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云到张家时,张海青与妹妹海燕正在挖着房前屋后的排水沟。这场连绵的大雨让整个长江中下游地区的人们都饱受灾难,特别是农村,全是低矮的土房,若经水长时间的浸泡,真担心会一片片地塌了。眼下张家院门前的那一片冬水田里也有好几个光着上身的小伙子正拿着锄头铁锹在挖着缺口一排排放水,水稻仿佛海带一样在水里飘着荡着。
林子云进了院子,大黄象征性地吼了两声便闭了狗嘴。他进到屋里,回应过海青妈的招呼,放下背篓和鞋子雨伞,走出堂屋看到一把铁锹放在兔子圈边上,便走过去拿着朝门外走去。海青妈连忙喊道:“哎,下着雨啦…….”啦字还没有成形,便让老头子瞪了回去,海青妈只得合上了嘴。
“下着雨咋了,这点雨就淋死了。”好在四川话中SHI,SI不分,这话听来也可以是淋湿了。
“人家是客。”
“人家是客,你咋在这里坐得安稳。”老头子这话一出,海青妈立马站起了身,她不是出院门,而是带着海鸥去灶屋忙活了。
林子云出了院门便见左右阳沟的水赶着趟的滚过来,一阵紧似一阵,好像后面有千军万马在狂追一般。林子云绕到正房后面,海青与海燕正埋头使劲地刨着土,扩大沟的面积,他走上前也拿着铁锹铲起来。
“嘿,你来啦!”海青见了林子云,抬起头来咧嘴一笑,抹了一把眉眼上的雨水。海燕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招呼到了。林子云嗯了一声,继续挥舞着铁锹。
把房前屋后的水沟都清理了一遍,林子云身上的衣服也湿得差不多了,那件蓝得早已泛白的衣裳经过雨水的浸润,仿佛新染了色,变成深蓝。海青与海燕也像两个落汤鸡一般,衣服和着雨水在前胸与后背上形成一个个大小规则不一的圈,紧贴着身子曲线毕露,林子云只得把眼睛放在地上,用脚跟着两人进了院子。
海青妈见走在前面的两个女儿这般模样,特别是粗壮的海青,被湿衣服包裹的身躯越发明显,胸前的那对***就像两个柚子挂在面前,“你两个快回屋去换衣裳。”海青妈把早已准备好的干净帕子递在林子云手里,林子云接过了,擦了一把脸又拭去头发上的雨水,海青妈便引着他去老头子的屋里换了一身老头子的干净衣裳出来。
海鸥已将三碗姜汤放在桌上,三人喝了。林子云从自己背来的背篓里拿出两个荷叶包来,放在桌子上,“这是一点肉,给你们送来,我大嫂怕坏了,已经在锅里处理过了。”
“你大嫂真是贤惠。”海青妈让海鸥拿进灶屋,海燕也跟着去忙活了。
“这场雨,那边房屋没事吧?”海青问道。
“没事。”
“哎,这雨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挑好的日子来。”海青妈抱怨着,老头子的脸上却显出一副得意来,那一抹笑是,让你们跟我对着干,看吧,连天也不同意。
“我幺娘说了,日子重新再选。”
“也只能如此了。”海青一脸的失落,她在心里恨透了这场雨,她不知道林子云的心思,她要知道了,恐怕还不只是恨,简直要把天的脸给扯破才解恨。张海青见林子云也不闹别扭了,也不再是嗯嗯嗯地回复她的答话了,还一个人主动上门来送吃的,心里肯定着林子云对自己完完全全地接受了。其实林子云只是在跟自己较着劲,他觉得既然自己不能与喜欢的女人在一起,那么与谁结婚,其实都一样了。他便不再挣扎,不再反抗,如果他的放弃自我,能够换得大家一致的和平共处,他悉听尊便则是。只是他还没有完全做好接受多出一个人在他的空间里晃荡的准备,所以从心里他是感激这场雨的。
“只是可惜了你们已准备好的食物。”
“提前准备的不多,子华带了些给方家,不会浪费。”
“那倒好。”海青妈松了一口气,她终于不担心那变质变坏而白白浪费的钱财了。老头子又横了她一眼,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人家的东西要你去担心,你准备的那点嫁妆又不会过期,放个三五几年都没有丝毫影响。
“那又要选到哪一天喃?”
老头子白了海青一眼,这自古都是老人操心的事,这丢人的女儿居然当着人家的面,表现得这样心急,“哪一天日子好不犯冲,便是哪一天,海军,给你老汉儿把历书拿来。”
海军从他母亲做针线的筐里寻出一本红色的小书,老头子走到门前,抬起手埋下头眯着眼,翻翻瞅瞅,然后在其中的一张页面前停留片时,合上,啪的一声丢在桌上,“辛酉年,丁酉月,9月11号,农历八月十四。”
“你说那天日子合适?”张海青问。
“屁话。”
“老头子,这可是大事,你会算?”海青妈也问。
“这历书上不是写明的嘛,这几个字我还是认得到,你以为算命的咋算,还不是按上面翻的。”
“那我回去给我幺娘说。”
老头子轻轻笑了一下,眼下六月,到八月中,这还有足足两个月的功夫,这两个月正好是农忙时期,等把大春收割忙完,海青再出嫁,一点也不耽误这一春的工分。
在张家的极力挽留下,主要是海青妈与张海青的挽留下,林子云在张家度过了第一个夜晚。第二天吃了早饭,那衣裳也干得差不多了,便换了自己来时的衣裳,告别了张家回了大林湾。林子华果真不出所料的留恋在方家未归。
林子聪在县城抢了五天险,卷着包袱回来了。裤腿一大半都是黄水泡过的痕迹,脸上也脏兮兮的,眼角额头两处还有泥渍,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让玉兰给他烧一锅水,他得好好洗洗泡了五天泥浆的身子。
以往人们说大林湾啥都好,就是缺少一条河,少了灵性。经过这场大雨,人们又说大林湾幸好没有河,不然也得像县城,像隔壁镇子一样,泡个浩浩荡荡。林母娘家侄儿媳妇便是县城河坝街的,当初嫁到山上时,人们都嘲笑她疯了,一个县城的姑娘往大山上嫁,如今看来,也不全是错。林母问子聪可去河坝街看过,有遇到她家人,子聪说那哪能自己想抢哪就是抢哪,得组织安排,不过河坝街只能看到房顶,哪里还能够见到人,都躲出去了。林母暗自叹息着,又庆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