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杀人啦！”
“杀人啦！”
“啊！！！”
四下惊起的尖叫声和不久以后就从街角出现的一队官兵让我从震撼中回复过来。一队十几个官兵跑过来就拔出佩刀把我围在中间，却始终不敢靠近。
“喂！我劝你快快束手就擒！乖乖跟我们回衙门受审！”一个看似官阶高那么一点的官兵远远冲我喊道，手中颤抖不已的刀尖却透露出他心里其实害怕的紧。
“我师父没有杀人！这些山贼全部都是自己吐血而死的！”小二突然挤进包围圈，护在我身旁正色道。虽然心里很感动他能出来为我说句公道话，可是这个时候还念念不忘拜师的事情……小良哥啊，我真服了你了。
“她，她明明就杀人了！”
“对，我也看见了！她用鞭子把这些人抽倒在地，马上他们就全部吐血死掉了！一定是她用了什么邪门的功夫！”
“这一定是个妖女！一个人对付一百个山贼大汉一点伤都没有！一定使了什么妖法才让他们吐血的！”
“你看她那副模样！杀了人眉头都不皱一下，官爷你们可得好好的查查，看看她是不是杀过好多人了！”
一直胆怯的躲在旁边根本看不清事情经过的朱越居民们似乎突然来了生气，好像自己当时就站在我的位子上，天花乱坠的描述着我是如何如何的下狠招，如何如何的施邪法。旁边的小二听得脸一阵青一阵白，握着拳想要回击却被我一把按住。回想一下，没有梳头，披散着一头长及臀间的乌丝的我，在把这些个山贼全部打倒在地的时候，脑子里想到的却是这下子以后当真要收块木头为徒，皱着眉头懊恼不已——那样冰冷无谓的表情，当然会让这些市井小民以为我杀人如麻，都已经麻木了……
“小良哥，不必跟他们争。清者自清，我没做过的就是没做过，不怕他们的。”朝他微微一笑，回头想着那群胆战心惊的官兵喊话——我有那么可怕么，居然站那么远——“各位兵大哥，我跟你们去衙门，你们是要上来给我上镣子吗？”
想我，既然是杀了这上百号人的嫌疑犯，依法应该是上手铐脚镣的。把鞭子和雪华都交给小良拿好，又用手理了理被风吹得更乱的头发，在怀里摸索了一下，最后找出了一直珍藏着没舍得用的步摇绾了个清爽的发辫。毕竟是第一次深陷囹圄，总不能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吧……再理理衣服，虽然那块血迹让我很不舒服，但暂时先忍耐一下，等我洗清了罪状再出来里里外外换套新衣好了。总算是整理整齐了，直直的伸出手等着他们有人上来锁我。
半晌——没动静。
我猜身后的那几个是怕我这个杀人妖女趁机想对他们下杀手所以不敢靠近，可是面前那几个——傻愣愣的盯着我是为什么？他们脸上红红的像升起的火烧云的是什么？哈哈哈哈……这里能让我大大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的朴实人民还真是不少啊……
“官爷，你们铐是不铐啊？不上镣子的话，不妨带路去衙门吧，我不是本地人不识路……”
“这……这边……”
总算那个兵头头反应的快，回过神来指了指方向，等我先走。
最后回头看了眼小良：“小良哥，我没事的，放心！还有，让李大叔也别担心。”
在我觉得自己就快迷路的时候，总算是到了朱越衙门，堂上一个矮矮胖胖的守衙，也就是类似于中国古代县太爷一级的官，高高端坐着，眯着本来就只剩下一条小缝的眼睛对我一阵打量。
“堂……堂下何……何人，所……犯何事？”
“噗哧……哈哈哈哈！”他居然是个结巴！本来这副尊容就让我憋了一肚子笑了，现在又听他尖尖细细的声音断断续续吐出一个句子，我当即捂着肚子伏地大笑起来。
“住……住……住……给……给本官……住……住口！”这个五短身材口吃结巴的守衙顿时羞愧满面，指着我大叫，声音却更加尖细，说出来的话更磕磕巴巴。我抬头一看，他整个人因为个子短小干脆站到了官椅上，身体前倾扑倒在面前的桌案上。
这不看还可以，一看我笑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根本连扶着地板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趴着连连大口喘着粗气。
一边的那些个衙役想上前搀扶他们的守衙大人，可是又怕丢了他的面子；想让我安静点，却又碍于我刚显露的那一身可怕的功夫。最后众人只得踯躅不前，不知所措。
“大胆刁女，公堂之上居然如此放肆！来人！先打她十杖，以为警示！”
从后堂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一个人影从明镜高悬牌匾下的屏风后踱出，瘦削的脸颊上布满灰灰的胡楂，眼圈下面两块厚厚的眼袋，朴素的一身蓝袍上却佩着一块雕琢精美的白玉。这个师爷模样的男人看上去倒是比他面前的守衙更像个官，可他眼中蓄意隐藏的一丝狡黠却逃不过我的法眼，这个人……不简单。
“师，师爷……我们不敢……”
“为何不敢？”
“这个，这个女人，她刚才孤身一人杀掉了整整一个山寨的所有山贼！可是你看她一点伤都没受，好多人说啊，她是妖女！”
“荒谬！”
两个声音同时从我和那个师爷口里传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紧接着他先说道：“就算她武功再厉害，她也是个杀人犯！还不赶紧绑了她！”
眼睛自动特效，把眼前的一幕当成一堆烂豆子在那叫叫嚷嚷——翻白眼懒得理他们——你们爱打不打爱锁不锁爱绑不绑，反正最后必须要还我的清白。
“别那么多废话了！先上了手铐脚镣，把她带到牢里去，一切等大人评断！”
“是！”
这辈子第一次的囹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我当然不能保证这是唯一的一次，注定要跟两个皇子纠葛在一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陷大牢，现在先体验一下生活也不错……那几颗烂豆子商量了很久，最后还是推出了一个看上去年纪比较小的新手来搞定我这个棘手的妖女。手铐和脚镣都很重，不过总算我还受得了，只是我那可怜的细滑肌肤啊，解下这些笨重的家伙以后一定会留下红杠杠的……
跟电视里演的不一样，看来这些当官兵的并不是各个都很大胆子啊……走进那个可怜的新手给我打开的牢门打量了一下，潮湿的烂稻草，满地到处乱爬的虫子和老鼠……这儿到真的是个模范监狱啊——跟电视上的一模一样。用脚踢了踢前面的杂草，总算找到个干净点的角落，放弃了挣扎的念头，咬牙一屁股坐下……
新手小兵出去了，带走了唯一的光源。冬天的夜晚又这么迅速的降临了，刺骨的寒风从不结实的墙缝里透进来，吹得我浑身直哆嗦。没有带着披风，今晚绝对难熬了……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还好先把雪貂披风交给小良了，这身衣服又沾了血又要在这霉那么久，我是绝对不会再要了，那贵重的雪貂皮交给他好好保管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感到体温一点一点流失，这么漫长的一个晚上啊……虽然现在我不是失血过多，可是这怕冷的体质——现在的情况到挺像那天在鹫尾山顶的石洞里……只是那天我最后晕过去了，后来还有庭轩大哥的照顾，难道我现在要想法让自己厥过去才能熬过这个晚上？！
“死追魂，烂追魂，一年都没见到我了居然不想法来找找我啊？！以后再不理你，再不理你了！”用一颗脏不拉及的石子，画了一个Ｑ版的大猪头署名莫追魂，我拿起一根比较干净的稻草，在上面一鞭一鞭的抽着，“死木头，烂木头！”
“小雅！”
“追魂？！”突然从黑暗里传来的声音让我兴奋不已，可是，不对，这不是追魂的声音！这好像是……该死的一时口快……
“追魂？武林大会那天站在你身后跟块木头一样的小子？”果然，借着破窗外照进来的昏暗光线，果然露出了尹晔那副诡魅的嘴脸。小雅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吗？！
“关你什么事！”尽量去制止脑海中出现任何跟那个蔷薇记号有关的画面，总算这次只是身体还止不住微微颤抖，我还是能独自面对他了，“小子小子的，你很老啦？大叔！”
“你真是每见到我一次就更放肆一次啊，”这次眼明手快，一下拍掉了他向我的下巴袭来的大手，他摸摸被拍到的地方，黑暗中也能看到他微微上扬的唇角，“不过，这也正是我对你感兴趣的地方。你难道不怕我杀了你？五年前的侥幸可不会重演。”
“反正我手无寸铁，在你面前又能怎么样？你要杀要剐我管不了，只要你觉得这样算是赢得光彩就行。”
“小丫头你不用激我，”避开我再次做出的反抗，执着的他这次胜利的牢牢掐住我的下巴，“做杀手的才不会去在乎什么光明磊落什么自尊的，不要说你了，就算在我面前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又怎么样？只要有人要买他们的命，我照样，还是不会放过他们。”
“残忍！”下巴好痛，感觉下颚就要脱臼了！
“残忍？现在才领悟吗？你不是见识过了吗？”
“那些山贼，果然是你杀的！”
“我给你保证了，就一定会做到。”
无言以对，他说得太轻巧，近百条生命就这样转瞬即逝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不过你的表现让我很失望啊，我还以为你会大开杀戒呢——这样，他们说不定还能死的轻松点！”放开我的下巴，他冰冷的手拂过我的颈间，一闪绕到我背后，在我耳边**似的说道，“不同的伤口引发不一样的死法，你很仁慈，不想让他们流血，却替他们决定了一个最恐怖最痛苦的死法——三虫噬心——三条毒虫，从三个丹田出发一路啃咬直到将心脏食毕，最后七窍流血而死。啧啧啧，要我说，口口声声说我残忍的你这个小姑娘，才是惨无人道啊。”
“你在说什么？！”
“刚才你让我失望了一次，希望这次，不要再让我失望了！还有，再提醒你一句，其实你不用剑是对的，别忘了它背负的责任——被有心人发现了，你会遇上的杀手就不单单是我了！”
话音未落，他又消失在黑暗里，无声无息，我就连一点衣角都无法抓住……五年了，我在成长，可他的武功更以着可怕的速度精进。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责任？是在说雪华背负着的“沁雪”当家信物的责任吗？沁雪解散了那么久了……
“四小姐！”
“师父！”
伴随着锁链的声音，沉重的牢门被打开了，外边几把火炬突然照得我觉着有些刺眼，不过一听知道是我那未收进门的徒弟和李大叔来了。
“天哪天哪，怎么可以让公孙四小姐住在这种破牢房里！四小姐啊……委屈你了啊……”李大叔一说便老泪纵横，就着衣袖大声擤起鼻涕。
“师父！您……我……”
“怎么了？别像那个胖豆丁守衙老爷似的玩口吃，这样的徒弟我可不收……”
“师父，他们要把你处斩！”
“什么？还没审我凭什么斩我？！”
“师爷……师爷说就凭那九十六条尸体身上全部都只有鞭伤，在加上满街都是看到你行凶的居民，这些就是证明你是杀人凶手的铁证，虽然你杀的都是山贼，可是九十六条人命是死在你手上的，绝对不能饶恕。今晚他们会叫义庄的人把尸体都聚集起来烧了，明日午时菜市口把你处斩。”
“怎么可以这么草率？！”奇怪——不觉得害怕，我现在心里唯一的感觉却是蹊跷。这么大的命案，要斩我要审我也绝对轮不到刚才那小小的守衙来作主，所以我才会大摇大摆的任他们关起来——我这种犯人，背了九十六条人命那就应该交由都城筱京的督警衙门来判刑，守衙都得请示上级了，那个师爷有什么权利？
“等等，他们要把尸体烧了？！绝对不可以！”刚才尹晔是不是说了死法的问题？那么……顾不了那么多了，反正这小小的牢笼本来就困不住我。根本不需要武器，我一阵掌风袭去，可怜的牢门就尽数破裂。
“他们要在哪焚尸？”
“城北乱坟岗！”
随手打翻了几个闻声而来的衙役，我夺门而出，随便找了一匹马跨上，往北边奔去。
“住手！”远远就看到了熊熊火光，看样子是烧了不少时间了，千万别烧光了！
靠近一看，还好尸体数量多，地上的坑太小他们没法一下子把全部尸体都烧了，旁边还横放着几具等待焚烧的尸体。
“大胆刁女，你居然越狱！保护大人，保护大人！”惊慌的衙役和来帮忙的朱越居民在师爷的指挥下把他和那个胖豆丁围在了中间，我才没那个雅兴找他们的麻烦呢，下马冲上前拔出了其中一个衙役的佩刀，却转身跑向了那堆开始发臭的尸体。
虽然不记得自己前世的情况，可我敢确定自己一定不是个法医。强忍着不断从胃里泛上来的酸液，我划开了那个死胖子的尸体的两眉、心窝处还有脐下，顿时黑血横流，难闻的气味熏的我差点晕过去，还好带着小雨哥哥送的香囊，捂着口鼻，我继续移动刀锋。
把刚才在心窝处切的口子用力绞开，忽的爬出三条体形硕大，鲜血淋淋的虫子。惊恐之余，我一刀把它们拦腰切断，猛然发现这胖子的胸腔内原本应该是他的心脏的地方却赫然空空如也……三虫噬心……真的是这个意思吗？尹晔，还有你的血薇，你们到底要残忍到什么地步……
“呕……”胆子大的衙役开始往我这里靠近，看到了地上破碎的尸体和那六条半虫，控制不住大口大口呕吐起来。站起来的速度有点太快的我感到些许晕眩，被赶来的叶小良扶住，终是镇定了下来。
“师爷，你看到了，我公孙若雅并不是杀人凶手。这些山贼在入城之前应该已经被人中下了蛊，而我只是引发了他们的蛊毒而已。”
“既……既是你引发的蛊毒，也应算是你的罪！”
“师爷这话说得好笑，在场的各位可以评评理。大家都是在现场看到我和这群山贼交手的场景的，我有没有痛下杀手自然有人为我作证。可是师爷，小女子有一事不明，敢问你和这山贼头子，究竟是何关系？！”
“你，你胡说什么？”
“不要再装了，当日这个山贼头子大闹客栈的时候我其实在门口瞥见你了，你是要和他相会吧？还有你身上那块玉，这么巧刚才让我在这山贼头子身上也发现一块。这对白玉可是天下闻名的‘无双佩’，是兄弟连心的证明，只有亲生兄弟间才能佩戴！不过遗失已久，一块在这山贼头子身上，一块在你身上，你还敢说自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想你当日也是看见我了吧，怕我会发现什么所以擅作主张想要杀我灭口，我说的对是不对？！”
“我……我……”环顾周围百姓和衙役怀疑的眼神，他仓皇失措，突然恶狠狠的看向旁边离他不远的守衙老爷，抽出袖中匕首想要抓他作为人质逃离。
怎么会料不到他的这一招？不然我也不是鬼灵精怪的公孙若雅了！飞刀过去划断了他伸出的右手的手筋，顿时血流如柱的他被缓过劲来的胖豆丁守衙一脚踢开，围上来的衙役几把钢刀架在他脖子上。
“让开，让开！”不顾锋利的刀刃划破了自己的身子，他捂着血手一步一步向兄弟的尸首走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劝你不要做山贼的，我劝你收手的……那五个人不是好惹的……”
终于走到了山贼头子旁边，他也不管这具破碎的尸体有多可怕，扑上去号啕大哭起来。说时迟那时快，那六半被我砍断的虫子居然还活着，扑到他的身上就大口啃咬起来！痛苦的尖叫声中，师爷很快也没气了……
“快，放火！”
逃到一旁的衙役终于在我的大声呼喊中反应过来，几个火把扔过去，那六条虫子连同剩下的几具尸体还有师爷兄弟最后终于付之一炬。
东方的天空已然开始泛起鱼白……
休息了几日，身体和心理终于开始将这一段血腥的记忆淡忘。在掌柜李大叔的主持还有众多朱越居民的参与下，我隆重的正式收叶小良为徒。一夜间，杀人如麻的妖女变身成了智勇双全的传奇女侠，我公孙若雅的名号在这边境小镇彻底打响，而且因为这里人口的高度流动性，不久以后也传遍了大江南北。
另一头，我，十六岁的公孙若雅，带着一个十七岁的“大”徒弟叶小良，踏上了北上都城筱京的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