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459年,现在是中华历史最为精彩的战国时代。
三卿分晋之后,转眼十七年过去了。鲁国曲阜城中,惊云正快步走在街道上,脚步轻盈,尽管街上人头攒动,却也挡不住他匆匆的脚步。
惊云如今的模样与十七年前没有丝毫的差别,外貌似弱冠,可惊云早已年过而立。身后是他十几年前诞下的儿子,而那个与他逃过一劫的女儿如今却不知去向何方。
惊云之子名曰上官少昊,如今长得八尺有余,仪表堂堂玉树临风,一对剑眉和一双有神的桃花眼总引来旁人驻足称赞。而他紧跟着惊云的脚步却有点慌乱,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行至一处华美的府邸,门匾上赫然写着上官府三字。少昊如今以鲁悼公义子的身份居住宫中,想来已有好几年没有回家看看了。鲁王膝下无子,少昊或为鲁国未来的国君。但今日少昊前来必定是有求于惊云。
“父亲,前几日楚国灭蔡,占淮水流域,于鲁国又近了一步。有探子称楚国近日整顿兵马,像是大战在即,义父恳请您出山相助。”
“我既归隐,这鲁国国事早与我不相干了。这几年在宫中没有父亲教导,你有没有好好修习道术?”
见父亲转移了话题,自己也不好说什么,看来此行是一无所获。
傍晚,上官少昊身心俱疲地躺在鲁国宫中的床塌上思绪万千。义父鲁悼公年过半百,此时却是鲁国内外交患的危机之时,少昊只恐不能接下兴复鲁国的大任。今日义父诚心让少昊恳请父亲惊云插手,却不料被婉言拒绝,让少昊感到很难堪。
“只有我爹能救鲁国了吗?”少昊喃喃道,满心的愁苦抑郁在胸前,这是自他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
话说这上官惊云一身的本领原自一种神奇道术,初学者即能以一敌百,入门后便可呼风唤雨,修炼之巅峰时天地万物唯吾独尊,幻化万象飞升成仙无所不能。少昊却也师从父亲自小修炼,但学艺不精疏于练习,自悼公引他入宫后更是停滞不前,至今只会变幻一两个小法术成不了气候,跟父亲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如今鲁国危在旦夕,少昊后悔浪费的时光也来不及了。
时近黄昏,日薄西山,悼公手下的下人传唤少昊用膳,少昊不觉已经躺了一个多时辰,只感到头昏脑胀神疲乏力,哪还有那胃口?便打发他回去了,云晚些再去。自己先整理整理慵懒的心情,再想想如何对义父说。
“少昊公子,你快看那边!”说话的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女下人,想来是刚刚入宫不懂礼仪,一味大呼小叫。一旁年长一些的下人便有心斥责,但少昊摆摆手示意罢了,顺着那女下人指着的方向看去,那是曲阜北面几十里的玉皇顶,在斜阳的照耀下有一个清晰的山脉轮廓,唯独其黑气笼罩,极为不祥。少昊看不出什么端倪,便对下人们道:“来人啊!遣人往玉皇顶一探究竟,早去早归。”
“诺!”几名男子领旨下去了,少昊转身又望了望玉皇顶,心里打了个疙瘩,但也无暇顾此,带了几个人往悼公的寝宫去。
“儿臣上官少昊拜见父王。”少昊刚跨进门槛就屈膝下跪,上半身伏在地面行礼道。鲁悼公坐在寝宫中央上方的几案旁,见少昊来后又惊又喜,道:“起来吧。”
“谢父王。”少昊起身低头,碎步退向身后的几案,正欲盘腿坐下,只听悼公道:“虽说吾鲁以礼治国,但今日只有你我父子,没有外人,就不必拘泥于礼节了,来我身边少昊。”
“诺。”面对悼公的轻松,少昊依然是一脸凝重。坐在义父的对面,少昊看清了义父的鬓角微白,头上又多了些白发,想必是案牍劳形所致。少昊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义父的厚待,脸色便又更凝重些。
“怎么了少昊?你像是有心事?不妨与父王说说。”
悼公关切的话语让少昊实在是忍不住了,道:“儿臣辜负了父王的期望!”
少昊的后半句还未说出,悼公却也猜出了大概:“你父亲他依旧不同意吗?”
少昊不敢正视父王的眼睛,只得愧疚地点点头。悼公的脸色先是一沉,后又恢复了方才的轻松:“无妨,吾鲁国也并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相信你父亲他这么做有他的道理。”
上官少昊不语,悼公撇开沉重的话题,道:“让庖官上菜吧,你我今日不谈国事,如何?”庖官端上各色精致的菜品,饭间父子二人言谈放松,但少确是努力装出的无所谓,他却也能看出义父何尝不是在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此时已是明月中天,悼公欣然送走了少昊。但少昊在回府的路上满脑子依然是义父的宽容,虽说是逃过了一劫,毕竟义父已经老了,少昊宁愿让这沉重的负担自己来背。
回到府中,少昊询问起遣去玉皇顶的下人们,却得知他们至今依旧未归。按行程速度来看,现在两三个时辰过去了,凭斥候的脚力哪怕一个时辰也足够来回。少昊感到事情有些严重,对下人们吩咐道:“备马车,我要亲自前往!”尽管下人们竭力阻止,但这是少昊能想到的唯一一件为义父做的力所能及的事,不顾他人阻挠,独自驾车来到玉皇顶山脚。
玉皇顶乃是泰山众峰之一,高耸入云,独秀一枝于群峰之中。少昊往日在此游玩只感到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无论春夏秋冬来此皆有不同的祥瑞景象,春日有云雾缭绕,夏日有七彩霞光,秋日有枫叶似火,冬日有白雪皑皑。然而今日却大不如前,虽说为时已晚,四周漆黑一片,但少昊仍感到玉皇顶毫无生气,阴云笼罩,随处寒风习习,令人浑身战栗。这反常的景象又一次加重了少昊的疑心。
少昊在黑暗里摸索着攀爬陡峭的山路,越是接近山顶,那阴冷的感觉就越是浓重。直到少昊登上山顶的平台已过三更,朦胧的月光下,这玉皇顶的平台似乎有人来过的痕迹,只因光线太暗看不清楚,少昊便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符,口里念咒后,这纸符“噗”地烧了起来,周围的环境也变得稍微明亮了些。
少昊的眼前的平台赫然出现了一个简陋的阵法,平台的地面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巨大的“魉”字。少昊俯身仔细观察,用手指沾了一些“魉”字的粉末,心里不由得一惊——这“魉”字分明由白磷写成,燃烧之时发出的妖异蓝光可以想见。阵法中央零散堆积着一些尸体,面色青蓝,嘴唇发紫,浓重的戾气包裹着尸体没有丝毫腐烂的迹象。少昊凑近了些,在摇曳的纸符火光里看清了他们身穿楚国款式的甲胄,死法令人匪夷所思:嘴唇的青色像是表明中毒而死,却完全没有死去痛苦的表情,双目未瞑,眼中的凄怨依然可见,像是被人抽离了精魂……
少昊不免有些害怕,他从没见过如此奇惨的死法,心跳也有些加速,这恐怖的当间儿,少昊感到一种冰凉的触感从肩膀传来,像是尸体的手搭在了少昊的肩膀。少昊还来不及反应,那尸体就一口咬在了少昊脖子上。少昊一声闷哼,余光一扫,那尸体的头紧紧贴在少昊的后脑,目光依旧呆滞。少昊心说不好,下意识地用肘顶开了那冰凉的尸身,灵巧地转身后跳,跃出了这阵法的范围。
“一阶道术?四象决?烈火诀。”少昊紧接着拿出纸符双手结印,指尖轻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出了纸符。不等那僵尸追上来,熊熊燃烧的纸符就引燃了所有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糊的臭味儿,整个玉皇顶也变得明亮了起来。
借由火光,少昊终于完全看清了这阵法的概况——这是一个召唤器物中禁锢的真身阵法,某些古老强大的神兽为防止解开封印酿成大祸,将其身体与精神分别封印在两个地方。而这个阵法给予神兽身体以凡人供体灵魂能量,让神兽拥有短暂的存活时间。少昊听父亲说这方法源自地府秘术,被凡间修仙师窃的,只因要求严格且神兽真身难寻,并未成什么气候。
少昊在意的却不是这个,因为少昊由尸体的身份得知此事与楚国人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