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927
(1927年,是沈祖锡去世的时间,那一年的沈千桦只有8岁。也许父亲死时的样子如同烙印一般刻进了沈千桦的记忆中,12年后,他再次回想起来。
很显然沈千杉和沈千棣都已经知道了沈祖锡去世的真相,可他们分别以不同的方式在隐瞒沈千桦。
只是,他们不知道,沈千桦可能早已知道了一切的真相,抑或此时,他正在进行自己的复仇计划吧。
我不知道沈祖钫之死和沈千桦是否有联系,不过,所有人都说沈祖钫是得失心疯死的,这大概是抽大烟的后遗症。
从他开始,沈家与1927年有关的一切人都开始变得紧张了,而这些人的变化,早已经被沈千桦看在了眼里。
——摘自文宾达邮箱文档)
沈千桦在纸上重重地写下了“1927”的字样,地下室的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盐酸的味道。好久,他揉了揉眼睛,将手中的图纸收了起来,整理到一个个信封当中。
两个月前,沈祖钫在极度的痛苦中结束了自己的命,在死之前,他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清醒状态,指明要见四弟的儿子千桦。
沈千桦来到他的病榻前,恭敬的半跪在床沿边。沈祖钫形如枯槁的手紧紧拉住了他冰凉的手,用听不清的声音说道:
“千桦,告诉你爹,我错了,请他原谅我,原谅我吧!”
隐约中,他已经感受到,1927年的那场变故,不是那么简单的。
和爷爷一样,父亲是被谋杀的,但是,为什么要杀害父亲呢?难道他知道了什么,所以惹来了杀生之祸?
黎明时分,沈千桦躺在床上,却整夜无眠。毓芳在他枕边,平静地呼吸着,看着妻子安详的脸,他不由得感觉到一阵焦虑。
“信仰,会让你我一生平安么?”
毓芳曾经这样问过他,而当时他却没有回答。实际上,他自己也给不了答案,只能侧过身去,轻轻用手臂拥抱着妻子,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心安一点。
那是怎样的不归路,才会让父亲送了命?而现在,弟弟千柏,堂弟千棣以及二伯的四姨太那清荣,他们的道路,又会拥有怎样的未来呢?
他轻轻吻了妻子熟睡的脸,合上了眼睛。
其实沈千桦没有睡着,也没做梦,他只是脑海里反复地在组合一切回忆的片段。
1927年的沈千桦八岁,他的父亲沈祖锡三十岁。
1927年,当时沈家有一门喜事,十七岁的沈千橒招了上门女婿勇杰——那是年初的事情。
而父亲的死是年底。沈千桦陷入了沉思,恍惚间感觉到,这两件红白喜事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系。
现在是1941年初,沈千桦走在锦都的大街上。现在回头用诧异眼光望着他的人依然很多,无论是他在冬天撑伞,还是关于他身上鬼魅般的传闻,都让人对他充满了好奇。
不知不觉的,他回到锦都已经一年了。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沈千桦没有再拿着账簿往码头奔波,而是给弟弟们交代了事情之后,独自来到了档案局。
他想查1927年锦都的年鉴,而档案局局长却瞪大了眼睛,在目录里搜索了半天,也没能翻出沈千桦要的东西来。
“沈先生,27年的年鉴,怕是已经丢失了吧!”
“丢失?”沈千桦有些奇怪,好好的年鉴,如何会丢失?
“沈先生,大概您是不记得了,27年的动乱比较多,档案局也没少遭灾啊,所以,丢失了部分的年鉴,这并不奇怪。”
的确,沈千桦摇了摇头,要指望八岁的自己能够多记起什么,那基本是不可能的。道谢之后,沈千桦走出了档案局。
突然,他感觉到了刺眼的阳光,抬头一看,快要到中午了,阳光正直射在他身上。
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让自己暴露在太阳下了?一年了吧。他淡淡的一笑,又撑起了那把白色油纸伞。
有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日本艺妓从他的身旁擦肩而过,一边嬉笑讨论着什么,木屐的踢踏声以及她们头上佩饰的叮当声,伴随着街上人潮的吵闹声,被沈千桦听进了耳朵中。
他竟然不知道,日本人居然连艺妓都带到锦都来了。他闭上了眼睛,细细地在脑海里搜索着,日本人是什么时候来到锦都的?什么时候?
当那个数字浮现在脑海里的时候,他瞬间睁开了眼睛——
1927!
事情似乎变得明朗了许多!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1927年的事情,随着当事人的一一逝去,剩下的谁也说不清当时的状况,更多的,只是千桦的推测。
这一切事情里面,有两个主谋,那就是沈祖钫和勇杰。当年的沈祖钫还没有一头扎进大烟馆,是沈家名正言顺的当家人。日本人进驻锦都之后,他自然是想要得到日本人的支持和帮助,继续做他的生意,而勇杰则是替他穿针引线以及搭桥的人。
然而沈家人都知道,沈老爷是非常反感日本人的,因此,沈祖钫和勇杰的计划只能瞒着老爷进行。可是计划在进行的过程中却被沈祖锡发现了,这个年轻气盛的四少爷定然是要将兄长的事告诉父亲,然后,被灭口了。
不过,这只是一种猜测罢了,我对千桦说,也许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不然老爷后来十几年为何对沈祖钫的那些做法不闻不问?千桦也认为这种设想太过于简单,很快,也就否认了。
——摘自何明亮硬面抄第二本,保罗·司丹回忆录)
(我翻阅过1927年整个国内的一切重大事件,是的,1927年是个多事之秋,革命的浪潮谁也不可阻拦,就这样汹涌澎湃的拍打着中华大地。
代坤,作为沈祖锡的后人,你是应该骄傲的,因为在你的血管里面,流淌着的是革命者的血。
沈祖锡之死绝非仅仅是家族内的矛盾,当时的他,正走着一条不同寻常的道路,也许正是如此,与他道路相左的人们才会想尽办法置他于死地,而这些人,不仅仅是沈家人。
而他所走的路,在多年之后,他的儿子再次接替他继续走了下去,这就是沈千柏。
我想,代坤,现在的你大概应该比当时的沈千桦,更明白那时的情况了吧?
——摘自文宾达邮箱文档)
对于沈千桦而言,1941似乎是平静的一年,沈祖钫去世之后,恐慌的苗头开始慢慢燃起,沈家内部和当年相关的人们似乎都感觉人人自危,收敛了许多。退居后舍的张玉琴看似不管事,只偶尔让女儿女婿出来替她办事,正式的当家人那清荣介于身份尊卑的问题,依然还是让她三分。而沈千桦每天依然奔波在码头上,看似在为沈家的生意而忙碌着,实际上他的手中,才真正掌握着当家人的权力。
9月,中华民国对日宣战的消息传来了,锦都民众纷纷用上街头,要求停留在锦都的日本人撤走。这一日沈千桦恰好不在家,他没说他去了哪儿,只带着三房妻妾离开了家,当沈家上下四处寻找他的时候,凌瀚缘只回答说几日前儿子离开家去外地度假去了。
而沈千棣和沈千柏则是投入到了反日的浪潮中去,作为锦都第一大家族沈家的两位孙少爷,自然成为了锦都反日浪潮的领袖人物。
当天是发生了血案的,当沈千棣和沈千柏在混乱的人群中找到自己兄弟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上都揣着一把同样的枪。
“刚才混乱的时候,不知道谁塞给我的。”沈千柏诧异地望着沈千棣,“我还以为是你抢过来的呢!”
沈千棣也摇了摇头,手中的枪小巧而精致,显然不是日本人用的那种,也不是国军用的,反而更像那种杀手藏在身上的小手枪。
“沈先生!”有人在人群中寻找着沈千棣,“可找到你了!”
兄弟俩一起回头,只见穿着打扮看似黄包车夫的几个人赶了过来,站在他们的面前。“沈先生,就知道你肯定会参与进来的,请你赶快回避一下,不要出现在这风口浪尖上!”
在沈千柏看来,堂兄和这几个人显然是很熟悉的了,他又看看堂兄,只见他皱了皱眉头,没有犹豫太久,便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将手中的枪交给了他。
“你比我更需要它!”沈千棣对他说道,“我要离家一段时间,照顾好你嫂子!还有,听你哥哥的话!”
言毕,沈千棣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也许事情到这里,沈千柏还并未明白其中的差异所在。
几日之后,当沈千柏接到暗杀名单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因为,沈千棣的名字出现在了这个名单中,直到这一刻,沈千柏才突然发现,原来他们兄弟俩的所走所想并不一样,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变成兵刃相见的敌人。
他划掉了名单上已亡人的名字,然后默默记住了剩下的名字,最后,将名单放进了炭火中,焚毁了。
(我想,当时沈千柏的表情应该是无法言说的,那时候的他只有18岁,在那个人非人的时代,18岁的他已经不再是那种呆在家中撒娇的少爷,他有自己的路,他必须自己走下去。
沈千柏有没有按照暗杀名单上去刺杀别人我无从得知,我只知道49年他离开大陆的时候,已经是国军军官了。
让我想想49年的沈千柏应该是什么样子,这一年他27岁,他的儿子柏秋涵应该差不多3岁了。年轻的军官穿着笔挺的军装,身边或许还跟着貌美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在从上海撤走的那一刻,登上军舰的那一瞬间,或许他回头了,朝着他的故乡锦都的方向望去,尽管怎么也望不见故乡,望不见那怀念的沈家大院。
重建沈家大院的想法,其实是沈千柏提出来的,只可惜他已经等不到沈家大院重生的那一天了。在柏泽焕来到大陆的前一年,他就已经去世了,终年67岁。
——摘自文宾达邮箱文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