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那天操作墨白的号风骚一战被人剪成了视频，墨白借着机会着实得瑟了一把。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技术很臭，干脆从早到晚蹲在电脑前练操作。
在哪练不是练呢？阿牛哄着墨白每天守在柜台里看店。腾出手之后，把后面的一堆笼舍统统洗刷了一遍，又去报了个烹饪班，准备好好提高自己的厨艺。他被桃夭的一道炒青菜打击透了。
桃夭依旧打着采风的旗号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墨白也不管他：这么老的老妖怪了，还能走丢了、被人拐去卖了不成？哼，他不把别人卖了都是好事了。
墨白总算咂摸出键盘操作游戏的味道了，天天泡在竞技场和人pk玩，走位、技能释放都还像模像样的。
“老板，好久不见啊。”
墨白艰难地从游戏中拔出视线，原来是小之，头顶那撮乱毛还是固执的翘着，不，反而更乱了，身上有一股清新的精华味。墨白心里嘀咕：这小之到底在做什么呢？怎么身边老是有些小妖小精缠着呢？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呵呵，小之啊，你最近忙什么呢？”
“要考试了，一直忙着复习呢。”小之抬手企图压平那撮固执的翘毛。
“……”这闲事管不管呢？墨白有点心烦：“最近发生什么新鲜事了么？”
“诶？”紧张的考试月，他一心栽在书堆里，哪里有什么新鲜事可讲啊：“叔叔给我买了一株绿萝算么？”
“绿萝啊？养在屋子里挺好的。”就是这个了，墨白心中了然：“我挺喜欢的，带我去看看，行么？”
“额，行。”虽然老板的说法很奇怪，但是自己在人家这里看了那么久的小狗，人家也没说什么，拒绝的话，太没礼貌了。
墨白在柜台里留了字条，拉上店门，跟着小之回了家。
叔叔还在公司加班，屋子里冷冷清清。
小之从鞋柜里给墨白拿了一次性拖鞋，墨白接过套在脚上。
空调才开启，室内温度还没起来，一次性拖鞋薄薄的，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感觉寒气从脚心一直窜进了心窝。
“不好意思，我的房间有地毯，进去就没这么冷了。”小之推开卧室的门：“就是这株绿萝。”
墨白虚着眼睛上下打量书桌上静静摆放着的白色花盆：这株绿萝栽培不超过一年，怎么可能成精？
“咦？叶子怎么全耷拉下去了？我出门前还好好的呢？”小之疑惑地摆弄着花盆。
墨白不动声色地看着一个身着绿衣的小女孩袅袅从绿萝叶丛中飘落到地上：那女孩脸色苍白、身形单薄，明显法力微弱，披散的黑色长发上挂着一串白色的花骨朵，勾勒得小脸越发楚楚可怜，她无声地向墨白半蹲做了个福礼，哀求之意溢于言表。
“小之，这盆绿萝太漂亮了，我一见就喜欢，不如转送给我吧，明天我还你一盆新的。”墨白开口道。
“可……它好像快死了。”小之有点难为情。
“没事，我最会养绿萝了，保证它死不了。”
“啊，既然你喜欢那就拿去吧。”话说到这份上，小之也不好推却。
墨白伸手端起白色的塑料花盆和小之告别道：“小之，明天我让阿牛把绿萝给你送过来。”
“不用了，这是我送你的。”
“要的，你什么时候在家？”墨白的语气不容推拒。
“……晚上叔叔会在家里。”小之只好道。
墨白端着绿萝回了家，那女孩一直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阿牛已经重新把店门打开了，索菲亚正蹲在柜台里写作业，一抬头看到是墨白哥哥回来了，小鸟投林一般扑进墨白的怀里：“墨白哥哥，你回来啦！”
墨白摸摸她的头，把举起的绿萝放在柜台上，转身关了店门道：“现身吧。”
索菲亚现在的妖力还不足以发现隐身的精怪，她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着空气中一点一点地显现出一个绿衣小姐姐。
绿衣女孩显形之后立刻跪倒在墨白面前：“求大仙饶命。”声音温柔淡雅，却是微不可闻。
墨白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指着旁边的沙发道：“坐下说。”
绿衣女孩欠身坐在墨白指定的位置，轻柔地道：“我本是城南郊外三里村村口一株洋槐树，修了百年才得人身，一直安分守己潜心修炼，不曾做过半件坏事。”
“那你缠着小之是怎么回事？”
“大概半年前三里村来了一大堆开着可怕汽车的人，他们推倒了村里所有的房子，我的本身也被他们砍倒。没了根源，我无法继续修炼，妖力日渐微弱，真身几乎消散。前几日偶然听得小之身上有妖力强大的宝物，这才附身绿萝住进了小之家里。”
“啧，你这样子凭什么去抢宝物？”
女孩垂着头道：“大仙误会了，我只是想借点妖力，并不曾想过夺走宝贝。”
“那你找到什么宝贝了么？”墨白大奇：小之身上有宝贝？我怎么一点也没察觉到？
“回大仙的话，我在小之家寄住好几天也没感受到一丝妖气。”
“……”墨白暗自在心中揣测：是了，小之好像是认识索菲亚的前世，当初苏盐怕也是认为凤凰石在他身上才缠着他的吧？
墨白头脑并不迟钝，只是很少去关注这些琐事，这时前后一联系，很快就想出原因了。
索菲亚看墨白眉头紧锁，拉拉他的手：“墨白哥哥，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去厨房看看饭好没。”墨白用手摸摸索菲的头顶，微微笑道。
索菲亚顺从地点头应了。
等索菲亚消失在门帘之后，墨白转头看着那个女孩：“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呢？”女孩纤细的眉轻轻皱拢：“树精没了藏身的本体，只好等死了。”
“生命这么美好/可我们只有一死”这是一首现代诗中的一句，短短是数字，饱含了对生命的渴望，以及对生命陨落的无可奈何，墨白很能感受这个槐树精的痛苦心情。
他是个非常怕麻烦的人，并不愿多管闲事，因为一旦背负起这个重担，就意味着需要保护的生命又多了一条。
良久，墨白终于开口道：“我可以帮你。”
“可以么？”对生命的渴望让女孩的眼睛发出晶亮的光芒。
“但是需要很长时间你才能重新获得真身。”
“有多长呢？”
“一棵树长成的时间。”
“我愿意。”还有什么比活下去更让她快乐呢？还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呢？
“你的树种还有么？”
“有的。他们来的时候正是洋槐树结子的时候……”女孩想到本身被砍的可怕场景，头又低了下去，黑色的长发顺着脖子滑到胸前，遮住她的表情。她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弯扁扁的干枯豆荚，双手捧了递给墨白。
“还有什么想做的事么？”墨白伸手接过豆荚，随口问道。
“嗯。”女孩羞涩地点了点头。
“说吧，我能帮就帮。”墨白用手碾碎干枯的豆角壳，把种子摊在手心仔细查看。
“谢谢你！”女孩突然扑向墨白，在墨白嘴角落下轻轻一吻：“谢谢大仙救我。”
阿牛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捞开门帘，脚还没落地就看到这一幕，手一抖，吓得赶紧退回休息室。
“阿牛哥哥，怎么了？”跟在他身后的索菲亚差点打翻盘子。
“没，没什么。”阿牛羞得连耳朵尖都红了，拉着索菲亚往厨房去：“我忘放盐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墨白不停喝水：“笨牛，盐不要钱了么？怎么所有菜都这么咸？连汤都是咸的！”
“……”阿牛埋头刨饭：老板，你还说呢，胡乱上演少儿不宜的羞涩画面，我不把索菲亚带回厨房，我还能做什么？
索菲亚端着饭碗莫名其妙：是呢，阿牛哥哥厨艺怎么越来越差了？
绿衣女孩并不用吃饭，只是坐在墨白身边微笑着看这一幕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她苍白的脸上旋起两个浅浅的酒窝，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般在眼睛下方投出一片阴影。
吃过晚饭，墨白领着绿衣女孩进了堆放杂物的地下室。
地下室里三面墙边都堆着各种杂物，灰积得老厚。正中央放着一个一米多长的工作台，上面堆着红的黑的颜料罐、还有不少玻璃器皿。
墨白拉出一个像是泡药酒用的玻璃坛子，顺手捞过工作台上看不出本色的抹布擦了擦坛身，又从桌上的瓶瓶罐罐里找了几瓶透明药剂倒了进去。
等到他弄好了，半坛子液体变成了湖绿色，墨白转过头对女孩道：“我用术法封住坛子，让你的妖力不再消散，等到你的新身体长成再替你复生，明白了吗？”
墨白虽是修妖术获得人身，但后面师从元一道长，却是修的道法。道士们有一招收妖化妖的看家本领，墨白也是学得妥妥的。
化妖术一个重要环节就是隔断妖怪与外界间的法力流动，也就是让妖怪无法吸收精华最后妖力干涸而死。墨白正是用的这一招，将女孩锁在瓶中，再用他的妖力润养她，如此一来，女孩就不会因妖力流失而魂飞魄散了。
女孩点点头。
“化回原形进去吧。”
女孩默默念动咒语化作一团莹绿色的光球，飘到坛子上空。
植物修炼所成的精怪原形是类似精神体的光球而不是树形态，因为这样的原因，他们和动物修炼的妖怪是不完全相同的，人类却总是把他们喊在一起。
植物修炼全靠吸收天地精华，只要不去走捷径偷吸人类精气啊之类的，身上所带的气味大多会是草木香，而非腥臭的妖气。
绿衣女孩身上的气味清新纯正，说明她并没有说假话，是真的从未害过人，这也是墨白愿意出手相助而不是直接消灭她的原因。
光球飘到坛口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恳请大仙赐名。”光球上下跳动。
“……你附身绿萝上，就叫作绿萝吧。”墨白起名字的水平一向不高。
“谢谢大仙。”光球翩翩飞舞：“待绿萝再次化成人形，愿以身相报，谢大仙救命之恩。”
“咳，这个就不用了。赶快进去吧。待会儿还要去找地方种树呢。”墨白吓了一跳，赶紧拒绝绿萝的好意。
光球恋恋不舍地浸没在湖绿色的液体中。
原来桌上那红色的颜料罐里装得全是朱砂，墨白用右手中指蘸着朱砂在坛子上画下一道家常用的镇妖符，又咬破左手中指滴了几滴血液进去。
如此便建好了与绿湖的妖力连接，就像母亲与婴儿用脐带连接一般，绿萝将通过这条通道从墨白身上吸取妖力，维持生命。
“啧，十指连心，痛死爷了。”墨白甩掉手上的血珠，念动咒语，身影渐渐消失在空气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