”“你…你给我出去！我们秦家的事跟你无关！”“二小姐累了，还不送她回房歇息！”“这…”“你敢！你们谁敢动本小姐！这是我家！你没资格这么做！”“来人啊！送二小姐回房！否则一个个收拾包袱滚出秦庄！”“是…”“二小姐…请回房吧…”“你们…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房中越来越安静了，只听得潇潇最后一声带着哭腔的唤我“双双姐…”“好了…该你了！”她朝我心测测一笑，便让家丁将我拖出房，然后便有家丁拿来绳子将我紧紧的绑在早已准备好的火堆上。满身华贵的妇人手举火把慢慢朝我走近，面上带着深深的笑意，这让我想起殷青青母女，也是这般模样。而今我竟又要死一回了，同样是被烧死…“哼…要怨便怨你自己，生不逢时，死却逢路…”说罢便欲将火把投过来。突然门外有人大呼“施主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