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许小乐已经把小藏羚羊抱到了车上,杨钦喊我,我们上车后往营地方向开去,半路上遇到了赶上来的周青等人,因为我们的车辆有限,另一辆吉普留在了“暴风”驻地。为了省油,装载物资的大卡车能不用就不用,他们竟然是徒步赶来的。一见面,周青就表情凝重地问:“那么大烟?烧什么?”
许小乐没好气地说:“烧尸体,咱们运气不好,又碰上‘藏羚羊’队的人了,有一伙盗猎的,交上了火。”
听出许小乐话里的怨气,我小声地提醒他:“如果不是扎西顿珠他们,咱们三个现在早没命了。”
马帅发现我们三个人有两个受了伤,而且其中一个伤者竟然是我,紧张地问:“受伤了?盗猎的很多吗?”
我点了点头,说:“如果猜得没错,来的这一伙应该就是牛头的车队,枪手、剥皮手、负责安全保卫的狙击手,半路上还有赶过来接皮子的,人员配置很完善,杨钦的右肩被狙击手打伤了,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拿不了枪。”
对我说的话马帅可能还有点不大相信,但看见我也负了伤,这才有点吃惊,又问:“伤在哪?重不重?几个狙击手?下次我跟你一起去!”
为了给大家放宽心,我笑了笑,说:“没事,脚趾头崩烂了一小块,小腿肚子擦烂了一块肉,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当时遇上的有三个狙击手,我干掉一个,有两个后来被扎西顿珠收拾了,可是来接应皮子的那伙盗猎者里面,听说还有个厉害的家伙,左脸上有条刀疤,大家以后要是遇上了,得特别小心!”
马帅点点头,他可能是觉得自己的枪法好,一直没遇上过什么对手,所以对我所说的话就有点不置可否,我也不勉强他,只是出于安全考虑,叮嘱大家以后小心为是。一路上,周青一直没怎么说话,她把那只可怜的小羊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在周青的抚慰下,小藏羚羊紧张的情绪稍微平缓了一些,但还是很害怕,把头深深地埋在周青的怀里,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思考了许久,周青忽然说:“咱们得制定个计划,如果这伙人真是牛头的车队,那丹巴应该离得也不会太远了,咱们手里不是抓着卜世仁吗?或许,现在是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可是牛头根本不露面,再说了,像这些盗猎的都是六亲不认的人,卜世仁和牛头又没多大交情,不就是拜个把子?如果真要是为了钱,这两兄弟打起来都有可能!”杨钦突然插口说,我们都觉得他说的话有点道理,而更大的问题是,我们现在连牛头藏在哪里都还不知道,气氛一下子又隐入僵局。
回到营地,吴凯烧了些热水给我们清洗伤口,又上药包扎,我的腿伤和脚伤全在左腿上,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像个瘸子。卜世仁幸灾乐祸地凑过来,说:“哟,小兄弟受伤啦?要不要紧?”
我瞪了他一眼,让他滚远点,卜世仁皮笑肉不笑地走开了几步,回过头来,又说:“看不出来啊!你们这些大老爷们还真有爱心,就这么个残疾玩意儿,还要带回来,到时也还不是个死?白费那么大劲,都是吃饱了撑的,一群傻蛋!”
我们都知道他说的是那只残疾的小藏羚羊,几个人看了他一眼,都没说话,许小乐走过去,二话没说,照着卜世仁后背上就是一脚,踹倒后,又把头朝地上一按,然后以流星般的速度饱以老拳,卜世仁被打得嗷嗷直叫。许小乐本来不想打他,但卜世仁的一张嘴巴实在是犯贱,好像哪天没人揍他几下他就会皮痒犯贱似的,连我都想过去踢上两脚泄忿。
许小乐用尽全力狠揍了卜世仁几拳,突然他的拳头僵硬在半空,停顿了许久,没有再落下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他把卜世仁给打死了,急忙过去看,这一看不得了,许小乐的脸憋得青一会红一会,嘴巴张得像跳出水池的鱼,一口气像是喘不出来,快要憋死过去的样子。我被他吓着了,不知出了什么状况,急忙把他扶住放平,喊大家过来,又一边帮他压着胸口,何涛跑过来,一边帮许小乐掐着人中,一边冲我说:“没事,过会就好,这家伙以前都好好的,自从来了这鬼地方,不知咋回事,心脏就出了点子问题,有时候情绪太激动,再加上剧烈运动,就会心率不齐,还有时一口气憋住了,直接晕过去。”
我帮许小乐按压了几下胸口,等到他嗓子眼里的一口气吐出来,大家都才松了一口气,卜世仁被许小乐把头按在草地上,趁机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满嘴是土,连牙齿缝里都黑乎乎的,站在一边不停地吐着。我猜测许小乐的这种怪病,大概是从他兄弟许小欢被盗猎的打死之后,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当时在极端的伤心和仇恨之下,最后晕了过去,半天之后才舒醒,可能自那以后,他就患上了这种毛病,但这怨不得他,与可可西里恶劣的气候和环境也有很大一部分关系。
小藏羚羊一生下来,就要找奶吃,它们得补充营养,这样才能快速地适应可可西里的环境和气候,但是,别说奶了,我们就是连一袋奶粉都没有,怎么办?救回来的小藏羚羊真的要饿死吗?
吴凯说:“没事,我来想办法。”他熬了点米粥,混着面饼子嚼得稀烂,像水一样,放在掌心里托着,喂给小藏羚羊吃,但是小藏羚羊根本就不接受这样的食物,它连闻都不啃闻一下,只是扭着头,饿得不停地叫唤。
小藏羚羊的嘴巴上下有点错位,可能是出生时跌到地上摔坏的,左眼球充血,模糊一片,我们医疗条件有限,只能用了点生理盐水给它清洗了眼睛,我们想把它错位的嘴巴扳正,但是一碰它,它就痛得叫个不停,但不扳过来又不行,等到骨头长硬实了,可能以后就永远都是个歪嘴巴了。吴凯用一只手抱着小藏羚羊的后半截身子,马帅一狠心,握住小藏羚羊的嘴巴,用力一扳,小藏羚羊痛得一挣扎,两条后蹄子踢到了吴凯的脸上,把吴凯本来视力就不佳的两只眼睛踢得又红又肿,吴凯还摔了一跤,右手心里托着的人工“奶”制品也蹭了满衣襟。
嘴巴好歹是扳正了,但小藏羚羊残疾的两条后腿却依然还是撇着的,它没办法站直,两条后腿太软,呈八字形外撇,走路的时候几乎是用两条前腿撑着,拖着后半截身子在地上挪。
“真可怜!”周青一脸的心疼。
我们这几个大男人虽然也觉得小家伙挺可怜的,但却没有周青那样的柔软心肠,我找来两片木板,截成差不多大小,把小藏羚羊的两条后腿扶直绑住,强迫它站直,但是因为后腿夹了木板,站是站直了,却还是无法顺利行走。我们都站在一边,看着小家伙,鼓励它站起来,太阳快要落山,荒漠上西沉的余晖斜斜地投射过一片霞光,天很明朗,带着黄昏的温暖,把小藏羚羊孤独的身子描画在戈壁上,它可怜地站着,有些不知所措,用两条前腿支撑着往前蹦了几步,站住了,回过头看我们,漂亮的大眼睛中依然还是恐惧、无措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