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笼越拉越高。可以看到远处刺梅学院的主体建筑群在阳光下明亮得刺眼,广场上依然有不少人在安适的享受着阳光,他们慵懒的散着步,轻松的交谈。也许是因为心境不同了,安东尼眼里的刺梅学院更加美丽动人了。
竹笼两侧,一些常青树木的枝叶唰唰的掠过,像是绿色的瀑布一般“流淌”着,浪花“哗哗”的响着。微风拂来,安东尼想起《凯旋书》里某个英雄的死前遗言:“痛快啊!好风!”他把这句话大声的念了一遍,按照书里的描写,这时候英雄应该哈哈大笑,然后从容就义。不过安东尼大叫得一声之后,却忍不住泪落。
他悄悄用肩头擦去自己的眼泪——没怎么擦干净,就把脸凑到竹笼边,想着距离山顶还远,风吹一会儿,应该能够把自己的泪水吹干吧。
“呆会儿到了山顶上,一定能够见到宰相家的走狗,我不能在他们面前掉一滴泪。就算我无法反抗,我也要用愤怒的目光看着他们。”安东尼这么计划着,然后开始在竹笼里练习起“愤怒的目光。”
按照安东尼的想象:竹笼才到山顶,立即有几个黑衣蒙面人举着刀剑把自己围了上来。然后自己猛地一瞪眼,展示“愤怒的目光”。那些黑衣蒙面人立即踉跄着后退,还摔倒了好几个。三个身份较高的黑衣蒙面人骑马观战,见到自己神威凛凛,吓得连连勒马后退,其中一个大叫一声,倒下地来,当即气绝身亡。
黑衣蒙面人的首领气急败坏,拔出长刀大叫:“给我杀了他,杀了他。”自己却不敢上前。自己大叫道:“来吧!杀了我,你们还等什么。哈哈哈!”仰天大笑,豪气干云。一个黑衣人畏畏缩缩的上前,猛的长刀如毒蛇一般穿过装猪仔的竹笼的孔洞,这一刀直贯胸膛,安东尼顿时气绝。
按照《凯旋书》里的节奏,这时候天空应该飘过几个字:“英雄安东尼,死了……”那字儿应该是空心的,很大。只是安东尼想象不出,在现实的世界里应该由什么东西来组成这几个字儿。
得亏亚伯大陆没有发明电视机,不然安东尼想象里一定会出现片尾曲什么的。
这竹笼慢吞吞的向山顶升去,安东尼抓紧时间,已经练习了好几种“愤怒的目光”了。他从中选择了一种最优秀的,被他称之为“既威严又愤怒的目光。”为了达成这种目光,他必须缓慢的抬起头来,表情肃穆,然后愤怒的一瞪。这样做可以让他拥有国王一般的威严,同时又有战神一样的杀气。
这时,已经可以听到一种奇怪的“吱嘎吱嘎”声,像有一百扇城门同时打开时发出的摩擦音一样。安东尼被这种声音搅得心绪不宁,但很快又练习起“愤怒的目光”了。
竹笼一震,被吊到空中。安东尼身在空中,看得非常清楚,这里是半山腰之间的一大块平地,前面有个池塘,池塘中有架高高的水车旋转着,把吊竹笼的绳索缠绕起来,拉动竹笼升向空中。本来以为已经到了山顶,其实又到了座山的脚下,这样的事情对安东尼来说很容易理解——他本来就是山里人。但是那巨大的水车还是让他觉得震撼,这简单的机关约有五层楼高,水车的每一根立木都是五人合抱的树干,十分巨大。“吱吱嘎嘎”的声音就是水车传来的。
一个身材瘦削,肤白胜雪的美貌青年用个长长的钩子钩住竹笼,然后挥了挥手。
吊在空中的竹笼被缓慢的放下。安东尼知道最后的对决时间到了,他闭上眼睛,养精蓄锐,准备对这个美貌的青年施展“愤怒的目光”。虽然对方确实很美,而《凯旋书》里凡是长得好看的都是好人。但是安东尼依然感觉别扭:你一个男生,长这么美绝对有问题!
竹笼慢慢的坠到地上,美丽的男生上前扶住竹笼,就在这时,安东尼猛地瞪大眼睛,“威严的愤怒的目光”瞬间发射。
美丽男生叹息一声,说道:“怪可怜的……每年都这么搞,真没意思。”
安东尼愣了一下,把眼睛瞪得更大——这个家伙居然对自己愤怒的目光有免疫力。
美丽男生叹息一声,说道:“不用装可怜,这一点用都没有。”
安东尼气急:“喂,你难道看不出来,我这个是‘威严的愤怒的目光’?”
美丽男生摇头说,“还真没看出来,我只看到你一边瞪眼睛一边流泪。”
安东尼郁闷的低下头,暗想:“真是失败!刚才练习太猛了,眼睛好疼,难怪会流泪。”
再次抬起头来时,却见那个美丽男生走甩手走开。安东尼呆了,事情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不由问道:“喂,那个谁!你不杀我?”
美丽男生停住脚步,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皮,回头抱歉的一笑,“不好意思,差点忘了。”他慢慢的举起右手,安东尼看到这男生右手上戴着破旧的深蓝色手套。男生并不用手摘去手套,而是好看的张开嘴,用牙齿咬住手套一角,轻轻一扯,手套被他用嘴摘下。
安东尼眼睛瞟了眼,原来这个男生的左手上也戴着同样破旧的一只手套。
水车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叫:“铁礼列!住手,他会死的!”
美丽男生并不回头,将手套咬在嘴中,轻轻抬起手——那是一只洁白如玉的手,半透明的皮肤下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
在安东尼的注视下,铁礼列那只右手越来越亮,转眼间一个球形闪电出现在他的右手里。
远处的水车后方跑出来几个男生,有人大叫:“制止他!”有人叫:“不要!”那几个男生跳跃着向竹笼跑来。
安东尼吞了口唾沫,本来想好的毫言壮语忘得干干净净,只好干笑两声:“哈、哈。”
铁礼列手一挥,球形闪电发出耀眼的光芒,向安东尼当胸砸来。
安东尼只觉得眼前一亮,天地瞬间变得惨白一片,紧接着,天地一下子黑了。
当安东尼再次睁开眼时,天地依然有些暗沉。他看到一双穿着高统靴的脚就在自己的鼻子前面,在那双脚的旁边,是一柄国家边缘锋利的铁锹。
安东尼的下巴枕在泥地里,脖子以下全被埋在土中。发现这一点,让安东尼非常紧张——现在的自己可以说毫无抵抗能力,对方只要轻轻一挥铁锹,就可以把自己的脑袋切下来。
“感觉好些了吗?”铁礼列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安东尼努力的想抬头,但是却根本动不了。最后他放弃了,闭上眼睛不说话。
铁礼列叹息一声,“唉!真是个硬骨头!这样的人确实应该好好修理。”
安东尼决心用沉默面对这一切,依然一声不吭。
衣袂之声响起,铁礼列蹲下来,对安东尼说:“解释一下,我的雷系轴术是有毒的。解毒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把中我毒的人埋到泥土里——你感觉怎么样?”
最后一句,倒有些关心的味道。
安东尼睁开眼睛努力的看了看,他眼中的世界依然灰蒙蒙的,近处的东西能勉强看清楚,远处的东西像黑雾一样飘来飘去,连个固定的轮廓都没有。安东尼冷笑一声,说道:“我现在看不清东西了,你满意了吧?哼!”
铁礼列慢吞吞的说:“我再给你解释一下:你看不清东西,不是因为我的轴术,而是因为现在是黄昏,谁也看不清东西。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你对我说话,要用恭敬的语气,不然我就再电你一下。”
安东尼记得自己是中午被吊上来的,没想到被这个美貌如花的铁礼列电了一下,竟然昏迷到天黑,这最少得有七八个小时啊!此人实力远在自己之上,这是毫无疑问的了。
就算这样,安东尼也不打算用什么“恭敬的语气”跟这个家伙讲话,所以他依然不讲话。
铁礼列等了一会儿,叹息一声,说道:“真是个倔强的小鬼啊!”把铁锹高高的举起。
安东尼紧张的闭上眼睛,却听到铁锹掀土的声音。
铁礼列一边挖开安东尼身边的泥土,一边说:“我要你记住两个词,‘服从与敬畏’。”安东尼感觉身上渐渐变得轻松,暗想:“我倒想起两个词:自由与逃跑!”
铁礼列挖了一会儿,扔掉铁锹说:“现在,自己爬出来。”这时安东尼两手已经能够活动了。他试着用双手撑着泥地,用力把自己从泥地中拔了出来。
铁礼列扛着铁锹背对着安东尼,说道:“跟我来!”
安东尼双手上的绳子早就被解开了,他一边跟着铁礼列走,一边取出燃烧卷轴,准备随时给铁礼列一下子。
铁礼列好象没有察觉,依然大步向前。
安东尼心里想:“这人是坏人,我只消给他一下,他就会立即变烤虾。”把卷轴举了举,又想:“我是要成为英雄的人啊,怎么能干出偷袭的事情来?”一路上他把卷轴举了又举,却始终扔不出去。
铁礼列头也不回,带着安东尼走过荒山,前面却是一个大厅,有晕黄的灯光射出。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大厅,那里早就坐满了人。肖恩和其他被抓来的学生全都在,跟着十来个青年坐在一张巨大的餐桌旁边。
那些青年看到铁礼列,都点头说:“来了?这小子怎么样?”
铁礼列说:“死倔!”也坐到餐桌边,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安东尼坐过去。
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攻击机会,安东尼收了卷轴,沮丧的坐到铁礼列的身边。他暗中观察,只见铁礼列他们约有十几个人,还认出坐在餐桌边的一个壮实青年就是今天抓自己的士兵,不过这士兵现在没有穿盔甲。
那壮实青年叫道:“人到齐了,开饭喽!”大厅后传来一声:“来喽!”接着两个胖胖的小伙子抬了一个粗大的铁皮桶子,从大厅后面的小门里出来。阵阵热气从铁皮桶子里升起,一种说不清的怪味道弥漫在大厅里。
铁皮桶子被放在餐桌上,然后有穿白衣的小伙子抱着碗从大厅后面出来,给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只大碗,碗里放了把勺子。
胖胖的青年从铁皮桶里拿起个大勺子,给每人面前的碗里添上一种肉与菜混合的汤,怪味道顺着热气,直冲安东尼的鼻子。但是身边的铁礼列却欢叫一声,低头狼吞虎咽的吃起东西来。
安东尼强忍恶心,勉强吃了几口。他偷偷一看,那几个才被抓来的新生全都面露难色,也是吃了几口就把碗推开。
铁礼列几口吃光碗里的汤汁,抬头对安东尼厉声命令:“你,把它吃光!”
安东尼愤怒的瞪着铁礼列,“绝不!”他坚决的吼道,“要我吃这种东西,还不如杀了我呢!”
那个热情的给大家添着汤的伙计明显生气了,“哎!你什么意思啊?这汤里面有火腿、有鸡蛋、有鲟鱼、有甘蓝菜、有鱼子酱……你说它哪点不好了?”
坐安东尼另一边的壮实青年拍拍安东尼的肩,说道:“跟我来!”揪着安东尼的衣服,把他拉得起了身。
安东尼忍住气,跟那青年走出大厅。其它青年纷纷放下碗,跟在安东尼的身后。
安东尼跟着壮实青年进入到一间堆放着杂物的房间里,然后把安东尼推到墙角,问道:“你很狂是不是?”
安东尼叫道:“你们这些华莱士的走狗!不就是想弄死我吗?来吧!”其他青年纷纷围了上来,围着安东尼拳打脚踢。
安东尼中了几下,咬牙强撑着。突然一抖手,将手里的燃烧卷轴砸了出去。
那些青年身手灵活,闪开卷轴,更是怒不可遏,叫骂着一起冲上来。哪里想到安东尼扔卷轴的手法是格瑞森亲传的,高明之极,一连十来张卷轴扔出,顿时将那些青年全部逼退。
双方距离一拉开,安东尼更是如鱼得水,燃烧卷轴像不要钱似的扔出,小小的杂货间哪里有多少闪避空间?被他这么一弄,接连有几个青年中招,被烧得连连惨叫。
其他青年见势不妙,有的从门里逃出去,有的跳窗逃跑。
门外传来铁礼列的声音:“唉!十几个也打不过人家一个呢。”
有青年叫道:“这能怪我们吗?我们只是想揍他,他是跟我们拼命呢。”又有青年说:“铁礼列,这是你的菜。”
杂物室里,不少东西被点着了,火光熊熊,浓烟滚滚。安东尼靠在墙角,又累又饿,不停的喘着气。
光线一暗,铁礼列走进杂物室,再次叹息一声,将右手的手套举到嘴边。
安东尼紧张的注视着铁礼列的一举一动。这个人是高手,他的轴术是雷系轴术,又带着毒,随便中一招,那就够自己受的了。
那又如何?
安东尼渴望着与铁礼列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