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周牧和澜颜险之又险地从遗失海逃回来,庆幸没出大意外的同时,周牧也少不得责备几句。至于澜颜是否乖乖听入耳,还有没有下次那是后话。
此时杓指西向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了。当杓之向北,与紫微星相连之时,便是祭祀之日。及至那时,很多平日未见的老人便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了一般,颤颤巍巍地出现在祖庙的祭坛边,主持着这浩大的祭祀活动。
祭祀的准备几乎是由男人来完成,不管是进林子捉拿异兽作为祭品,还是北上准备其他的材料,整个村子的男人都很默契地行动起来,在女人们还没知觉的时候便已经着手进行了,每个人好像一开始便知道了自己的任务,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而奇怪的是,不管是哪个男人,在做这些准备的时候都下意识避开了女人,将自己分内的事做好之后便协助其他人。是以,在祭祀的前夕,根本看不出动静,初来乍到的澜颜也自然不知道这祭祀之事。
这几日风雨大兴,雨水如同瓢泼一般从天而落,砸在地上溅起高高的水花。周牧将手伸出去,那雨水竟打得有些生疼了。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里面喝酒的父亲,周牧还是决定不去打扰他。
最近这几天,村子里回归的人越来越多了。不管是最近出去的,还是很久以前便在外面的,都陆陆续续地归来了。哪怕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也知道将有大事要发生了。周牧也不知道这些祭祀的意义在何处,也不知道这个传统从何时开始流传下来的,又为何在这南疆一带,只有自己的村子才会有这习俗。虽然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但也不知道其中的奥秘。毕竟这也只是他第二次参加这祭祀。前一次参与之时还很年幼,只在祭祀的当晚看见祖庙附近人山人海堵得不成样子。母亲抱着他站在外围,只听得里面有悠长而祥宁的吟唱整晚不息。在祭坛旁边的祭司长者一遍又一遍地祈祷,整个村子陷入了一片星光迷雾中。天一直未亮,周牧以为只过了一天,后来才弄清那一夜的祭祀,其实经历了七天七夜。
周牧进屋里和父亲打了声招呼,在门边拿了件斗笠披在身上,看了一眼依旧是在沉默中喝酒的父亲,便径直走到雨中。而他所去的方向,正是祖庙的方向。
雨幕遮住了远处的建筑,天边的树影更是淹没在白茫茫的雨水中失了踪影,只能看见近处的朦朦胧胧的黑影。
便是在去祖庙的路上,周牧都低头赶着路,雨水打在身上噼里啪啦地作响。便是在祖庙附近,周牧看见了一个黑影在前方,定目一看,却是觉得眼生,不知道是何人。虽然现在还未正式进入祭祀阶段,关于祭祀的事情哪怕是村里的女人们也还不晓得,但也不排除外人进来的可能。这祖庙本来就不是封闭之所,入口便位于村子东尽头的那颗古百枝树下。平时也未曾遮掩,不只是村子里的孩子常来玩耍,外来的人进去的也不算得少数。
走到古百枝树下,周牧见他先钻进了大树洞里,略一犹豫,左手摸住了腰间的短刃,跟在后面也钻了进去。
树洞越深入便是越幽暗,水滴从高处落到地上,荡起长长的回响。听得前面的脚步声十分平稳而有节奏地向前前进,周牧便知道他对此地十分熟悉。只是不知道这个陌生的身影会是谁。周牧手指抹茶着刃柄,尽量使自己的身体处于轻松的状态,哪怕是在这幽暗的树洞中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也能使自己保持在一个很好的节奏上。听着前面的脚步声逐渐深入,周牧也不禁加快了脚步。
便是片刻,眼前的视野渐渐开阔明亮了。周牧走出树洞通道,便进入一片绿地之中。这里像是一个小广场,中间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庙宇。
两座石狮镇在门前,老旧的木门仿佛随时会腐朽碎裂开来。暗金色的琉璃瓦,浇铜色的墙壁,屋檐上似乎盘着凤凰离鸾,但周牧知道那只是雕刻。
周牧打量了下周围,并没有看见那在他之前进来的人影,想来应是进入了祖庙之中。周牧将祖庙的大门一推,“吱呀”一声,门后的景象便是展露在眼前了。首先印入视野的是一个高大的石像,面色如玉,头戴高冠,手中握着一把木弓箭,腰间别一把猎刀,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前方。周牧曾猜想过这是不是他们的先祖,但这个问题始终没有回答过他。每次看见这个石像周牧脑子里便下意识去联想很多,但不管心中多少杂思,周末还是走过去规规矩矩地向其鞠了一躬,这是一直以来的礼教形成的习惯。虽然不知道这是谁,但他还不敢造次。
走到石像后堂,便看见一片开阔的广场。而在这雨幕中,比平时多出来一样东西——便是面前的这座石头垒砌的祭坛。若是平时过来便可看到这里本应是一片青石平地,但如今这祭坛像是硬生生地多了出来,似乎是突然被谁拿出来放在这里的一般,但又偏偏不显得突兀。祭坛上一阵阵光芒闪耀着,形成一个半圆扣在祭坛上,将雨水拒之于外。
周牧走近细细打量着这祭坛。八卦符文刻满了这个向上凸起的石台,各个有特殊标记的地方已经放上了各色奇异的石头布好了阵,而大多数地方还是空着的。周牧绕着十多丈宽的圆形祭坛走了一圈,脑海的意识流如涓涓细流从脑海的意识海涌出,覆盖在这祭坛之上,寻找一个与自己感觉相近的位置。便是找寻了两圈都没有找到那个与自己共鸣的位置,周牧不禁怔住了。意识找寻不到,周牧只能闭上了眼睛,用“心力”去感受。心力,即自己的灵魂。但这次,找寻了几次也还是没有结果,却是十分迷茫了,不知这是何故。
便是这么迷茫间,周牧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短刃的刃口之上,划破了皮,一滴滴血滴在了自己带来的黑魔石上。周牧自觉指头一痛,便将手指抬了起来看,正要放到嘴里允吸一下,手臂碰到短刃的刃臂,使得刃身击打在了腰间装着黑魔石的袋子上。一阵石头的碰撞之声。周牧也顾不得手疼,将黑魔石拿了出来,对着祭坛思考了起来。他完全没有经验,也没有人告诉过他该怎么过,拿着这石头愣愣地发着呆。
大约是真的无奈之极,周牧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方法来解决此事,很干脆地拿着黑魔石对着祭坛上成型的小阵做对比,也顾不得自己殷红的血水是被黑魔石吸收了还是被雨花冲散了。一个个对比了一阵子之后,周牧染血的手指倒是无意间触碰到了那祭坛上的光幕,一阵吸力传来,周牧便看着自己的血液从创口流向那光幕之上,然后由殷红变成粉红,接着淡至看不见,成为了光幕的一部分。后知后觉,周牧知道这便是关键。虽然体内的血液流出对自己的伤害很大,他却没有试图阻止。不一会儿,这光幕停止了对周牧血液的吸食,周牧心中便有了一种明悟,径直走上这祭坛,在坎位的前方停了下来。
手中的黑魔石像是自己有了灵性一般,直接从周牧的袋子里飞了出来稳稳的嵌在了祭坛的坎位之上。但不管周牧怎么看,他带来的黑魔石怎么都无法构成一个完整的阵型,不知道是带的少了还是什么原因。但冥冥之中的那种感应却是告诉他他做的恰好足够。思忖了一会得不到结论,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能力也是无法知道这结论,周牧便不再去多想了。他知道,在以后的某一天,关于这祖庙的祭祀,该他知道的他自然会知道,现在想再多也是无用。
暂时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事,周牧也不急着离去,便径直在这祭坛上盘坐下来,思考起别的事情。周牧很确定自己并没有眼花,刚刚在来的路上便是遇到一个人,看他的身影不像他所熟悉的任意一人,周牧也无法去确定这是敌是友。周牧看着他走进祖庙的通道,也在古百枝树洞通道里,清晰地听到前方的脚步声,这样一来便可很肯定地确定他进来了。可是在祖庙的前厅没有看见他的影子,在后面的广场上虽然视野有些受雨幕的阻碍,但也能确定那个人不在,这便是有些匪夷所思了。这个人,像是一下子蒸发了。他,到底去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