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坐在桌子前面,看着澜颜苦着小脸将一碗褐色的药喝下去,一点同情的神色都没有。
澜颜抿了一小口,一脸的哀求:“不喝了行不行?”
周牧看她的可怜样,很想说行,但念及她是必须要喝掉这药的,便板着脸不说话。澜颜见他没有松动的迹象,便小心翼翼地再抿了一口。“真的好苦!”
澜颜嘴把一哀,一副接受不了这味道的模样。周牧还是不为所动。澜颜等了许久,也只等来了周牧示意她喝药的表情。无奈之下又继续喝了一小口,但紧接着便像是呛着了一般咳了几下,抬起头来眼睛里全是泪水。
周牧心里叹了口气,着实有些无奈了。但是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不是不知道心疼,这只是个无解的题。周牧从桌边拿起一颗果干塞进了澜颜的嘴里,让她清清嘴里的味道。
澜颜嚼着果干,以为周牧这是饶过她了,不料周牧来了一句:“吃了果干要继续喝药哦。”顿时,她的脸再次哭丧起来,嘴里嚼动果干的速度顿时慢了三分。周牧倒是看着好笑,不得不继续催促她。
磨磨蹭蹭一个多钟,一小碗药水终于是喝下去了。周牧牵着她的手上了楼,打开那左起的第一间房间,里面的书十分之多,正是澜叔家里的书房。而坐在摇椅上的澜叔听见那推门声便抬起了头,看见泪眼汪汪的澜颜心里一阵气结:这药是有些苦味,但也不至于这么苦这么难喝吧?
不等澜叔叫唤,澜颜便乖乖走到他面前。澜叔看着这个小丫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将她抱起坐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算是安慰。澜颜吸了吸鼻子,却也是没真个哭出来过。
澜叔将澜颜的右手窝在手心里,一团淡绿色的光芒浮现而出,然后迅速地融进了澜颜的手上,顺着她的手臂往上蔓延,然后向四肢五骸扩散而去。不一会儿,澜颜的身体变得半透明了,里面的骨骼和内脏若隐若现地,澜叔融进她身体里的淡绿色真气也显现出来。
周牧看着那团淡绿的光芒游走在她的身体里面,那些她刚喝下去的褐色药水则被那些游走的真气包裹起来,然后向着心脏汇聚而去。那些褐色的药水在心脏的位置被分解开来,变成一丝丝絮状的物体,又被真气包裹着向头颅送去。
在澜颜的头颅中央,有一片黑暗的雾状地带。但这黑暗的雾状地带又显得有些透明,看起来着实怪异。这里便是澜颜的意识海,也是那些絮状物体的最终归属之地。周牧现在还不能理解这个意识海此时发生的变化,也不知道澜叔是按照怎样的规则运行它,治疗着澜颜。每个医士都有自己的医士之道,对医术的理解和表达方式也各不相异。周牧只能感受到那每过一刻便透明一分的意识海在发生着不可知的转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牧看了一眼窗外,挂在天边的夕阳在一步步开始下沉了。便是这时书房的门再次被打开,进来一个剑眉星目英气十足的少年。周牧回头看见他进来之后点了点头打过招呼之后便是安静地继续看着澜叔这边。
进来的便是澜凌。澜颜来到这个村子已经一年多了,大约在半年前那场祭祀之后,澜颜的头便开始间歇性地疼起来,澜叔检查之后发现她脑海的意识海中似乎原本有什么十分坚硬的东西开始融化了。意识海是每个人最脆弱的地带,以前澜叔也不敢轻易探寻,只得用灵力去感受意识海折射的波动,接受反馈的信息,从而对澜颜的情况进行诊断,为她定下治疗的方案。
澜凌便在周牧旁边坐了下来,看着澜叔在悉心地以真气催动药水消化,并引导至澜颜的意识海之处。此时的澜颜双目紧闭,之前喝药之时苦着的小脸此时也放松了下来。那安宁的模样,丝毫不让人怀疑她这是睡着了。事实上,她也睡着了。周牧心里叹了口气,对外界这么轻易放任相信,太容易让自己受到伤害了。明明那么古灵精怪的孩子,怎么就没点戒备之心?熟睡是人最松懈的时刻,一点自防的能力都没有,如果有心,完全可以做些什么事,轻易种下些不可知的后果。
眼看着那褐色的药水越来越少,直至消耗完全。澜凌却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爹,这是什么药子?”
“柘石木的初芽,海荷鱼的胆汁,胶柳的第三片叶,白颈的蜈蚣精血,金雪蟾蜍的精魄,茴香闻虫的毒汁,药的做法你们知道的。”澜叔淡淡地说了一句。
“要多久才能治好她?”周牧也忍不住问了一句。想起她每次喝药时的情境,他是真不愿意再见到了。
“不知道。”澜叔倒是很干脆。“这药子也只是平复她意识海的波动异常,使之回到正常的状态,稍微能够凝练些。但具体会不会恢复我也没有把握,意识的治疗是最复杂的,比灵魂一途还麻烦得多。”
“呃……”
“呃……”
周牧和澜凌一时间都语塞了。
只要把握这个度,就能控制这个方面的信息了。迟些时候我会教你们去辨别各种类型的意识波动,倘若是将来与人对敌之时,多一份的了解也是有好处的。这天地间的灵物多得是,而每种药物必有其药性,把握好这个度就能调制出不同的方子。即使是一样的药材,调制出的药子也各有不同。但药力怎么化解怎么调动,这便是自己该探索的问题了。但不管怎么做,也得有灵力作为基础——”顿了下,澜叔突然说道:“你们的修行没有落下吧?我明早检查。”“这人的意识啊,是保持在一个相对平衡的频率上的。如果波动太大或是异常,则说明出了大问题。但人的意识海又十分脆弱,几乎可以说受不得什么刺激,所以也没法像检查肉身或是灵魂那边即使粗暴些也没什么问题。贸然撩动,会使得人受极大伤害,这你们是懂的。但这并不以为着不能知道了。就像我们拉弓射箭一般,箭过之处,有风随起。这风力的大小,我们只用耳朵便能判断这箭的来路去向,拉开的弓的强弱大小。这意识也是一样的。虽说因人而异意识的波动可能不大相同,但是频率却是差不远的。
两人本来正听得认真,被澜叔插的这话一打断,
两人本来正听得认真,被澜叔插的这话一打断,便觉得有些纠结了。互看一眼都发现了彼此眼中的一丝不安。通病相连的两人同时低下了头不敢做声。
不单大道的探索需要领悟,灵力的修行亦是不可落下。千万大道,少不了灵力去支撑。澜叔平时虽然从未督促修行(澜颜除外),但总会不定期地突然检查。若是“未达标”者,大概又要被灌下奇奇怪怪的药水,然后由澜叔帮忙洗练身子骨一番,那其中要经历的痛苦不可言说。澜凌便是有过那么一次经历,忍受不住那般骨肉疼痛,惨叫声惊闻整个村子,最后硬生生挣脱了澜叔的手往外逃,躲了三天不敢回家。当然那次是例外,澜凌贪玩根本不修行,以至于远远未达标才幸运地获得这么一次机会。澜叔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检验后辈的修行,只不过对澜凌和周牧更严厉些。
澜叔也不理会他们,手指按照某种节奏弹动着,不多时便将在澜颜体内游走真气收回。而此时的澜颜却是熟睡中,浑然不管外界发生了什么事。
像是无意识的木偶人般,澜叔突然站起身来,抱着澜颜径直走出了房门,将她送回她的房间去。周牧和澜凌看着他那麻木呆滞的神奇早已习惯,似乎他一旦陷入深思之中便会出现这样怪异的行为,便是不会觉得不正常,只当是怪癖罢。
走出房间,澜凌便跟着周牧去他家了。不得已,总得商量商量“对策”,不然对自己是真没交代了。
便说那澜颜喝下药水之后,被周牧带动澜叔那催动药力治疗。迷迷糊糊间便睡着了。大家也只当她是睡着了,却不知她脑海此刻却是另一番情景。
澜颜的眼里是一个破败之地,这里似乎刚经过一场惊动天地的大战,废墟之上除了残垣断壁之外,就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鲜血,似乎找不到一点活物的影子。澜颜怔怔地看着这里,不禁悲从中来,眼角的湿润滑过脸颊,掉落在地变成了晶莹的珠子。但澜颜似无感般,木然地向前走着,双目四处搜索着,想找到一些些什么,但除了升起的狼烟,和不时呼啸而过的风声,也只剩满地的凄凉了。
便是走了一段路,澜颜便奔跑起来,向着中央地带飞掠而去。就在那里,澜颜觉得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可是她奔跑了好久,还是没能找到那吸引她过来的东西,她似乎是忘了什么最关键的东西。这里很熟悉,熟悉得好像自己曾在这里住了无尽的岁月。但又很陌生,因为关于这里的一切完全记忆,只剩下朦朦胧胧的感觉。
在这片废墟的中央有一片空荡的广场,广场上本应有各色擎天的大树,但此刻剩下的也只有倒地之后被烧焦的枝干。无数大大小小的巨坑遍布其中,一切都被摧毁,满目苍惶,生息被淹没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