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六……十五点,大!”
“呸,买大开小,买小开大,他奶奶的真晦气!再来,我就不信你把把都开大!”
“单,单,单!”
“碰,三万!看准了再打啊,九张落地上听。”
“来来来,买好离手嘞。”
……
“乌烟瘴气,有辱斯文。”青衣书生一面用锦帕捂住唇鼻,一面眼带鄙夷的扫过那群赌红了眼的人,匆匆上了二楼。
要说这“金玉赌坊”是梦罗城当之无愧的第一大赌坊,里头各种赌局赌法应有尽有,在城西这样寸土寸金的销金窟也占地庞大,除了一楼是整个打通的巨大混合赌场外,二三楼都是隔成不同的区域分对不同的客人,楼层越高赌得越大。一楼不分贵贱只要有钱就能进来,二楼仅对有一定身份的人开放,能迈上三楼的人就更是凤毛麟角既富且贵。一楼最小的一注是二十两白银,寻常人家根本连“金玉赌坊”的门槛都不敢踏入。
上到二楼气氛全然不同,不仅毫不嘈杂还响着叮咚清脆的丝竹之音,每个隔间的客人都可以玩的尽兴不被打扰。青衣书生却不停留,毫无阻拦的直接上了三楼。
……
“嘭”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青衣书生面色一变,加快了步子走出回廊。
“哗啦啦”不知什么东西被人抖得散落一地。
“何俊,你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来金玉坊闹事?”这一吼威势十足,显然怒到极致。说话的是个穿着藕荷色锦袍的公子哥,长着张比女人还漂亮的娃娃脸,乍一看满身脂粉气,年纪极轻却满脸的不可一世。
“梦罗城里还没有我何子豪不敢做的事!”慢条斯理的收回踹翻赌桌的右脚,湖蓝锦衣的公子懒散道。
“哼,仗着有个城主爹,你也就敢在梦罗城里露露爪子。”
何俊眼色一寒,不阴不阳道:“倒真是比不得潘小侯爷有个做皇后的姑姑,全大梁都可以横着走。”
金玉赌坊的老板金万年满头大汗的看着两个小霸王,这两位可是梦罗城里出了名的纨绔之首,一个败家子,一个惹祸精,左右为难赔笑道:“两位爷息息怒,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谈嘛。咱们金玉赌坊最近可来了批新奇的玩意儿,小的这就去给两位爷捣腾过来耍耍,这可是……”
“闭嘴!”
“闭嘴!”
金万年脑门上汗涔涔的,不住的赔笑。在这梦罗城一亩三分地上谁不给城主几分薄面,城主公子自然是不能得罪,至于潘小侯爷——金玉赌坊的幕后大老板原本就是平南侯府,金老板又怎么敢给小东家脸色看。
“总之今天你们金玉赌坊要给个说法,既然最后圣前献艺的是嫣娆姑娘,那先前的赌局结果根本就不作数。”
“笑话!”小侯爷嗤道:“花魁是连清,就是连清胜,谁都说不了二话。”轻蔑的看着何俊那张阴沉的脸讥讽道,“愿赌服输,输了就要认。花魁胜负全梦罗的人都有目共睹,何俊你事后又来叫嚣也不嫌丢人。”
“赌的是谁能在清秋花会中脱颖而出圣前献艺,赌局到底谁赢谁输还说不准!”何俊被这小子的嘴脸气得够呛,“就算这些都不提,潘誉,你们金玉赌坊到处散播谣言抹黑嫣娆就不行!”
三年前何大少第一次见到绯衣凤凰翩然起舞的时候就已经拜倒在骆嫣娆的石榴裙下,全梦罗城的人都知道城主公子心仪锦绣楼的小凤凰。这些年来跟前跟后掏空心思讨美人欢心,这次不仅花了大价钱买花支持她,还押了三千两银子的重注赌她获胜,谁知道横空杀出个默默无名的连清来。
金万年听到这里眼珠子转了转,额角的汗滚得更急了。
潘誉压根不知道什么抹黑不抹黑的事,无法无天的性子哪容得人这么冲撞,怒道:“一个画舫妓寨里头的窑姐,还用得着人去抹黑。也就你喜欢这种谄媚俗艳的烟花女,梦罗城也不知道多少人和你做了连襟兄弟。我懒得跟你争,出去!”
“你说什么?”何俊狂怒,随手抓起一只骰盅砸过去。
潘小侯爷哪想到有人比他还不讲理,还没来得及躲避额角就被砸得一痛,眼冒金星。捂着痛处,潘誉气冲上头粉脸通红,吼道:“给我打,混账东西,往死里打!”
青衣书生赶到时场面正一发不可收拾,两边的仆从已经开始乱战,赌具座椅被砸得四分五裂散落一地,金万年拉架不成,脑门上也被狠挨了下。趔趄着转身瞄到青衣书生仿佛看到大救星般,语带哭腔的冲上来道:“表少爷,你可来了,快劝劝这两位小爷吧。”
……
“真是岂有此理,不成体统!”魏元康义正言辞道。面上虽然严肃清高,心下却隐隐有些自鸣得意。能三言两语就喝止城主公子和侯爷之子的斗殴,显然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这青衣书生名叫魏元康,是当今礼部魏尚书的三公子,也是潘誉的表哥。魏家也是沾了皇后和平南侯府的光才能够官运亨通阖府兴盛,魏元康一直在都城长安,前几个月入读青山书院才寄住在梦罗城平南侯府中。
“嗤!”何俊坐在一张尚未被摧残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抠抠耳朵,懒洋洋的打着哈欠,满脸不以为意。虽然不喜欢潘誉那幅嚣张的面孔,魏老三这幅道貌岸然假仁假义眼高于顶的丑模样却更让他讨厌。礼部尚书的公子对他毫无威慑力,甚至还乐得给梦罗城主——他老子找些麻烦;不过,瞄了眼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两个随从,何大少没有找亏吃的习惯。这次也是脑门一热就和潘誉掐了起来,他们到底人多势众,虽然不敢对自己下手,这两个随从侍卫却扎扎实实的被围殴了顿狠的。
潘小侯爷撇撇嘴不说话,心下对这个三表哥也没半点好感。前任平南侯一共五女一子,现任平南侯以及皇后、礼部尚书夫人都是由正室所生的嫡亲兄妹。平南侯常年在长安听命,太君却念旧喜欢梦罗城老宅,潘誉这个小侯爷作为潘侯独子,幼年多病体弱,太君便带在身边亲自抚养,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处处宠着他顺着他。一养十几年,就养成了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原本在梦罗城野惯了,和何俊斗斗法,耍鹰遛狗,欺压欺压良民百姓,每天不亦乐乎。自从魏元康来了之后仿佛给他加了个紧箍咒,不知道收了老爹什么好处,时时刻刻监视他打小报告。平南侯震怒之下狠训了他一通,更加派了两个教习师父管制。扬言再犯什么事,就直接是家法伺候。潘誉瞧着他那张长脸就头痛,恨得牙痒痒。为了躲这个告状精已经三天没回府,直接在金玉赌坊安家落户,专心研究新鲜赌术。谁知道这家伙居然直接找上门来!
“这赌坊本就鱼龙混杂,是下九流的地方。读书人踏入其中都是污了身子,更何况还与人大动干戈拳脚相向。”魏元康瞥了坐没正形的何俊一眼,“表弟身为平南侯世子将来要袭承爵位,身份高贵不凡,更加应该严以律己,免得遭人话柄给侯府蒙羞。”
潘誉气得心中一梗,脱口而出道:“赌坊确实不是什么入流的地方,姑父贵为礼部尚书更加要克己守礼,以后还是别拿那一成干股了!免得被这下九流的银子弄脏了手!”
“呵”何俊瞧着两人窝里反的样子乐得一笑。
魏三公子被冲的脸涨成猪肝色,何俊一笑更让他下不台来。正想反驳几句扳回一城,何俊却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既然争不出个结果,不如我们再赌一场!”瞅了魏元康一眼道,“我不是什么读书人,这赌坊的味道恰好对了我的脾胃,粗人就用粗人的办法。潘小侯爷敢不敢再跟我赌一场?”
潘誉心情不佳道:“哼!原本就是我赢了,凭什么给你机会再赌一次!”
“平南侯府新造的玩意儿真不错,居然连铁甲大船都能搜罗到。”
潘誉不晓得何俊胡扯些什么,魏元康却是脸色微变。
“这次玩个新赌法,我再加注,外加你一直想要的那把南洋火枪。怎么样,赌不赌?”何俊扬了扬下巴挑衅道。
潘誉终于眼睛一亮,道:“好!怎么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