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王宅的一处院落。
李玙躲在书房,墙壁四周均是大大的书架,放着满满的书,他寻找到医书然后一本一本拿出来翻看,脑中只有三个字:“离魂症”。自从确定采苹得了这种病后,他询问了好几个太医,均说这种病起因为高烧不退或是头部受到过猛烈撞击,很难用药物去医治,只能耐心的去慢慢开导,让病人自己回忆恢复。具体怎么医治,他们也说不清楚,毕竟都没有碰到过类似病人,只是听人谈起过。他不死心,想着说不定古人著作的医书上会记载具体医治方法。
他脑海中又想起了与采苹初见面的那一幕,其实只要是他独自一人,就很容易的想起那个场景。
半年前,父王因喜好歌舞音乐,在宫中设立梨园,准备在大唐疆域内扩充少年音乐舞蹈人才,而他和父王最得宠的公公高力士被命去南方挑选美人。
一路行去,也觅得了数名过得去的美人,心想着总算可以交差,心情就开始变得轻松。
一日,来到一处地方,那时正是春暖花开之际,显得南方的山更清水更秀。黄昏,他难敌夕阳西下美景,想了个托辞,独自一人沿着客栈前的一条小溪信步而行,微风轻拂,说不出的惬意舒适。
行了一段路,视野忽然开朗,溪面转个弯在这里变得宽阔,只是不是雨季,溪底的鹅卵石裸露在空气中,留下好大一片场地,只剩下中间窄窄的一条流趟着小溪水。
突然,他止步不前,前面溪边有棵大树下站着好几个小女孩,焦急的仰起头,看着树上,不由他也抬起头,看向她们的目光所在,原来是一只风筝挂在了树枝上。他笑了,三月阳春,如此好的天气,小女儿在这片空旷的场地上放风筝玩耍,真是无忧的年纪!只是风筝挂在树上,想着应该帮她们把它拿下来才好。
正要上前,他细看,一惊,原来树上竟然有个瘦瘦的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站在一根粗粗的树枝上,只是树叶浓密,竟把她给挡住了,她距离风筝已经很近,只是人小手短,还是够不到,手里拿了一根细细的小树枝,正不停的在拨那只风筝,想把那只风筝拨下来。
也不知怎的,他的心竟会随着那根树枝,一次次的被拨动着,他想他是怕那个女孩摔下来。他走上前,站在大树底下,其他女孩看的认真,都没有发觉他的存在,他仰起头,对树上女孩说:“你下来啊,太危险了,我来帮你把风筝拿下来。”
女孩像是一惊被吓到,竟然站不稳,在树枝上摇晃起来,树底下其他女孩开始惊叫:“小心!”他本能的伸开双臂,万一女孩掉下来,他可以把她接住。
女孩身体晃了好几下,最后还是站稳了,他把手放下来,提到喉咙口的心暂时放了下来。
女孩继续拨弄了几下,风筝最终敌不过她的执着,竟被她拨了下来。其他女孩开始欢呼,他也随她们好开心,并看着树上的她慢慢的从树上爬下来,快要着地,她没有看清楚,小腿上的裤子被一根尖尖的小树枝刮出一长条来,应该刮到肉了,他看见她眉头微蹙,一股痛楚在她脸上一闪,他莫名的心也一触。
她下来,蹲在地上,把裤脚卷起来,白皙的小腿上一条长长的血印,他也蹲下去,问:“痛吗?”其实是一句废话,肯定很痛。其她女孩看到是个陌生男子,竟没有走上前,在一边呆立着。
听到他问她,那个女孩抬起头,很久,这个画面被他牢牢的定格在心里,一张可喜的小圆脸,眉心宽宽的,下巴却相当的窄,深邃的大眼睛里含着泪水,只是忍着没有流下来,长的似把小扇子的睫毛上被泪水浸的湿湿的,显得愈发的沉重,小巧的鼻子,圆润的小嘴唇,肌肤细致光洁到似可以看见下面流动着的血管,令人心碎的楚楚动人!他的眼睛里刹那俱是惊艳,时间、空气像是被冻结,春风拂面,溪边杨柳刚刚发出嫩得可喜的淡绿色,包围着他的都是春天醉人的气息,或者是春风不醉人而人自醉!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即使生在美女如云的大唐**又如何?!
半晌,他好像听到眼前的女孩在对他说:“我不痛啊!”他终于回过神,想着自已刚刚太失态,面对她,展开一个自己尽可能最温和的微笑,说:“怎会不痛?你受伤了!我住的地方有上好的金创药,我去拿来。”他唯一的念头,这样的女孩怎能让她承受丝毫的痛楚,只有甜蜜和快乐才配属于她。
她听完,竟然笑了,嘴角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眼睛里强忍的泪水随之掉落下来,挂在她晶莹的年轻稚嫩的脸上,她说:“我不要你的药,我爹是镇上最好的大夫,他会帮我上最好的药。”说完,她把卷起的裤脚放下来,站起身,牵动到伤口,她裂了裂小嘴,转头对边上站着的几个女孩说:“我们回去吧,天好晚了,再不回去娘要骂我了。”
几个女孩结伴走了,空荡荡的场地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呆在当地,脑中尽是那个女孩的音容,雾色越来越重也不觉,竟是痴了!
后来他想到得回去了,高力士肯定急了,怕他会出事,果然,才走一小段路,就看见几个小太监来接他。
他当晚睡在床上,考虑要不要把这个女孩挑选到宫中,若她到宫中,怕三千**佳丽会顿失颜色,只是想到这里心有些酸涩,他不舍她去宫中,一个念头在他心里冒出来,打也打不下去:他想要她只属于他!
第二天,他决心去找她,这个镇不是个很大的镇,找个人不难,想起她一句话:“我爹是镇上最好的大夫。”他心里笑了起来。
他只问了一个人,就知道这个镇上最有名的大夫,姓江,并且就住在靠近镇边的一个村子里,果然没费多少劲,他就找到了。是一所大大的宅院,走进去,宽敞的厅堂,墙上悬挂着字画,有一个近三十几岁的中年男子坐在桌前,形象清矍、儒雅,一双深邃的大眼睛看向他,似曾相识的眼睛,他想这肯定就是江大夫,他装作是求医的病人,迎了上去。
江大夫耐心的替他把脉,而他心里却在焦急的等她出现。把完了脉,江大夫对他说:“没有大碍,只是因疲惫而导致身体有些虚弱。”自然没大碍,他本就没有生病啊,他想她怎么还没出来。
他固执要求江大夫开张调理身体的药方,开完后,他想再无不走的道理,没有见到她,真是遗撼。拿着药方,刚起身,就看见她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大枝桃花,嘴里嚷着:“爹,我刚采的这枝桃花好看吗?”他心下一喜,人面桃花相映红,脸上不可抑制的露出快乐的神色。江大夫疼爱的看着小女儿,没看桃花就说:“嗯,好看。”
她转眼,看到了他,“是你?!”而他满心欢喜的对她点点头,虽只一面,她还记着他!她看他手中的药方,惊讶的问:“你生病了?”他笑了笑,还未来得说话,江大夫说:“采苹,你怎么会认识他?”一脸疑惑的表情。
“采苹”,原来她叫采苹,于以采苹?南涧之滨;于以采藻?于彼行潦。好名字!
她把昨天的事情告诉了她爹,然后他就在这里停留了整整七天,是快乐幸福的七天,他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她也不以为意。
第八天,他一早去找她,告诉她要走了。高力士前一天又催他回长安,已经是第三次,他无法再停留。他让她等三个月,等他回长安办完事情,他必回来接她,他解下身上一块玉佩给她,这块玉佩是已故世的娘留给他的。
和煦阳光,清清溪水,他们一众人离开客栈,准备回京。
“李玙”,她的声音,清脆而娇嫩。她一直这样叫他,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身边的高力士却微皱眉头。
他转回头,她耀眼的站在太阳光的余辉里,光芒四射!
她奔向他,脸上尽是纯真的开心快乐,喘着气娇笑着说:“幸好来得及,这个给你!”是一个粉色荷包。
他接过手,叹了口气,她还是从黑暗处走向众人,像夜晚拨开层层云雾的一轮明月,光亮照射进每个人的心田,是冥冥中自有定数还是上天的刻意安排,他只知自己已经没有能力把她藏起来。
唯一的路,他把她带进长安。然后,他费了些周折,托十八弟李瑁,恳求她的母亲武惠妃把她从候选名单中删除。她被作为未被选进**的美人之一来到掖庭宫,被教以舞蹈和音乐。
他能好好的保护她,他想着以他在父皇心中的位置,有能力保护她,只不过三年而已,她学满三年,他就会找个机会向父皇要了她。现在想来他还是没有做到这一点,几天前她在排舞时从高鼓上摔落,受伤流血的是她的头部,只有他知道,同样受伤流血的还有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