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忙到天色放亮,苏南才返回李府,随便找了一间卧房倒头便睡。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当他睡得正香之时,却被临时安排的侍卫叫醒。据侍卫说,望楼上负责了望的兄弟来报,西南方向发现一支队伍,正向庄子这边靠近,有六七里的距离,人数在数百人左右,具体数目暂无法看清。
“随我去看看。”
苏南跳下床榻,带着四名侍卫快速出了房间。
屋外深秋的阳光带着浓浓的暖意,高高地挂在半空。
“竟睡了小半日!”苏南嘟哝了一句,迎上了早已等在外面的苏母和小妹。
“母亲可曾休息好?”苏南对小妹微微点头,遂转向母亲道。
“唉,总感觉心里有事,一直睡不塌实。不过,这李家的铺盖还真舒服。”苏母叹口气道。
“母亲,请放宽心,儿知道轻重缓急,必无大碍。”安慰了两句,他看着母亲和小妹依然穿着平日的衣服,便道,“李家富贵,后宅之中定有合身的新衣,母亲和小妹何不找来穿上?”
“唉,你小妹也有此意,只是,我寻思着,如果有一天逃出去,还是穿现在这身更方便。”
苏南一阵苦笑,看来想转变母亲的想法,还得用事实说话,不然她总想着跑啊逃啊的。
“儿还有事,母亲请便,这儿就是咱家了,随意去哪都可以。”说完,他对几名跟在母亲身边的兄弟吩咐道,“一定照顾好老人家。”
“是,谨遵老大之令。”那几人齐声应道。
“慢”
苏母见苏南要走,忙叫住他,“南儿,这一夜,母亲想到一个问题。听你的兄弟们说,李霸王是从地下秘道逃走的,那秘道一定要控制在咱们手上啊,到了危急时候,咱也从那里走。另外啊,这庄中是否有其它秘道,南儿你也要查查。”
苏南连连点头,“母亲,儿都想到了,一定稳妥处置,儿还有事,这就走了。”
他着急到堡墙上去看看,不料又被苏母叫住了。这次苏母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让小妹去旁边的屋中取来一碗热粥,看着苏南喝下后,才转身走了。
苏南心中一阵感动,这就是天下所有母亲的缩影啊!
待到了东南角的碉楼上,无须众兄弟禀报,苏南已经能看到那支队伍了。此时他们还有三四里远,这个距离只能隐约看到大致人数,约五百人左右。其中有三五人骑马,余者皆为步行,没有任何旗帜,行进速度缓慢。
五百人,这个数目根本不放在苏南的眼里,如果来犯之敌数不过千,他的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随着对方的不断靠近,苏南不觉睁大了眼睛,似乎情形有些超乎他的预料。
本来他以为所来的这些人即便没有李霸王本人,也必是李霸王搬来的救兵。谁料这支队伍却是分做两伙,一伙有二百多人做官军打扮,另一伙皆是普通百姓穿着,被众官军押着前行,不时还会有人被官军挥舞刀把枪杆打上几下。
“难道故意做此打扮以掩人耳目?”
这个念头在苏南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心里暗暗加了小心。
见对方又行了一段距离,队伍中有一骑越众而出,直来到吊桥前,抬头向着上边喊道,“庄上的兄弟听着,我乃夏丘县军侯高达,今缉获大凌村乱民三百一十四人,奉本城张县令之令特交由贵庄主处置。”
苏南闻言一惊,急望向那群被押解的百姓,只可惜,距离还是有些远,仍然看不清相貌。
他立即对旁边的兄弟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得到吩咐,出了碉楼,站在墙头对下面高声道,“原来是高军侯,且稍候,小的这就回去禀报。”
一句话说完,那名兄弟退了几步,消失在对方的视线之中,绕了个弯回到碉楼之中。
苏南注视着那群越来越近的百姓,心中暗自思忖,照此情形,应该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对方并不知道李家庄被占的消息,所以才将他们错认为是李家庄的人。从消灭的堡卫上看,他们有的穿着统一的衣服,也有相当一部分人穿着五花八门,想必是有新补充的人手。自己这边人也是穿得乱七八糟,对方将他们当作堡卫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谁也想不到,李家庄会在一夜之间易主。
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人是李霸王派来的,意图以百姓做为诱饵,诈开堡门,大军随后破堡。
这一点不是没有可能,但前提是李霸王如何得知占领李家庄的就是大凌村的百姓。因为这些人中只有自己是半个真货,其余无一是本村人氏,且行动过程中对身份没有丝毫泄露。
如真如此,李霸王以二百人来诈堡门,心也太大了吧。毕竟昨晚守堡的人数远比这要多。
或许那些百姓是官军乔装所扮,这也说不定。只是这种可能性并不大,毕竟大凌村的百姓,很多人都认识,很容易被识破,而且已经能看到其中有一些是女人和儿童了。
苏南迅速分析着眼前情况,他心中清楚,无论是哪种情况,这一场仗是免不了的。
堡墙上有二三十人,南门内聚集了他在路上召集的三百名兄弟。其余人因各有职责,并未至此,但这边的人手已经足够用了。
具体怎么个打法,等确定了那些百姓的身份即可。
等那支队伍又近了一些,苏南的眼睛开始发亮,他认出来了,赵伯、林伯、陈叔......果然都是大凌村的百姓。
对于官府与李霸王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苏南非常气恼,幸亏他占了李家庄。如若不然,这些百姓被送入李霸王的虎口,还能有好下场?
此时所见那些乡亲有的已经脸上挂彩,有的还一瘸一拐的,有的还互相搀扶着,显然是官军所为。
不但那些乡亲们有伤在身,而且他们走路的时候机械而麻木,一副奔赴刑场的样子,全都低着头,僵硬地走着,脚步踉踉跄跄。
谁要是走得慢一些,便会换来押送军士的一阵毒打。
苏南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对那名回话的兄弟吩咐了几句。
那人再次出现在堡墙上,对着那个姓高的一拱手,“高军侯久等了,我家主上吩咐,大凌村乱民先行送入庄内关押。各位军爷随后入庄,主上已吩咐人置办酒席款待各位。”
高达回了一礼,道过谢之后,返身催促队伍加快行进。
人群中,赵伯一步步地走着,他已经说不清此时的心情了。想要到夏丘城避一避,却不料半路上便被官军擒获。
如被送入李家庄,他敢保证,这些人中,除了年轻的女子之外,谁都活不下来。都知道,李霸王不是一般的狠!
可是他又不敢反抗,官军兵强马壮,手中又有兵器,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进了李家庄或许自己会死,可是自己的家族亲戚不至于受到牵累。
如若反抗官军,不但会被当即以造反之罪处死,死后还要被扣上造反的帽子,李霸王如斩草除根,或许会累及三族。
两害相权取其轻,无奈之下,他明知李家庄是个鬼门关,也不得不迈进去。
吊桥放下,庄门咣地一声打开,从中跑出两队手持钢刀大汉,分站在吊桥两侧。
赵伯无心去看那些人,他只感觉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看了看走在旁边的几个家人,在人流的裹挟中,机械地迈着脚步。
不知是不是错觉,刚一迈进李家庄,他便感觉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不,不是错觉,他看到了,地面上还有许多尚未干涸的血迹。东一块,西一块,有的流成各种形状,或者凝聚成一汪,几乎到处都是。
不但他注意到了,其余的人也都注意到了这个情况。
恐惧袭上每个人的心头,这到底是杀了多少人啊?李家庄居然如此恐怖?
有的孩子被吓哭了,有的百姓瘫软成一团,还有的人相互抱在一起不敢再看下去。
死亡的阴霾几近让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崩溃。
“大凌村的百姓跟着我走”
“高军侯请在原地等候”
“安静,不要乱”
“动作快点”
一声声吆喝声四处响起,每一次都让那些百姓胆战心惊。
而且,在下一刻,他更加地恐惧起来,因为他看到了那些鲜血的来源,在道路旁边,堆积着许多尸体,一个压着一个,血腥狰狞,到处猩红的一片。
此情此景,他的心猛地一沉,由此已经预料到,眼前所见,将是他们这帮百姓最后的下场。
正缓慢行走着,又有两队大汉手持钢刀迎面跑来,脚步声整齐有力,每一声都如同踩到了他们的心坎。
这两队大汉人数不少,个个脸带杀气,身染鲜血,个个如凶神恶煞一般。
赵伯根本不敢抬头观看,只看到一双双有力的大脚从旁边的路上踏过,每双布鞋都沾染着血迹。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让人胆寒的杀气。
“预备,杀!”
下一刻,一声大喊在身后响起。
“终于动手了!”
赵伯浑身一颤,绝望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