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康又抓了些不同颜色的果子，擦都不擦就塞到了自己的嘴里，绍康和秦岭吃得高兴，杜彪看的也高兴，把筐放到了木头方桌子上，说道：“慢点吃，这东西有的是。”说着把果子都倒在了桌子上。绍康把嘴里都塞得满满的，只是不住的点头，哪里还容得出空来说话啊。倒是秦岭斯文很多，拿着果子仔细的品着各种味道。慢慢地秦岭就看出了问题，这杜伯伯干活可总是用左手，右手一直都是戴着手套半握着，只做些简单的轻来轻去的活。难道杜伯伯的另一只手有毛病？
杜彪正在把屋里地上的东西往厨房里拿，但还是习惯性地用左手，右手只是象征性地提着刚采回来的山蘑菇。秦岭走到杜彪身边帮着往厨房里拿东西，杜彪忙说道：“我自己来就行了，没多少东西可捣鼓。岭儿先去和绍康吃果子，这饭一会就好。我这床底下还有上次你大壮哥来看我的时候该我买的好酒，等一会咱爷仨喝点儿。”秦岭把鸡和兔子都拿到了厨房里面，很高兴的说道：“那好啊，等一会我和绍康多敬您老两杯。”杜彪老头来到厨房里面，捅开了火炉子，又放了一些劈柴进去，转眼之间通红的炉火就着了起来。秦岭看着杜彪不解的问道：“杜伯伯，怎么这厨房里的木头墙都用白铁皮箍着，外面那两间都是光的啊？”杜彪呵呵的笑着说：“这厨房经常点火，难免有点火星、火炭的崩出来，用白铁皮箍着就是为了防火。除了这一间厨房，任何地方都是不能动用明火的，明白了吗？”秦岭略有所悟地点点头，说道：“怪不得绍康说这房子里连根蜡烛也找不到呢，可是晚上您用什么照明啊？”杜彪边摘下右手的手套便说道：“晚上，我这里有在山下已经充满电的照明应急灯，还有装干电池的强光手电，照明不成问题。都在我里屋的床下面放着呢，不然晚上巡防没有照明也是不行的。”秦岭不解的问道：“您是说，晚上还要巡防林区？”杜彪看了看秦岭，说道：“孩子，你不知道。其实在林区里最难熬的就是晚上。白天不管是盗猎的还是乱砍滥伐的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出来捣乱，只有到了晚上才是他们的好机会。所以，白天是那些年轻人在林区里转悠，晚上就换我巡防。反正我也上了年纪觉也少，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来锻炼锻炼身体，也让那些白天上班的孩子们好好休息一下，其实他们都挺辛苦的。”说着话，火炉子上的壶水已经烧得冒了热气，杜彪慢慢地把水倒在一个大铁盆里，把右手放在上面用热气嘘了一会，又活动了好一会才准备开始收拾这些东西。秦岭都看在眼里，小心地问道：“杜伯伯，你的右手怎么了？”杜彪稍稍笑了笑说道：“没什么，老毛病了，年轻时落下的。”
秦岭走到杜彪身边，抬起他的右手仔细一看，着实吓了一跳：整个右手的手心都是浅黑色的，一道深深的疤痕印在上面，整个手掌的皮肤都向手心里挤压过去，五根手指头想要伸直也要费很大的劲，只能半握着拳保持那个姿势。秦岭看着杜彪的手很激动地问道：“杜伯伯你这是怎么搞的？”杜彪用左手抚摸着秦岭的头说道：“都是年轻的时候的事了，现在也已经习惯了，没什么？”秦岭像是没有听到老头的话一样，冲着还在外面吃果子的龙绍康大声地喊道：“绍康，你看过来，杜伯伯的手伤了。”绍康正在那里吃果子吃得起劲，听秦岭一喊也没听真切说的是什么，只是听到说：杜伯伯受伤了。龙绍康一下子就懵了，刚才还好好的老头怎么一下子就受伤了？绍康也来不及多想跳下板凳就往厨房里冲，可是刚到厨房门口就看到杜彪正和秦岭在哪里看着什么。他扶着门框伸了伸脖子，将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果子吞了下去，指着秦岭说道：“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杜大爷明明好好地站在那里，你偏要说受伤了，一会你别吃饭了。”秦岭忙说道：“我刚才说的是：杜伯伯的手伤了，谁说受伤了，你什么耳朵。你就知道吃，你看杜伯伯的手都成什么样了，还要给我们做饭，你真没良心。”秦岭看到绍康的样子就想骂他。绍康看着秦岭有些着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嘟囔道：“我还以为大爷出去这一会在林子里受伤了呢，怪我没听清。”说着话冲秦岭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也来到了杜彪的身旁，猛地一看秦岭正抓着的杜彪右手也着实吓了一跳，指着杜彪的右手，忙问道：“大爷，你的手这是怎么了？”杜彪还是一脸轻松地说道：“没什么，别大惊小怪的，这都多少年了，习惯了。别吵吵把火的。”绍康脑子一转，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大爷，你说，是不是当年你们哥仨为了给全连的战士找东西吃，掉进坟圈子里，你为了救我爸爸，划破自己的手心喂他喝血才成这样的？”杜彪看着绍康笑了笑，说道：“没想到你这小人儿还什么都知道。本来，当年要是好好治疗一下也就不会有太大的毛病。可是从部队上回来后，也没放心上，后来就成了这个样子的。”秦岭一直不停的帮杜彪揉着这只右手，没再说什么。绍康一下子正经了许多，挽起袖子，对杜彪说：“大爷，今天您歇着，看我给您露一手，你就坐在边上当总指挥就是了。”说着话，绍康麻利地捡起放在地上的鸡，抓住鸡头割断气管，慢慢的把鸡血放了出来。整个过程干净利索，直到那只鸡不再动了才放到刚才那盆热水之中。杜彪一心想要帮忙可硬让秦岭给拽住了，秦岭对杜彪说道：“杜伯伯，今天您就踏踏实实的歇着，尝尝我和绍康的手艺。其实，在家的时候，我们俩就经常做饭。您不是说到这里就是到家了嘛，既然到家了做顿饭孝敬孝敬您老这也是应该的啊。”绍康已经把整只鸡涮洗干净开肠破肚了，听到秦岭这几句话，夸赞道：“老秦这几句话今天说的有水平啊。大爷今天您就等着吃，什么也不要想了。不然就是不给侄子这个面子了。”说着哈哈的笑了起来，杜彪看着这两个孩子，高兴得直点头，也就不再强求，只是偶尔指点一下他们火候。
杜彪看着绍康和秦岭两个人不停地忙碌着，感慨地说道：“要是你们大壮哥向你俩这么乖巧，恐怕早就寻上媳妇有了孩子了。我和她妈也不用这么长愁了。”绍康停下手里的活，回头问道：“大爷，我大壮哥干什么工作，怎么看不到他在家啊？”老头嘴角似乎是向上翘了一下，语气中难掩自豪地神情，说道：“那小子工作还不错，单位在北京，但是经常出差在外我也说不准他到底在哪里上班，只是知道他是打击走私中国文物的什么处长。好不容易回趟家，我和他妈想和他聊聊天，说别的还行只要说到他的工作，那小子嘴上就像挂了锁一样，就俩字‘保密’。”说着杜彪老头摇了摇头，却又独自笑了起来。接着说道：“我也知道你大壮哥有正事要干，所以我也不多问。只是好歹找个媳妇，生个孙子，我和他妈也好有个盼头啊。你们猜那犊子怎么说？”绍康已经把那只兔子也收拾好了，扎煞着两只手问道：“我大壮哥怎么说的？”老头哼了一声，说道：“那犊子说：就算他有个儿子我也舍不得离开这片老林子，到时候还不得把他儿子抱到林子里来当猴养啊。”秦岭和绍康听老头这么一说自己的儿子，还要把孙子当猴养，两人早笑得前仰后合的了。秦岭乐的眼泪直流。绍康更好，扶着灶台蹲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腰来，杜彪看到他俩这样也早撑不住兀自大笑了起来。整个厨房里都不时的充满着爷仨欢乐的笑声！
秦岭用手擦了擦眼睛，才说道：“刚才我和绍康来的时候经过您老的家，可是家里没人啊。大妈不在家啊？”杜彪也止住了笑声，一脸的幸福模样，说道：“大壮子的妹妹，刚不久添了一个小闺女，你大妈早就去看外孙女去了，哪还有心思在家啊。”三个人说着话，锅里的鱼和肉，已经香气四溢了。绍康掀开锅盖夹了一大块鱼肉仔细地吹了吹，递到了杜彪的嘴边，说道：“大爷，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杜彪也不客气，直接就用手接了过来，说道：“好，我尝尝。”杜彪把鱼肉放进嘴里，细细的尝着，再看老头的脸上，慢慢地笑得像一朵花一样，红光满面，不住的点头，说道：“好。火候、咸淡、味道都正好，没想到你这么一个小人儿做饭的手艺这么好。”绍康倒是会就坡下驴，故意昂着头眼睛看着屋顶，不停地抖着腿，说道：“那是，咱这手艺在北京的四九城里可不是盖的。”秦岭抬起腿在绍康的屁股上踢了一下，说道：“你看你这个样子，要是龙叔在这里不揍你才怪呢。”绍康赶紧换了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笑嘻嘻的看着秦岭说道：“老爷子这不是没在这里吗，现在他想打我也得够得着我才行啊。”说完，冲秦岭打了个响指，喊道：“开饭喽。”
杜彪把刚才放在桌上地盛果子的筐撤了下去，所有的菜一时间全都盛到了小盆子里，热腾腾地就端到了外间的大木桌上，整个小木屋里都香气四溢，但又完全没有那种油腻的感觉，闻着都让人垂涎欲滴。酸菜鳕鱼，红白相间，像牛奶一样乳白色的鱼汤清香爽口，酸酸辣辣的感觉不禁让人食指大动；小野鸡炖山菇，那黄澄澄的一层全是鸡油，但是肥而不腻，点缀其间的整根小山菇更是画龙点睛般的好看又好吃；红烧兔肉，油亮金黄的颜色给人以美的享受，撒在兔肉块之间青绿色的蒜苗给人以大自然的妙处，更是引逗的人食欲大增；最特别的还是手扒狍子肉，袍子自身所特有的味道加上大森林里松树枝子上的油脂熏烤的自然香气，让所有的人每一个毛孔都为之大开，外面微黑的表皮压盖不住木炭的天然气息和孜然粉诱人的香味。还有那一锅散发着清香和略带甜味的东北白米饭，真是颗颗饱满，粒粒晶莹。
杜彪看着这一大桌子好看又好吃的菜，又看了看秦岭和龙绍康，不住的点头，竟然有些激动，说道：“当年，我和你爸还有你肖三叔做梦都不敢想，会有一天能吃上这么好的东西。你们可不知道，当年你爸饿的脸色都是烂菜叶子的那种病黄，还有你肖三叔高高的个子瘦得就像麻杆一样，整个脖子上就看到两根大筋撑着一个挺大的脑袋在哪里晃来晃去的，看着都让人觉得可怜的慌。”说着话，老头竟然红了眼圈。绍康赶紧说道：“大爷，咱这不是生活条件好了吗，咱不想过去的事了。整个社会都在发展，人们的生活肯定会一天比一天好的。”杜彪看着懂事的两个孩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我真是老了，见到你就想起了你爸和你三叔。我们兄弟仨总说有时间再聚聚，这话都说了快三十年了，也没聚成。最初是因为穷，现在不穷了，也都上了年纪了，可还都是操心受累的命。”秦岭用手撕了一块狍子肉放到杜彪面前的碗里，说道：“杜伯伯，你别想太多，你们老哥仨不就是相聚一下吗，这件事情我和绍康来解决。”杜彪摇了摇头，说道：“你大壮哥也是这么说，你们也有你们的事情，等有时间了我和你三叔商量好了就都到北京去，到你爸那里去玩玩。”说着老头不禁笑了一下，仿佛这个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
秦岭和绍康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继续在说什么。两人深深的感觉到：人们在那种年代结下的情谊竟是一辈子的情愫，现在的社会人们都在忙忙碌碌，连最真诚的心自己都不知道搁到哪里去了，这难道不是社会的悲哀吗？信仰没有了，全都是尔虞我诈；真诚没有了，全都是利益至上。我们有时候真该扪心自问：现在的社会，我们究竟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