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真的很少有雨。虽然我怨恨自己的伞长期闺居抽屉直到发霉,但我更讨厌在我没有带伞的时候它下雨。
“打车走咯。”苏涵说。
“嗯,只能这样了。”我边整理着文件边回答,下班时间一到,很多人顾不得外边的雨水是否冰冷。大家仿佛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去。
对于孤家寡人的我来说,家好像就是一个建筑的感念。当然,这个建筑还是给了我很多保护和安全感。至少在我不愿意面对任何人的时候,它是我忠实的伴侣。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等到办公室差不多空了的时候,我自己又泡了杯咖啡。
窗外的雨不大,要走也可以,但是雨夜中的形只影单不免凄凉。
怎么弄得像个怨妇一样?单身也要潇洒才对啊。这话是谁说的,耳熟。
大约8点多的时候,我还是打了辆车回了家。
打开电视,对着不知所云的电视剧,我吃着存在冰箱里的奶酪蛋糕和昨天做好的蔬菜沙拉。吃完后洗了个热水澡就躺床上了。检查手机的时候,发现除了几条广告之外,并没有什么邀约之类的内容。其实这就是最正常的我的生活。最烦恼的并不是单身状态本身,最郁闷的是对这种状态所抱持的怀疑态度,这种态度在工作不忙的时候尤其容易泛滥。
我真的不知道,一个正在质疑自己状态的单身女人,如果被迫跟一个小朋友一起生活两周是什么概念。
“下周,我跟老公要到欧洲度假。”星期二蓉蓉给我来电。
“很好啊,他有假期?”
“我们有三年的时间都没放过大假好不?”
“哦,那好啊,就当休息。”
“是啊,刚好二人世界一下。”
“不会吧?二人世界,陶丽呢?”我心想,这两个人连小孩都忘了。
“对啊,所以给你打电话。”
“我?……”我相信所有人都能理解我这个反应。
“对啊,只能靠你了。求你了,从她生下来到现在我们都没有过二人世界。”
“你小声点,小孩不在旁边啊?”彻底败给她了,虽然她说的是真话,“我不是不愿意,但我能做什么?我也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啊。”
“哎呀,她已经6岁了嘛,上学放学都有人接送,你只要晚上陪陪她,周末就让她粘你4天而已。很简单的。”
“被你说得像喝开水。你知不知道看护别人小孩责任是很大的?!”
“怎么是别人的小孩?你不是干妈吗?”
“服了你了。你怎么能丢得下小孩啊?”
“到底帮不帮忙?”
“我有得选吗?”
“乖,这就对了。”我分明听到她在那边窃笑,“放心,我给了你找了帮手的,不会辛苦你的。”
我顿时有种被什么阴谋击中的感觉。这个蓉蓉,疯起来还真没完。
坐在床头拿手机一看,今天已经是周四,再过三天我就要过起保姆生活了。我已经全面而细致地想过,有必要的话我就请假,反正就两个星期,一定要保证把毫发无损的小陶丽还给她爱玩的老爸老妈。陶丽已经6岁,那我晚上要不要准备故事哄她入睡呢?早餐我要起来给她做,周末带她去逛动物园和游乐场,可是她还要练钢琴。对了,带她去吃麦当劳和肯德基,这个蓉蓉是坚决抵制的,因为垃圾食品,可天知道陶丽有多想去。还要给她买好看的围巾、帽子,鞋子和娃娃。我要把她最喜欢的食谱趁这两天好好练习一下,虽然说我很不爽蓉蓉抛下小孩的做法,但是心里居然对和小陶丽的两周共处充满期待,仿佛任何一个有母性的女人即将实现做母亲的梦想一样。很多父母在小孩出生前都竭尽所能地想象他们的模样和成长轨迹,仿佛这是一门必不可少的准父母必修课。对于还没有机会为人母的我来说,这两个星期像极了模拟人生,我当然在两周内无法让小陶丽脱胎换骨,将她塑造成什么新形状,可是对我而言这就是全新的体验,体验给下一代的爱的施与。
“你不觉得他们很烦吗?小孩子很烦的。”我记得我在商店里边拿起一只小孩的鞋子赞可爱的时候,苏涵这样说。
“有时是很烦,但他们真的很可爱啊。”
“别人的小孩总是很可爱,等到你的小孩成天缠着你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他们都是来勒索抢劫的。”
“你不要那么夸张好不好,你敢说你这辈子不要小孩?”典型的嘴硬心软。
“至少我现在不想要。”
小孩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他们可以把你惹毛的同时也让你很快乐,比如说小小的小孩嘴里说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脏字,你听到肯定生气,但你会觉得这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因为小小朋友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成功模仿了一些超越他理解范围的词汇发音。这也是成长的一种。
见到蓉蓉的时候,她完全没有一丝愧疚,看上去非常心安理得。
“我真的很累。你也知道,已婚妇女都很不容易啊。帮我两个星期嘛,我已经过这样的生活六年了哦。”她挽着我走在崇文门的地铁站里。
“是啊,好久啊,她难道不是你亲生的女儿?”
“可是,你知道,二人世界始终是必不可少的啊。”
“我知道,我就算不上班都会把她照顾好的啦,你和邵蒙放心去玩吧。”我也是嘴硬心软的代表。
“那就不用这么严重,总之,我找了帮手,不会有问题的。”她说得眉飞色舞,好像完全不担心女儿安危一样。
“怎么好像我比你还紧张似的。”
“不应该吗?这好像是你第一次独立带小孩。放心吧,我女儿这么乖,你带她就像养小猫哪么容易,我已经在家里给你列好了单子,等会儿看到你就知道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恐怖了。”
我到蓉蓉家吃了饭,邵蒙说辛苦我了。面对即将要来的带小孩的体验,我真的觉得新鲜又胆怯。这毕竟不是我的小孩,虽然我知道我最好的朋友完全放心地交给我。他们请了阿姨每周六来打扫屋子一次,而我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晚上陪着她,给她做晚饭而已。
“那谁送她上学放学呢?”
“我们雇了司机,放心吧。”邵蒙说,“不过还真的要辛苦你两周了。”
“不辛苦。我可以早起,晚点去上班早点开溜都没有问题啊。干嘛要多请一个人啊?”我放下手中的咖啡,表明自己认真照顾陶丽的决心。
“放心吧,免费的。”蓉蓉端上提拉米苏,超我眨眨眼。
我的家是两室一厅,并不算大吧,可是因为没有猫猫狗狗,没有小孩,没有男主人,所以很冷清。除了收音机,就是电视机,我自己也很少发出声音——因为我没有对着空气、内衣、袜子、书或者水果和面条说话的习惯。
讲到小孩,我突然想到秦朗——这个机灵的小鬼和他的ABC腔。突然间,我的脸就发烫了,因为我的大脑不顾廉耻地浮现出秦朗叫我“妈”而不是“阮阿姨”的画面。什么跟什么啊,简直……
为了分散注意力,我决定做个补水面膜,凉快一下烫起来的脸。
这一冷却,就到了天明。早上醒来的时候,面膜已经在脸上干掉。隐隐约约记得昨晚的梦是我的童年,在初冬的11月,瞒着大人偷偷穿着一条及膝的毛裙套着丝袜就出门了,结果一整天都在外边向那些已经穿得很严实的孩子们炫耀,一天也不觉得冷。可是回家后挨了一顿结实的揍,然后狠狠地发了一次烧……
星期日的中午,蓉蓉告诉我星期一还是得我接送陶丽上学。我心里不免暗笑,这个蓉蓉,还说请了免费的帮手,看来天下还真的很难有免费的午餐。
“行了,你放心吧,我全程负责照顾好她,不需要帮手。”我掐着她的脸说。
“这样啊,那我就等着看哦。”蓉蓉蹲下来吻陶丽,说,“乖乖听阮阿姨的话,按时睡觉,不许挑食。”
小陶丽扬着脸看我,向她的妈妈点点头。
接着邵蒙又抱起陶丽,亲了又亲。我心想,这么不舍得女儿的两个人还非要二人世界。肯定在旅途中总会牵挂着女儿。搞不好在飞机上就忍不住不顾劝阻和生死地拨个电话回来,问我怎样怎样了。倒是才6岁的陶丽镇定很多,没有任何失控表现。一长串的告别吻让我简直看不下去,不就才去两周吗?
终于,邵蒙和蓉蓉坐上了出租车。我拉着小陶丽的手,目送他们。
“阮阿姨,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车子开出了我们的视线,陶丽马上扬起小脑袋问我。
“你说呢?”我蹲下来,双臂圈着她。这样近距离看,她的皮肤简直吹弹可破。果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眼睛也清澈得不像话,像她的父亲。她的鼻子就更像妈妈,鼻梁好直好挺啊。
“我想吃……”
我的手机响了。
“忘了告诉你,冰箱有抹茶蛋糕,沙拉,三文鱼饭团,陶丽的晚餐已经做好了,就在橱柜上边的那个墨绿色的锅里。”我就知道,才离开不到三分钟蓉蓉就来电。
“知道了,还有什么。”
“还有她那条绿色长外套是星期一穿的,还晾在阳台上。还有……”
“你要不要把机票退了,直接回来好了,反正还没有走远。”
“不要这样嘛,人家也是第一次离开女儿好不好。”
“你女儿比你坚强很多好不好。”
“好了。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行啦。你真的太啰嗦了。给你跟女儿说两句。”我把话筒递给小陶丽。
“喂,妈妈,我是丽丽,你想我吗?……嗯,我会听话的……嗯,我知道啊……嗯……妈妈再见……”小陶丽对着话筒亲了一口,结束了这场对话,把话筒交给了我。
“怎么样?你女儿真的很坚强,她现在一直是在微笑着。”我摸摸陶丽的头,这样的小孩,怎么能让人不喜欢?
“那当然,她是我的女儿。”我相信,蓉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是痛并快乐着的。想想我小的时候,跟着爸爸妈妈寸步都不想离开,简直没有出息到了极点。假如我有了孩子,一定比蓉蓉更粘她。
晚餐我们当然没有吃蓉蓉的墨绿色锅里的炖鸡套餐,而是去吃了披萨自助。我们这样的暴饮暴食肯定是要把蓉蓉吓疯的,要知道陶丽一直在练习舞蹈和钢琴,妈妈要她成为一个气质淑女而不是成天期望着大快朵颐却没有办法罩上合身旗袍的小胖妞。但是既然她去旅游了,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阮阿姨,我想再吃一个鸡腿。”她咬着下唇看我。
“再吃两个都可以。”我弹弹她的小鼻子说。看着陶丽啃着鸡腿的幸福样子,我的心头霎时溢满了温暖的感觉。一种被称之为母性的东西被悄悄地从心的泥土里钻出个脑袋来,两个星期后,没准我就真的有生小孩的冲动了,尽管我甚至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在哪个角落。
“阮阿姨,我还想吃一块披萨。”陶丽的眼神有点怯怯的,她可能知道她的母亲跟我交代过饮食均衡的重要性。
“嗯。”我抿着嘴笑,点点头,“今天我们都放开肚子吃好不好?”
“好。”她红扑扑的脸上泛起的是润润的光,照到我身上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妈妈。这样的小孩,是悉心的照料和教育的成功。我甚至觉得,陶丽的聪明伶俐在之前一直被她温顺可爱的外表所掩盖。
我牵着她的手,从披萨店走了35分钟回家。在路上,我跟她讲了一个豌豆公主的故事。等我说完的时候,她纠正了我说的几个细节,然后问我,“阮阿姨,你也看童话书吗?”
“我?嗯,小时候我看啊。现在长大了就不怎么看了。”
“是不是长大了就发现童话不好看了?”
“也不是,是没有时间看了。阿姨的工作太忙,平时很累,一休息下来就想睡觉。”
“看童话可以让你很快睡着啊。爸爸就每天给我讲童话。”陶丽紧紧攥着我的手,让我觉得我的身上好像突然有另一颗心脏在跳动。这种奇妙的感觉使我像永远牵着这双手。这就是母亲的体验吗?牵着孩子的手这样走在黄昏里,世界上的其它东西都变得不再重要。原来平时电影里看到那大手牵小手的情景是这么温馨,甜蜜的满足感从心房溢出来,流动到身体的末梢。
“那你想不想阮阿姨也给你讲王子和公主的故事?”我问。
“想。”陶丽的嗓子里挂着兴奋的音符,一说话这些音符就摇啊晃啊撞击着,让快乐从嘴里飘出来,感染身边的人,“阮阿姨,可不可以听王子和公主在一起的故事。”
“当然可以啦,王子公主,还有他们的小孩子,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国王和皇后才会生小孩,王子和公主是没有小孩的。”小陶丽纠正了我一个童话里的基本概念。
“哦,那好吧,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我本来没有打算让陶丽练习钢琴,因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8点多了,但是她主动地坐到了钢琴前。这真的是一种日积月累的习惯。她没有翻开琴谱,而是歪着脑袋,问我:“阮阿姨,你要不要听《机器猫》?”
我愣了几秒,因为在我的意识里,钢琴曲都是什么《献给爱丽丝》和《秋日的私语》之类。“要啊,当然要。”
小陶丽边弹琴边笑边欢快地摇晃脑袋,我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心里那种想要拥有自己小孩的渴望一点一滴在升温。为什么以前我都没有发现原来小陶丽是如此如此地聪明又可爱呢?我不得不说,蓉蓉和邵蒙的教育真的很成功,别说两周,哪怕他们真的旅行一个月,他们的小陶丽都不可能变得糟糕。她真的才六岁吗?他们一定给她服下了什么天才药丸之类的独家补药。
蓉蓉说,练习时间是一个小时,但是我只让陶丽练了半个小时。
“我们洗个澡,上床讲故事好不好?”
“嗯。”小陶丽点点头,从凳子上跳下来,奔向了洗漱间。
在陶丽还是小小婴儿的时候,我参与过她的洗澡过程,现在她稍微长大了,自然是更容易了些。她很乖,很配合,于是十五分钟后,我们就躺在了床上。她抓着我的手,听我讲一个我昨天晚上认真仔细地背过的一个童话故事。不到5分钟,她呼吸声已经变得很均匀,只是握着我的小手还没有放松。我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地僵着身体,生怕惊醒她。我心想,前面的这个小孩,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然后倏地长大,这是怎样一件奇妙的事情啊。她的小手握着我,我又有了自己的另一颗心在跳动的感觉。
早上8点,我把小孩送到了学校,她开始上一年级了,虽然她才6岁多。之后我怀着无比雀跃的心情奔向公司,天空好像一下子蓝了许多,仿佛连空气也是香的。我相信自己如果有小孩,一定会是一个好妈妈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我跟小陶丽单独相处的第一天,我感觉自己的心漫溢着无法言语的兴奋,我甚至把这种感觉延续到了工作中。正在网上搜索童话故事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婧姝,婧姝。”
“啊?”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看到的是程东明微笑的脸。
“这么投入,打算用童话做这次推广的主题?”他双手撑在我的桌上,笑着看进我的眼里。我没有办法分清楚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但是,我也不能明确地告诉他我在偷懒干别的事情:“哦,只是做一个参考。还不一定呢。”
“这是公司下个季度会做的案子,下星期一开会,你先做一下功课。”程东明真的是个太有人情味的上司了——我已经感觉出来他知道我刚才在说谎。
“哦,好。”我心虚地答道。
“今天中午一起吃饭怎么样?”他问,带着笑。
“好啊。”我再次心虚地回答,我想,他一定是要找我谈话了。我一向小心谨慎的,怎么会在他眼皮底下犯这样的小毛病呢?但是,这也不算什么啊,说是在找推广企划案的资料也说得过去啊。真是倒霉,所以说人不能兴奋过头。其实重点不在于我在看什么,而是我当时那种痴迷的表情。哪有人看做企划的资料看到要流口水的啊。
我们选了一间港式茶餐厅,我点了个菠萝油,一杯柠檬水,他要了一份叉烧饭和可乐。
“好难得老板请客啊。”我喝了一口柠檬水。
“那你还吃这么少?”他笑道。
“要是我一次吃很多,岂不是很难有下次。”我眨眨眼,说,“我虽然有点粗线条,这种基本道理还是懂的。”
“你放心,不只这一顿,我和我太太还打算邀你到家里做客。”他打开可乐易拉罐,气体“哧”地一下发出声响。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跟什么?受宠若惊的感觉霎时如同海浪一样把上午睡死在海滩上的担忧都冲刷干净。“我居然会有这样的荣幸!”
“我是不是应该说‘蓬荜生辉’。”他的眼睛弯起来,很可爱。我想,这个时候谁在我眼里都很可爱。
“不用啦,我真的是受宠若惊。不过无功不受禄……”
“是我太太想见你,她听说我在部门的搭档很厉害,是个工作狂。”
“你没有把我描述成一个连笔和纸都吃的变态吧。”
“怎么会?你在她心目中已经是牢不可破的秀外慧中形象了。”
我咬着菠萝油,心想为什么我总是可以碰上这么好的上司呢?这似乎是对我一直找不到爱人的小小宽慰和弥补。
“对了,今天早上开会的时候看见人力的邱家敏。她告诉我你在明年的欧洲培训候选名单里。”
“真的?”虽然只是候选,但是总比连候选也不是好很多。
“比珍珠还真。”
“我可是三年前申请的。”
“机会需要等待。”
“可我真的等到自己都忘记了我还申请过。”我承认我是夸张了一点,但我从来没有想到会轮到我。就好比大学生毕业去考公务员一样,觉得反正别人都考,我也试一下,但绝不抱着成功的希望。每一次似乎每个部门都有一些aggressive的竞争者会把从来没有锋芒的我给掩盖起来。看来这一次我的同情分是赚到足了。
“对了,你今天看的是什么童话,我看到你两眼在放光……”他还是问了这个问题。告诉他真相的好处是,我可以请假提早下班,坏处是工资和奖金要受到相应的影响。我认了,谁让我是小陶丽的干妈呢?
才三点半,我就赶到了学校,我已经想好了,晚上我要做蔬菜沙拉和茄子豆角拌面,当然少不了熬一锅补钙的骨头汤。学校门口已经停满了车子站满了人,说人山人海并不过分。我没有接孩子放学的经验,我想应该是要到教室去吧。可是,好像只有我在逆行一样。
“杨老师,不好意思,我来接陶丽的。”我终于穿过汹涌的人潮,找到了正在跟几个家长聊天的陶丽的班主任—一个戴着眼镜扎着马尾的年轻女老师。
“陶丽?刚刚她的叔叔把她接走了。”她用右手推了推眼镜。
“叔叔?”我心重重地往下一沉,这不会是绑架吧。陶丽并没有什么叔叔在北京啊,而且遇到不熟的人她应该不会跟着走啊。糟了,之前听说过有些拐卖小孩的人会使用迷香之类的东西,只要给小孩闻一下就可以把他们随意控制。我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一连串恐怖的画面在我脑海中翻腾。我怎么可以这样,我知道三点半放学就应该早点来啊,我怎么这么笨,才第一天就闯下这样的大祸。我怎么跟蓉蓉和邵蒙交代。好好的一个小孩,这么聪明这么可爱又懂事,我要怎么赔啊。一着急,我的眼泪马上就流下来。
“对,之前他也曾经来接过陶丽的。”老师被我的反应吓到了,马上解释。
“但是……”复杂的各种情绪让我一时语塞,我说不出话来了。怎么可能凭空出来一个叔叔,这个老师肯定也中了迷香。
就在我五官失灵,灵魂即将出窍随即昏倒的一刹那,我感觉到有未知生物扑过来抱住我的右腿。
“阮阿姨。”我没有听错吧,我马上蹲下来,抓住眼前生物的双肩,努力把行将出窍的灵魂拉回,把失灵的五官唤醒。是陶丽,是她。我还是没有办法说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地搂住她,像是失控的机器。
“阮阿姨,赵叔叔来接我放学。”“叔叔”这两个字终于再次惊吓到我,只不过这次吓得我灵魂归位。我松开她,问,“哪个赵叔叔?”
她转过身,指着站在不远处的一个穿格子衬衫牛仔裤的……赵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