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苗疆盘龙山
夜,仿佛张开嘴的巨兽,吞噬着所到之处。站在山谷口的两个人看着天空中最后一线红霞慢慢消失在地平线的远方,踟蹰着不再前行。
“哥……咱还进不进去?”身材偏瘦的年轻小伙问着身边的汉子。那汉子抬头看看了面前的树林,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皱着眉头。“哥……要不算了,咱还是回去吧。”见对方没有回答,小伙子又说了一句。其实这一路以来他早就萌生了退意,并不是不能吃苦,只是这次这个买卖实在太过诡异,和以往的经验完全沾不上边。甚至和他们两个的职业也完全不沾边,一路上自己心里的不安一直都在告诉自己,回头才是正确的路。
“堂子……”汉子回过神轻轻说着,“我寻思着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老和我在一起瞎混,做完这桩买卖,你拿着钱讨个好婆娘,好好过日子吧,你嫂子走的早,大哥我也没啥挂想。但是你不一样,不能总做这行,回去安安分分的做人,我也算对的起当年三叔把你托付给我。”
说道三叔,汉子不禁又想起了当年的情景。
那年他15岁,父母生了怪病,家里太穷没钱医治先后走了,无奈下他投靠在父亲的三弟,也就是他三叔家。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三叔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每年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家,但是回来的时候又总是置办了很多好东西,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他三叔家的生活却过得很不错。当时三叔不但收留了他,还待他如己出,又是教他拳脚,又是花钱请先生教他和他堂弟识字。他也总是坚定着将来一定要报答这个好人的想法,本来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平淡的过下去,但是命运的一次转折,让他和这个小他10岁的堂弟,从此进入了另一种生活。
那天是他堂弟16岁生日,一家人张灯结彩的,等着三叔从外面做买卖回来一起庆祝,但是等到第二天天亮也没看见三叔的影子。大家心里都开始有点不安起来,因为三叔虽然常年在外面,但是自己儿子生日这天无论多远他都会回来,这么多年从来没迟到过。果然,三天后回来的三叔,是被人抬着进屋的,那群抬他的人只说是半路做买卖遇到麻匪劫杀,三叔为了护着他们被麻匪伤得很重,只剩半口气了,然后再没说什么,便匆匆离去。他走到三叔跟前,却看见三叔大半个身子都是血,那些伤口翻卷着,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的。闻讯赶来的家人一见三叔这样顿时有两个架不住昏了过去,年幼的堂子更是吓的面无血色。“强子……”原本已油尽灯枯的三叔突然睁开半闭着的眼睛大声叫了出来。“唉,我在这呢叔。”他赶忙应道。“堂子呢,堂子……”三叔继续喊道。堂子似乎被自己父亲的样子吓的不轻,站在原地没有反应,脸上白的吓人,一旁的家眷赶忙将堂子推到三叔面前。三叔一只手拉着他,一只手抓过堂子的手交到他手里,“我不行了,堂子还小,将来的路还长,你看在我待你如亲儿子的份上,要照顾好他,不求他能飞黄腾达,只要别像我误入歧途就行。”说完三叔也就咽了气,当时他哭的昏天黑地。半年后家里的女人(堂子的后妈)卷了钱和男人跑了,下人们有感情的和他哥两说了声,收拾自己的行囊也走了,其他人更是作鸟兽散,还偷走了很多值钱的东西。偌大的房子,只剩下了他哥两。
本来他靠着自己身上的力气出去做点体力活也够他们生活,但是没过多久来了几个人,说是堂子后妈把房子卖了,他们来收屋,然后把他两赶了出去,没了地方住他挣的那点钱根本就不够开销了。迫于生活,他也和当时大多数人一样去驿站做雇佣工,就是只要给钱,什么活都接。这么多年,他杀过人,放过火,偷过东西,劫过囚车。等堂子长大后,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他也顺搭着带上他,一来让堂子长见识,二来多个搭伙人挣的要更多点,日子也就这样熬着过来了。
每每想起这些,强子总是忍不住眼圈发红。
“大哥……”堂子哽咽着,眼圈也红了,“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答应那个人的,但是这几天我心里一直很不安,总觉得要出事,钱我们以后再想办法,回去吧。”
强子默默地摇了摇头,“没事的堂子,那老板也说了,就是进去挖个东西,拿到到后交钱交货,有了那笔钱我们以后都不用再做了,可以过好日子。”强子拍了拍堂子的肩膀。
想到那笔钱,堂子也不禁吞了吞口水,那是多大的一笔数目,够他和大哥下半辈子的花销了。可是也正是这笔数目吓人的酬金,让他心里一直很不安。地图工具那老板都提供了,就是让他们照图去这个山谷里挖一件东西,这么简单的事,却给那么丰厚的酬金。想到这,堂子看看了山谷的入口,天色已经开始昏暗,那些谷口生长的植物纵横交错,显得诡异异常。
强子又拍了拍堂子的肩膀,“听我的,做了这笔买卖咱都回去过好日子。”堂子勉强笑了笑,拾掇起地上的行李,往肩上搭了搭,“走吧,天黑前要到达地图上标记的地方才行,不然里面这么多的植物,会迷路的”强子一边说一边拨开面前的草木,走进了山谷。堂子紧跟着他后面也走了进去。
这个山谷开口处很狭窄,但是一走进去却发现空间超乎想象的大,似乎是一处环形山谷。山谷里已经不知道多少年头没有人活动了,里面的植物长的密密丛丛的,根本没有路,只有一边用刀砍开拦路的草木,一边前进。而且这里面生长的这些东西,堂子发现自己一样都不认识。
在密林中行进是很枯燥的,况且在这种地方,安静总是让人心里发慌。堂子毕竟是年轻人,心里害怕,不由得走快了几步,差点踩了前面强子的脚。强子回头看了看他忍不笑了起来,“早知道我就让胡三那混混跟着咱,现在让他垫后,你就不会害怕了”。见大哥在嘲笑自己胆小,堂子脸上开始发烫了。“谁说我害怕了,我跟上来只是想问件事”堂子嘴硬道。
“哦?什么事?”强子一脸正经但是眼睛里戏谑的成分更多了。“就是我想问……这……这里会不会有人住,要是有的话我们去借个宿明早再去挖。”堂子继续嘴硬着。强子伸手去摸堂子的额头,被堂子一巴掌打开,“你干嘛”?“我看看你是不是中了暑热了,烧糊涂了。”强子笑嘻嘻的说着。堂子不满的撅了撅嘴,“我就只是问下,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好了,乱摸乱说的干啥。”
看着堂弟脸红强子又笑了,这个弟弟虽说已经20好几了,却还是像个姑娘一样脸皮薄,和自己的性格差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说笑了一阵心里的压抑也去了一半,两兄弟又继续朝地图指示的方向前进,树林里再度安静下来,只剩下沙沙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