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三个都不敢动,我左脚的靴子里粘乎乎的,棉袜子被血湿透了,现在才开始感觉到痛,好像中趾部位被子弹崩碎了一小块骨头,趾甲盖也被弹片崩裂,血不停地往外流。
盗猎者的枪声已经停歇,那群藏羚羊估计已经被打得差不多了,剥皮手们正在快速地剥皮。外面很静,我听不到一声藏羚羊的叫声,只能听到他们把皮子从藏羚羊身上揭下来时的“嗤啦”声和刀子割切皮肉时的“咯吱”声,我们几个恨得把牙齿咬得咯嘣紧,但却没有任何办法,我们现在的实力太弱了,隐身的地形也实在恶劣。
我听见对方的枪手正在收拾被我们打死的同伴的尸体,几个枪手骂骂咧咧地朝我们躲藏的方向走过来,估计是想要来干掉我们,可我们现在还不敢冒头,除了这几个枪手,山坡上还有两个狙击手正等着我们露面,我甚至连我的枪都还没有摸到手,怎么办?
剥皮手比枪手的人数还要多,藏羚羊被打死后要趁着尸体还没有冷赶快剥皮,他们剥皮子的速度也很快,已经是熟能生巧,平均两分钟要剥一张皮子,为了加快剥皮速度,几个枪手被喊回去帮忙搬运藏羚羊尸体,一具一具地排好,方便剥皮手快速地剥皮。
外面可能出了什么状况,几个枪手又退了回去,在手忙脚乱地捆扎剥好的皮子,一捆一捆地丢上车。我远远地听到远处似乎有吉普车的声音传过来,我想大概是马帅他们来了——不对啊,我们现在就只有一辆吉普车,还有一辆储放物资的大卡车停在二十多里外的营地,没有车,马帅他们就是想赶过来也没这么快,来的这些人不知道是谁?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来的不是盗猎者,不然这些盗猎的也不会这么慌张。他们手忙脚乱地剥着皮子,把捆好的皮子胡乱地抛到车上,就一迭连声地喊着:“赶快走!”听口音,似乎里面有四川人,也有青海人。
山坡上的狙击手走了下来,可能被我打中的那个人已经活不过来了,所以他们不甘心,朝着我们藏身的土坑走过来,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听到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外面的几个枪手在大声地喊:“快走!快走!扎西顿珠来了!”
扎西顿珠是“藏羚羊”队的神枪手,被可可西里的自愿者们称为“草原神鹰”。三十多岁,一个外貌看起来有些邋遢的沉默的男人,但枪法却神得出奇。我心里又惊又喜,听到是才嘎次仁的车队开了过来,“藏羚羊”队的自愿者已经和盗猎的枪手们交了火。
这时外面的脚步声停了,我估计这两个狙击手要回头去看交火情况或者已经准备撤退,于是猛地一伸脚,钩回了我的九五,枪声却同时响起,但是我的脚缩得再快,可对方的狙击水平也不差劲,左小腿上还是挨了一枪,还好伤得不深,子弹半擦着小腿肚子穿过去,把裤筒子穿烂了一个洞。
我看见许小乐朝我使了个眼色,我冲他点点头,先伸出一根指头,然后两根、三根,我和许小乐同时猛地向上一跃,朝着耳朵所辨听的方向射击,这两个狙击手很精明,早已经变换了方位,我们一射出一枪,就急忙矮身躲避,对方也在躲避,同时射出的子弹正从我们的头顶上紧擦着飞过。
外面盗猎的枪手在拼命地喊:“快走!快走!”声音中夹着杂乱的枪弹声,有一个狙击手已经走到了我藏身的附近,他可能已经看到了我身体的某个部位,但我们所藏身的地势很不好,无法很好地看到对方,我想,完了,他可能是要猛地往前一纵,然后朝我的胸口开枪。这时,我打定了主意,抱紧怀里的九五,计算着他要向我扑击的时间和速度,准备着同时扑出去,也给他迎面一枪,就算我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绝不能亏本。算算时间差不多,我和许小乐同时跃出了藏身的地点,那两个狙击手也正猛地向前一步大跨,我们四个面对面,互相扣动了手中的枪。
许小乐被杨钦拽倒,我左脚的靴子里浸满了血,跃出土坑的时候动静太大,突然自己滑了一跤,就这样,我们有幸躲过了两颗子弹,但我们的子弹也没有打中对方,而是直接飞上了天,可我还是看见那两个狙击手中了枪,只是没打中要害,这两枪几乎是同时射出的,可能就是在他们纵身扑出的瞬间,所以射出的子弹才会偏了方位,没打中要害,而仅仅是穿透了厚厚的衣服。一个狙击手猛地回身还击,一个狙击手立即朝我们藏身的地方开枪,两个人边后退边开枪,压制得我们无法抬头,我听到狙击手上了车,盗猎的一伙人一边开枪还击,一边慌张地向外逃窜。
当我们三个人小心地从土坑里爬出来时,盗猎者们已经开车逃遁。“藏羚羊”队的自愿者们正在上车,准备继续追击,我终于看到了刚才向两个狙击手开枪的人是扎西顿珠,他因为没有打死那两个人而有些懊丧,不满地瞪了我们一眼。如果不是我们那向外一跃时的自卫还击,那两个狙击手已经被扎西顿珠打死了,但我相信,那个时候我和杨钦、小乐三个也早已经命丧黄泉。
扎西顿珠转身上车,车子开动的时候,他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我们一眼,脸上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他笑啥?”许小乐问我。
“鬼知道!”我有点闷气地喊,心里总感觉扎西顿珠是一个可怕的人,为了杀人而生的人,一个冷血而不懂情义的人,再或者说,他不是人,只是一台杀人机器。
“你没事吧?”杨钦看见我走路时一瘸一拐,血水从靴子前的弹孔里往外流,十分担心地问。我摇摇头,没吭声,瘸着腿往湖畔边走去。
那些被剥了皮的尸体还很新鲜,冒着热气,鲜红刺目,沾满了血水,圆滚滚的肚子在半阴半阳的太阳光下闪着肉质的光泽,很血腥,也很残忍,一股尸体内脏的血腥味迅速冲进脑门。我终于忍不住呕吐出来,因为恶心和憎恨,胃里就像煮开了锅的水,在不停地沸腾着翻滚着,这就是人类为牟取暴利而对动物犯下的罪行,看着这些光溜溜的躯体,这和人杀人、人剥人又有什么分别?
被打死的枪手的尸体还躺在地上,但那个狙击手的尸体已经被带走,可能那两个狙击手是不想让他们的同伴死在异乡的土地上。远处的枪声似乎还没有停歇,一大群秃鹰就争先恐后地飞了过来,它们是追着枪声赶过来的,正赶上一顿新鲜大餐,几只乌鸦也抢着赶过来凑热闹,要不了多久,还陆续会有野兽闻讯而至,这些藏羚羊的尸体将会被野生食肉动物们啃得稀烂,东一条,西一块。
“看!那里还有只小羊!”许小乐指着湖畔边上喊了起来,在一大块盐花后面,一只刚出生的小藏羚羊正跪在地上,可怜地打着哆嗦,它又饿又恐惧,胆战心惊地慢慢挪出来,寻找它的妈妈,但是所有的的藏羚羊都已被剥去皮子,露在外面的只有鲜红的肉和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小藏羚羊终于找到了它的妈妈,但是它的妈妈却再也不能疼爱地去舔一舔孩子额前的毛发,饥饿难耐的小藏羚羊跪在它妈妈的身边,吮吸着被剥去了皮的鲜红的**,唇边沾满了它妈妈身上的鲜血,我被惊呆了,眼眶一热,忍不住流下了悲伤的眼泪,这场景是多么令人震惊!令在场的所有人无不为之而震撼!
几只秃鹰从半空中俯冲下来,围在小羊身边,争抢着啄着它的身体,用尖利的爪子撕扯着小羊柔嫩的皮肤,它们要品尝最鲜美的嫩肉。我们看得心痛,许小乐端起枪,就要瞄准秃鹰,我急忙按低了他的枪管,说:“别开枪,现在可可西里鼠害泛滥,鹰都少得可怜,你还打?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