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沈千桦
那一声枪响,犹如现在正响在我耳边一般;那1943年的阴霾,现在仿佛笼罩在我身上一般,我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任凭它从我的脸上滑落下来。
我是那负伤的何代坤,现在我几乎已经陷入到那个古老的回忆中无法自拔,老爸把我送回房间,检查过了脖子上的伤,说,好好休息一下吧,不要想得太多。
我怎能不想?也许是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也许是突然知道了太多,现在我只感觉脑袋快要炸掉了,我已经无法不去想了。
也许现在的我无法理解沈千桦所选择的那种牺牲,他明明还有家人,还有妻子和未出生的女儿,他为何依然选择了用一把火结束了自己的命?
文宾达的记录中说,当时沈家大院火光冲天,几乎烧光了整匹山,那些围困沈家的日本人没一个人跑了出来。大概正是因为这极具杀伤力的大火,才使得本来就带有神秘色彩的沈千桦成为了一个传说,也就是锦都街头巷尾传说中的那个白色幽灵。
至于日军是怎么知道“砝码”的设计者是沈千桦的,保罗先生和文宾达都不知道具体的缘由,只不过,他们都有共同的猜测目标,那就是勇杰和栗邵。
沈千橒和勇杰,以及失去了妻子的栗邵,后来在45年都是随着日军的撤退一起去到了日本;而沈家唯一名正言顺的后人沈千杉,在沈千桦去世之后,同样也受到牵连,死在日军的屠刀之下。
从那时候开始,曾经辉煌一时的沈氏家族在锦都消失了,再也没有了踪影,连那沈家大院,也变成了焦土和废墟,人们对沈家的记忆,也就仅限于那口口相传的传说中了。
也许沈千桦的确不算英雄,保罗先生说,或许他选择灭亡,是为了逃避,逃避和弟弟沈千柏的正面交锋。但是,我并不认为这就可以抹杀掉他的一切,他的确,不应该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我从床上撑起身来,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在痛着。我在假想当时日本人的子弹打在沈千桦的身上,而他却淡定从容地去点燃大火,也许,他苍白的脸隔着这大火,正在冷笑着注视着那走投无路、像没头苍蝇到处乱窜挣扎的日本鬼子吧!
我回忆着子弹打穿胳膊时的那种疼痛,以及刀锋划破皮肉时的那种感受,人可真是一种残忍的生物,这种让人类自我相残的兵刃,竟然都出自人类自己的双手中!
不知什么时候,小警长蹑手蹑脚地爬进了我的房间,大概是看到我突然撑起身来了,一只小爪子刚抬起来,又停留在了远处。
“咪咪,这里来!”我逗着这只黑白小猫,它已经不怕我了,直接蹦到了我的床上来,坐在我的膝头上,歪着脖子望着我。“小警长,我问你啊,都说咪咪是通灵的,那你通通我的灵呢?”
“咪?”
小警长歪着脖子叫了一声,像是疑问,又像是回答。我苦笑了一下,我怎么会和一只小猫也能对话呢?而且还是只黑白两色的奶牛猫。
正发愣着,门突然被打开了,惊得小警长一声“咪”然后顿时跑没了踪影,只见羽清愣在了门口,旁边站着他老妹羽蝶,而此时羽蝶的一张萝莉脸正在抽搐中。只见羽清保持着一张淡定的扑克脸,斜眼瞪了自己老妹一眼,然后转身走掉了。
我茫然,这是个什么状况?羽清不是被他的经纪公司叫回去背书了?这是背完回来了?怎么看上去风尘仆仆的?
然后我的目光落到了羽蝶身上,好吧,降龙十八掌大姐,我知道你说话一向比较夸张,估计羽清又是被你的一句话给吓回来的吧?
“我就说了一句……你……那个……快那个啥了……”
“说我快死啦?”
我把她半天说不出来的话给补充出来了,她嘿嘿一笑,挠挠脑袋说:“这不,我知道我哥他背书肯定头大,把他挽救回来了!”
你就乐呵吧!羽清好歹也算是个伤员,哪经得起你这N度惊吓?不过,我脑子里又转了个弯弯,毕竟他们是兄妹,估计羽清也早就习惯了吧。
被羽蝶这么一闹,我也没有心思睡觉了,从床上爬起来,四处寻找着小警长的踪影。安迪敲门冒了出来,见我地上趴着,笑着问道:“干嘛呢?捉迷藏呢你?”
“猫不见了!”我扭头对他说道,却冷不防拉扯到了脖子上的伤,嗷呜一声,坐在了地上。
“啥?猫?”安迪大概对我没有语言了,“你还是别找了吧,既然你能起床了,还是自己下楼去吃晚饭吧!吃完以后我和姑姑还有柏先生得去医院看珑瑶呢!”
“对啊!”又到晚饭时间了,我捂着还在痛的脖子爬了起来,“走吧走吧!”
然后我拖着安迪奔下了楼,我想,现在我的一切表现,都该像个没受伤的人吧!
饭桌上,柏先生不在,又缺了珑瑶,氛围要多沉闷又多沉闷,连羽蝶那个闹喳喳的都没了话语,我只能埋头吃饭,一句话不说。
“安迪,走了!”
晚饭结束,司丹阿姨招呼着安迪。我立马站了起来,上前几步说道:“我也去看看她!”
没等我说完,老爸直接把我拖回椅子上,甩过来两个字:“坐下!”
我的老爸啊,你拽的是我受伤的胳膊能轻点不?我顿时裂歪了嘴,不知道该怎么表现胳膊疼得厉害了。
“你呀,你好好呆在这儿,就是救珑瑶啦!”
我抬头看去,安迪一边说话一边做了个鬼脸,然后和司丹阿姨一起离开了。
“老爸,现在怎么搞得我跟个拖斗似的?”我皱着眉头,回头望着老爸,只见老爸晃了晃他手里的绑带和药瓶——我知道完蛋了,又该换药了!
“羽清羽蝶,抓住他。”
我得强烈申诉要求下次换药的时候先给我打麻药!尤其是背上这道疤,不知道被那该死的服务员砍得多深,每次换药都痛得我想打人,无奈羽清力气比我大,愣是捏紧了我一双胳膊不准我动。
“得,又开始杀猪了。”羽蝶坐在我的旁边悠闲地吃着棒棒糖,我勒个去大姐你在我这个未成年人面前吃棒棒糖,你如何维护你成年人的形象啊?卖萌有罪的好吧!
我没语言了,不过我相信现在的羽清肯定更没语言,老爹也一定想抓坨棉花把耳朵塞起来吧?
“代坤,我看你今下午读那回忆录的时候,好像把英雄主义都学到位了,怎么现在表现这么糟糕啊!”
很显然我的伤又被我那“过肩摔”给崩开了,大概之前大家都只注意到了我脖子上的伤,而忽略了背上的,现在老爸大概是在挑走旧的缝针线吧。
我哪儿还回答得出来?多余的力气都花在学猪叫上头去了。
“喂,代坤,老哥说,你扮女装还不赖嘛,那些媒体记者那么八卦的,都没把你给爆料出来!你太强了!下次我玩COSPLAY一定抓你去作陪!”
天哪大姐,你别和我说话了,我现在连眼睛都花了,哪儿有精力和你搭话啊!“羽清……”我用恳求的眼光望着那“扣押”着我的羽清,“给我找个地方靠一下好吗?”
羽清拉过了旁边一张椅子,让我伏在椅子靠背上。“烷煌叔叔,听说,文宾达留给了代坤一个邮箱?都写了些什么?”羽清坐在了我靠的那张椅子上,好吧,你就坐那儿吧,别让我把椅子压翻了。
“和保罗先生的回忆录记录的东西很相似,可以说,这两份记录,正好是互补了。”老爸说着,“羽清,也许你知道的那些,更多来自于你家,来自于千柏先生的回忆吧?”
羽清似乎是笑了一下,很快,一闪而过。
“千桦少爷是个英雄,”他说,“至少,在太爷爷看来是,在我看来,他是。”
英雄?这个词在我看来似乎很遥远,因为保罗先生在记录中否认了,文宾达也否认了。
“为什么?”
“我听说过,千桦少爷留下的,可能不仅仅是那些遗产。”羽清说道,“可能,他还留下了一件东西,比那些遗产更珍贵。”
老爸缝针的手居然停在了一半的位置,天哪,针还在我皮肉里呢!“你想说的是,砝码?”
羽清点了点头,看样子他的脖子已经恢复很多了。“不是我想说,而是他们说的。”
这个“他们”很明显指的是我们的对立面,沈家后裔的另一派。
老爸终于把针穿过去了,我松了一口气。
“烷煌叔叔,我知道沈家大院为何花了10年时间去重建,这个秘密,他们也知道。”羽清的话突然变得神秘了许多,“但是,我们没有找到砝码,他们也没有。”
“为什么?”羽蝶在一旁插嘴了,然后一下子趴在了她哥哥的肩头上,羽清的扑克脸上露出了一丝疼痛的表情,是的,他锁骨被子弹打断了,现在应该还受不了她的那体重。
“地下迷宫。”老爸接着说道,“重建的时候,我们发现了沈家大院老地基下面的地下迷宫,里面甚至有发电机、化验室、制图室等……那大概是姥爷设计制造军火的地方。”
羽清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虽然我很难想象一个人能够制造出什么来,但是,我绝对相信千桦少爷的确在这里设计过军火,而且,这其中的一小部分被太爷爷带到了国军中,制造了战争效应。我想,这大概是太爷爷年纪轻轻就能受封少校军衔的原因之一吧。”
“真的……制造过军火?”我疑惑了,在看记录的时候,我不是那么的相信,因为我和羽清一样,完全想象不出来一个人怎么去制造军火。
“也许姥爷发现了这低下的迷宫,所以把它作为了自己的办公区。”老爸又说道,“也正是因为这些迷宫的发现,才让我想通了更多的事情。比如说,袭击过千棣先生的鬼影,我猜那就是姥爷,他只是一时为了脱身而动了手,沈家祠堂的背后,就有迷宫的入口,沈家几乎所有的房间,都有通往迷宫的入口,只是没有人知道罢了。”
原来如此!
这么一说来,笼罩在沈家的那些谜团,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包括沈千桦的那些变化,文宾达也在记录中做了猜测——什么白色幽灵!什么鬼宅!都是人们口口相传传变样了的!
“重建迷宫,是父亲亲自督造的,我记得,当时烷煌叔叔你也应该在,你们却没有找到那所谓的砝码,对吧?”
羽清对老爸问着,而老爸则点了点头。
“我也在想,也许,砝码也许就是一个孤本,已经被千棣先生焚毁了吧。”老爸苦笑了一声,“虽然觉得姥爷不可能只留下一份孤本,但是在整个重建工程中,我们没有找到任何与军火设计图纸相关的、有用的东西,所以,我只能这样给自己安慰了。”
“英雄断腕,除了他,还有谁有这样的勇气?”羽清淡淡一笑,对我说道,“如果现在告诉你,你背上这刀伤有毒,你能狠下心来,将中毒的骨肉全部剜掉么?”
妈呀,不要和我说这么夸张的事情!现在我后背上的刀伤已经痛得麻木了,完全没知觉了。
见我的双手又因为背上的疼痛而开始抓狂了,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我的两条胳膊,“他在点燃那把火之前,完全可以通过地下迷宫成功脱逃的,可是他却没有,知道为什么吗?只有他死了,一切关于沈家的线索才会断掉,才没人能找得到他的妻儿!他这是在用命保护着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