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
澄蓝的天上托着密密的星。
那一晚你的手牵着我的手,
迷惘的星夜锁起重愁。
到如今我还记得那一晚的天,
星光,眼泪,白茫茫的江边!
到如今我还想念起你岸上的耕种,
红花儿、黄花儿朵朵的生动。
那一天我希望要走到了顶层,
蜜一般酿出那记忆的滋润。
那一天我要跨上带羽翼的箭,
望着你花园里射一个满弦。
那一天你要听到鸟般的歌唱,
那便是我静候着你的赞赏。
那一天你要看到凌乱的花影,
那便是我私闯入当年的边境。
那一晚是在什么时候呢?那一天仿佛过了好久。父亲,族人,一个个鲜活的身影,乍一看都在自己的眼前晃动,可为何看起来是如此的模糊呢?
过去的日子,慢慢,慢慢觉得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仿佛隔了好几个世界,好几次轮回。可为什么它们总是在我孤独、惆怅、忧伤、怨忿的时候来到我的面前,进入我的脑海?这一切真的折磨得我好痛,好痛,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泪水老是在眼睛里蠢蠢欲动,可我知道自己必须咬着牙,将它们全都咽回肚子里去。我不能哭,我钟陈陈永远、永远不能哭……
这天,陈陈眉头紧锁,手拿竹笛,辵步在某个乡村里。
乡村没有别的,风敲叶响,云动鸟惊。一声驴叫,几声狗吠。蝉不叫了,就躲在阴凉里。鱼热了,就在水面冒个泡泡。
寂寞拖着长长的尾巴,在陈陈的脚下延伸开去。陈陈腰间绿色的带子在空中轻拂着,远看去像只鸟儿似的。
陈陈许是寂寞了吧,只见她一边走着、走着,一边时而拔下一颗毛毛草,放在手里把玩着,时而朝溪里扔几颗石子,在水面打几个漂亮的水漂。有时又干脆什么也不干,就在风里发一会儿呆……
碧绿衣裳年几许,能禁风日能禁雨。陈陈远远看去,真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儿,该不会是哪个仙女迷了路,一不小心来到凡间?
如此容颜,哪个男人不为之跪拜,不愿舍身为其挡住寒风暴雨,留她万里晴空呢?
只见路过的乡人看到她,纷纷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田间农地里劳作的乡民也停下手中的活儿,皆朝路上的这个仙女望去。一切仿佛在此刻静止,只有陈陈独自缓缓地走着、若无其事地走着……
夏天也真是奇怪,刚才还是阳光明媚、碧水蓝天,彩云也在苍穹奇诡变幻,绚丽美哉,可马上乌黑的云团便在天上滚滚奔跑,剩了天边的一粒金星没来得及遮。一小粒儿明光闪烁,突然一下就灭了。
只见村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朝不远处的村庄跑去。夏天的阵雨来得快,遥遥看去,只见村人折身跑时,斗大的雨滴在后面追赶,卷着浓浓的土腥气扑了过去。
目睹这一切,陈陈竟‘噗哧’一声,娇痴地笑了起来。那笑,漫开去,漫开去,融入这疾风骤雨里。陈陈好像很久没有笑过吧,只见得她一笑,天地瞬间变得灰头灰脸,毫无美感了。
风嘶雨鸣,陈陈依然走在路上,雨水将她彻底淋透了。
夏天的雨都是一副急性子,往往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很快,骤雨初歇,浓云消散。太阳再一次露出笑脸,普照着这大地人间。
环顾四周,引入眼帘的是山清水秀,丽日风和,刚才的疾雨仿佛没有发生过似的。鸟儿在树上‘吱、吱’叫个不停;蓝得发紫的小蝴蝶从树上像叶子一样垂直飘下来,临地才陡然一翻。路过溪涧的时候,清澈湍急的溪水在石头上跳跃,发出铮铮的声音。白色的水芭蕉在水中簇拥着,美丽的蜻蜓也在溪面上空愉悦地跳起了舞蹈。
对多愁善感的人儿来说,短暂的愉悦往往得付出长久的烦恼。陈陈不知怎地,眉头又开始皱了起来。让人怜惜,教人无奈。朝内的伤口是一种忧伤,它何时能够结巴,能够痊愈呢?
人生就是一场无法回放的绝版电影。活着,本就是一场冒险的游戏,而成长是一个过程。
在成长的路途上,我们会走歪,走丢,无助,不安,质疑,反叛,抗衡,赌气,自私,恐惧,自大,伤害,求助,绝望,不甘,放弃,再来,落泪,欢笑,生离,死别,去爱,被爱……
天渐渐黑了,陈陈在乡村不远的山上,寻得一处,别停歇睡下了。乡村之夜黑得那么寂静,那么安详,没有一丝嘈杂。牲口睡了,家禽睡了,鸟儿睡了。在这无边的黑夜里,让人断了一切念想。任思绪再活跃,也会在这一片天籁中悄然无忧地进入梦乡。
“父亲,明天我该去哪?……”
陈陈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着梦话。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再长的夜也会醒来。
清晨里,大海,那座孤岛所在的海面,澎湃的大浪永不歇止。浪沫在晴空中飞扬散去,后退的浪潮,在岩石隙间迅急推涌、回旋。但是它还要再来,它还要倾全力奔赴这千万年来便与它结了不解之缘的粗粝岩石啊!而人,终究是个过客。以前孤岛上的茅屋,现在也不知被风吹到哪里去呢。
村庄此刻还没有醒透,可陈陈已经出发了,她缓缓来到了这座村庄。村庄里的鸟没见过世面,胆儿特别小。陈陈路过一家农户的时候,农户窗台上的鸟,“轰”的一声飞走了,落到旁边人家的屋顶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独有一只鸟,并不理睬左右的声响,兀自站在一棵矮小的银杏树上,对着天宫,旁若无人地拉长音调,唱它的歌。一会儿轻柔,一会儿高亢,自娱自乐得不行。
趁阳光正在吸允露水,这个古老村庄的花儿开得更加灿烂呢。另一些鸟儿从远处的树丛里为它们的孩子们衔来了早餐,早起的蜜蜂也开始了它们的第一阵忙碌。
阳光的影子,拓印在纸窗户上,似抽象画。鸟的叫声,没在那些影子里。
人生而孤独。也许只有静处,只有如陈陈这般,天地再大,依旧一个人走,方可成长吧。
陈陈若有所思,一个人走着,走着……
一段艰难的旅程,一季倔强的青春,一次无言的呐喊,一夏忧伤的回音,全部都铺在陈陈走过的路上,一直铺下去……
风之草垛,水之汀岸,最是刻骨铭心,最殇;此岸青葱,彼岸墨痕,最是无声无息,最殇。我开始看不懂人生,看不懂这个江湖呢。
去看看麒麟吧。
一座城中,某家府邸,麒麟,躺在床上。
他还活着!
但看起来情况有些不妙!
只见他左臂不知哪儿去呢,空空的长袖挂在床边,被一阵风吹得左右晃动着。只见他的面容好生吓人,右脸完完整整的,可左脸却被野狼给咬去了。
那阴森的模样,实在教人不忍目视。这个可怜的孩子,上辈子倒底造了什么孽,老天要如此待他。
麒麟躺在床上,一声不吭,双目死死地盯着桌上的纸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木门“咔、咔”一声,开了,一个下人装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看到麒麟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兴奋地跳了起来。“醒来了,终于醒来了!……”他一边感慨着,一边朝麒麟的床头快速走去。
麒麟好像没有看到有人进来似的,依旧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一点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