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杯酒下肚,张道一就打开了话题匣,喝到正浓时,罗公意味深长说道:“道一啊!三位徒弟中就数你最有天赋,可要勤奋磨练心中所学啊!这易学门道广海无涯,我授于你们的风水术数两门经传,只算是易学十八般武艺中的两门,其中还有十六类秘术你们还未曾触及。人一生精力有限,你们终其一生钻研风水术数两门,通得精髓后,已教你们受益无穷了。”
张道一如当头一棒,敢情师父还将精髓藏着掖着不肯全盘托出呢!原以为自己已尽通精髓了,不想被师父这么一说,皮毛都还没学会两根,问道:“师父,那十六般武艺我倒没听过,比起你老人家所授的风水术数两门经传如何?”
罗公说道:“这易学十八般武艺合起来可是易学总决啊!除了风水术数两类外,还有干支学、四术学、阴阳五行学、六壬学、相学、祝由十三科、诸葛神数等十六大类。要说哪类强哪类弱,那是无法说得透彻的,俗语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可知易学类别是无法计较出长短来的。”
张道一这时才知阴阳之术涉及之广,如碧海蓝天般宽阔无际,易理之度,又如无底深渊教人猜测不透,一念之下,便觉得自己所学的实是少得可怜。
罗公瞧陈道一脸色黯然,笑道:“徒儿你也别气馁,古有葬铜钟而改天下大势,卜一叶而明世间疾苦,倘若你精通此二术,不说上推五千年,下道万代朝兴,亦可造福一方水土了。”
张道一虽与师父相处两年,却未曾听过他今晚这种说法,不免有些好奇,问道:“师父,敢问古时何位风水术数大家有此造诣?”
酒能尽言,罗公见横竖说开了,倒不如趁着将要离开的当口畅谈一番,当下口若悬河般道出自己所知之事。
话说明朝中代,恒山脚下瘟疫流行,大夫久无良药医治,流民又附带疫疾流窜,疾病一时蔓延至全城,人畜皆死伤无数。就在形势渐有失控时,突然一名姓罗的道人说能救百姓于水火,地方官员闻迅而来,一合计,觉得此事可行,便问罗道人如何治法。
罗道人说:“只需按我之法铸八大铜钟,到时我自有分晓。”
官员当即依罗道长吩咐,征了全城铁匠,连续两天两夜冶炼才成,那天夜里,罗道人又唤人用大量黄布围成一个八卦道场,又抓了数百只未受瘟疫感染的黄鸡,用红绳绑了一同扔进场内。
百姓看这架势,自然以为罗道人在里头作法,只是远远瞧着而不敢越雷池半步,恰是那夜月黑风高,怎么瞅也瞅不清楚里头动静。只是到得子时,天空突然一声炸雷响起,惊得百只黄鸡咯咯叫着乱作一团,但鸡足被红线所束,只得在道场惊叫着团团乱窜。
而就在这时,天空隐约可见乌云密布,似有雨下,过得半晌,山下又狂风大作起来,与此同时,恒山上突然千百道呜咽之声传来,似群鬼哀嚎之声不绝于耳。百姓惊慌之余寻声望去,恒山上一双双发着绿光的东西由远及近,由于夜里墨黑看不真切,又不知山上是何物,顿时吓得百姓逃之矢矢,还以为是妖怪窜出来作祟。
而罗道人等的就是这个关子,他深知山上的都是黄皮子,由于瘟疫大行其道,人畜死伤无数,黄皮子也找不到吃的,饿得急了,听到山下黄鸡惊叫便争先恐后下山觅食。成群的黄皮子一涌而下,也不观有无人看管,当下就将数百只鸡吃得毛都不剩,意犹未尽地愣是瞪着罗道人,那样子好像问你还有没有吃的。
罗道人走马观花般看了一遍,便知这群黄皮子有很多已然成精了,能意会人语,心中微一较量就跟黄皮子达成了契约。
而后,黄道人和八大铜钟一同被黄皮子连夜扛抬着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只是七天后,这罗道人鬼魅般又出现在恒山脚下,又唤人将数百只黄鸡用红线绑了扔去山上,最后才说此瘟疫之气三天就消,百姓起初不相信,但到得第三天,全城百姓果然是无药自愈。
张道一好歹跟师父习过秘术,听完师父所言,细一沉思,已了然其中许多关节,他猜罗道人定是运用术数算得当晚会有惊雷响动,再结合黄皮子实际情况来定下这良策,先是用黄鸡引黄皮子出来,让它吃饱喝足,再依需要相互订下契约。而八大铜钟可能被罗道人埋在某个穴场以影响天地五行之气,从而导致恒山周围五行立改,秽气自然被除掉了。
他曾听师父说过,天下大势,能影响朝代更替的其中一道便是五行之气,此气上太虚而周游,落地而滑行,人目不能视,唯可循地理而知五气所在,如若用秘术将五气改变,可影响天下时运兴衰。
张道一想通诸多要点,真心佩服罗道人夺天造化的本领,但罗道人与黄皮子订的什么契约,铜钟究竟埋在了哪里,如若将铜钟移动,天下会发生什么事,这几个问题可把他难住了,这事直到他儿子那一代,才将谜团一一解了出来。
张道一一时听得兴起,想听师父多了解事之困局,不料罗公已经醉叭在桌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睡着了。张道一生怕师父着凉,取了毛衣帮师父盖了,却听师父嘴里说着胡话:“我不是牛鬼蛇神,不……儿子……你不要拉我出去批斗,你老娘都被你害死了还想害父亲么……嗯……”
罗公说着说着,全身忽然颤抖起来,不断的抽泣,似是梦到什么可怕的事。张道一一见至此,已明了大概,联想起自己的命运,阵阵钻心往事历历在目,绞痛心扉。不知机缘巧合还是命运无常,师徒二人竟冥冥中似有某种联系。
张道一念及师父年事已高,仍兀自四海漂泊无个落脚之处,不知是触及了心中那根脆弱的弦还是怎的,突然觉得自己应侍师父过世方休,一念之下,当下打定主意,无论师父何去何从,我跟着好生侍侯便是。
到得第二天,张道一不论罗公如何推赶带拽,死活硬是要跟着师父走,罗公心知这一路下去便是风餐露宿挨苦了。但张道一却认了死理,任由你如何说法也无动于衷,罗公不得不带上张道一道别了塘村村民。
且说花草凋谢又一秋,又是一年的冬天,大雪封山,罗公师徒二人走至天山山脉之下。前不着店,后不见户,师徒二人当即加快了脚步,哪知罗公年老眼花看不清道路跌进了明湖,张道一连拉带拽才将师父救了上来。
天寒地冻,罗公年事已高,当晚便被冻得高烧感冒一齐并发,久久不能病愈。
一天晚上,罗公唤张道一至身前,说道:“我大限将至,恐怕挨不过今晚了,我身上有本《阴阳秘术》,是我罗家祖传宝书,里头记录着罗家历辈的阴阳秘术精髓,除了风水术数两门经传外,还有些许驱阴秘术,以及一些行脚见闻,这本书就给你权作纪念吧!”
张道一与师父日夜相对,早已泛生父子之情,见师父不日归西,暗暗悲泣。
罗公见徒弟伤心不已,勉强撑起半个身子笑道:“人之一生,如白驹过隙,纵是王候将相,也逃不过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你伤心个什么呢?我罗公命运一生贫贱,老来能得你这样的孝徒已是苍天赐福了,我只望你能将我罗家的秘术传下去,我在九冥之下也安心了。”
听了罗公一席话,张道一心中更是悲伤,只是跪倒在师父身旁痛苦地点着头,千言万语塞在喉咙深处,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隔了良久,张道一抬起头,已见罗公微笑西去了。
哮啕大哭了一晚,张道一又给师父置办了丧事,到得第三天才夹着雪花将师父尸骨葬于天山山腰处。
人非草木,张道一离家已久,而今师父已经归西,心中已是没了依托,不免想起了远方的家乡,当下便启程回家。
且说张道一回家后不久,仗着多跟罗公学的本事帮着十里八乡置办喜庆白事,察风水,占人事,一时名声大噪,愣是让二师弟路大虎瞧红了眼,只是他也深知技不如师兄,只得将闷气撒在媳妇身上,而张道一也在这时,托了个关系娶了个媳妇。
不知是否天意如此,命运真是无常得很,1983十一月初八,张道一的媳妇和路大虎的媳妇竟然同一时间生下了个男孩,而且都是难产,两师兄同时失去了媳妇,哭得那是一个昏天地暗惨兮兮!两人一昧的怪责自己学艺不精,事前竟然占不出媳妇有难。又怪这两孩子都是煞星,一出生就克死了亲娘,真是命里克亲。
但人生变幻无常,世人又怎么猜测得透其中缘由?纵是孔明上晓天文,下知地理,也算不出汉代江山最终归属。
张道一与师弟带着悲伤葬了媳妇后,摆在他们面前的是给两孩子起名字,两人都是学道之人,名字好坏自然显得非常重要。两人最后一合计,认为孩子出生便是承天之德,这起名之事得问苍天,二人学的是易理,心中的苍天自然就是文王孔子等诸位先贤君。
当下二人各自取出三枚乾隆年间的铜钱,按照起卦方法,先是双手紧握铜钱,闭上眼睛静了三十秒心神,然后默念起卦语:“弟子今有一事不明,拜过文王孔子等诸位先贤,弟子因得贵子而不知其名,还望诸位先贤告知一二,一切缘由自卦上分明。”两人一一念罢,最后将手里三枚铜钱一连掷了六次,得出了六爻。
定睛一看,张道一见自己所起的卦是《井》卦,起凶,他深知易理六十四卦皆有吉有凶之辞,此卦虽凶,但五爻得位又居中,爻辞日:井洌,寒泉食。又有象辞加以解释爻辞,日:寒泉之食,中正(得位又居中)也。
张道一心中微一较量已有计较,说道:“卦象虽不吉,但人守贞《守正道》,加持五爻(一卦六爻中的第五爻)之吉,亦可造福一方水土了。我看我儿子之名便取象辞里的‘寒泉’二字吧!”
路大虎的心神似乎全在自己起的卦上,突然奇道:“师兄,你来看看我起的《豫》卦,这二爻日:介于石,不终日,贞吉。这不是蒋中正依此爻起的名字么?”
张道一眼一瞧,见正是蒋中正名字由来的卦,沉思半晌,说道:“我看你儿子的名字就叫路中正吧!此卦二爻最为吉,即便遇挫折亦不久可化,你看蒋中正下了野后亦能复职便知此爻的妙处,何况二爻居中又得位,守贞之下就能化除万难,这便是一种福气啊!”
不想路大虎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为人民服务一向是咱们党的优良传统,取了这名字不是走资本路线了吗?我看这卦除了二爻之外都一般般,即便四爻亦吉,但爻辞的字不好听,我看咱们就来个舍爻求彖,别出心裁,取《豫》卦中的彖辞‘顺动’二字如何?”
张道一微一沉吟,说道:“顺以动,建侯行师可无阻,但此二字太过刚厉,恐容易折。”
路大虎大大咧咧道:“无妨,无妨,这易理之精莫不出于‘守贞’二字,只要咱们行得正站得正,就算遇到千难万难亦能过得了关,你看咱们红军便如此卦那样雷动地奋,那种刚厉气势直捣敌巢才建立了咱们新中国,我看这名字就这么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