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曾用名
我是何明亮,除了胆大天不怕地不怕没什么优点,不打架不偷东西也很少调皮,基本也很少犯错。
就这样平平淡淡到了二十二岁,遇事从不一帆风顺的我,终于在复读两年后考上了锦都大学,我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就如同孙猴子漂洋过海十余年,终于找到菩提老祖所在地一般——原来老天爷还记得我!
老妈高高兴兴帮我收拾了行装,送我上了去锦都市的车。
(老爸叙述中的“老妈”自然是我奶奶,老人家生于40年代,传说中的满清贵族后裔。其实,这个头衔一点都不好,特殊时期的时候奶奶可没少吃苦头。——以下括号内注解均BY何代坤。)
80年代末的高考,人们形容它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确实,我就是一不留神被挤下桥若干次的那一个。现在去报道,只怕马上就要成为全班年龄最大的那一个吧?
“姓名?”
负责报名的行政老师瞥了我一眼,大概我看上去确实比旁边的小同学们要大了许多吧。
“何明亮。”
“何明亮?”行政老师推了一把脸上的老花眼镜,“何明亮,22岁,郊县户口的。要迁户口进学校不?”
“啊?”
我在家不管事的,都是老妈说了算,哪里知道什么户口不户口的。
“何明亮同学,请问你要不要把你的郊县户口迁进城来?”
“进城啊?”我傻笑着,“进城有啥好处呢?”
“这个看你自愿,反正我给你说,有一个城市户口以后可以方便你分配工作的。”
分配工作?这自然是重中之重,我当然乐意。于是开学一周后,我给老师请了个假,溜回去办理户口问题去了。
(说起户口,我还真不清楚我的户口在哪儿。老爸,你儿子我今年15了,结果竟然不知道自己户口在哪儿!)
“户口问题?”
系主任单老师是个海归,这个80年代的海归,当时在锦都可吃香了,各个大学为了争她来撑门面可是打足了仗的,最终,锦都大学打赢了,现在这英语系可是由她来撑门面的。
“早去早回,晚了行政老师会下班的。”
我还以为给系主任请假很难,没想到她这么轻松就答应了,于是一溜烟跑掉了。
也许转变就是从我决定迁户口的时候开始的,因为在我的那一页上,曾用名的一栏中写着一个连我自己都没有听说过的名字。
我是真以为民政局的大叔给我弄错了,或者是电视上新闻里报道的那种“冒名顶替”的情况被我遇上了。迁户口的事情我没给老妈说,自然也没敢给老妈提起这个曾用名的问题,我思索再三,确认这个名字我很陌生之后,我捏着户口“纸”来到了单老师这里。
“单老师,我想再请几天假。”
“理由?”单老师没有抬头,一边备课,一遍淡淡地问着。
“我觉得我的户口好像有点问题,我想去查查。”
单老师这才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接过了我手中的户口“纸”。“怎么了?”
见她抽过了户口“纸”,我便伸手指给她看:“你看,我叫‘何明亮’是吧,可是我的曾用名一栏却写着一个连我都陌生的名字,我得去民政局再看看。”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她轻声将那个名字读了一遍。
“单老师,我是真没听过这个名字,连我妈都没跟我说起过,所以……”
“不批准。”她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将户口“纸”还给了我,“赶快去上户口,完了之后回去上课,要是被我逮住逃课,小心被扣学分。”
我的脸只好面瘫般地抽搐了两下,接过了户口“纸”夹着尾巴离开了办公室。
我在脑海里思索了好久,对这个名字确实没有任何印象,但是一看到“沈”这个姓氏,不由得要想起10年前的那件事情。
大概是由于特殊时期时姥姥被逼疯的原因,老妈找工作难找,我从小也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当小伙伴们围着我嘲笑我“成分不好”时,我总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我身上留着满清贵族的血就会成分不好?为什么我爸要丢下我和我妈以及疯掉的姥姥不管,自己谋自己生活去了?其实,代坤,我多么不希望你跟着我姓“何”,真的!可是当所有人都阻拦我把名字改回曾用名时,我突然觉得,原来姓那个不负责老爸的姓有这用处,那就是救我一命。
当然,代坤,我的宝贝,希望这个姓氏也能救你一命。
(我知道了老爸!你就继续抓紧时间写吧!)
现在应该是11年前了,1980年,我和一堆小伙伴打赌,赌谁赶进鬼宅,也就是沈家大院。谁要是进去了,再带一件里面的东西出来,小伙伴们就拜他当老大。
我当然是去了,一个人去的,当着十几个小伙伴的面,一个人提着沉重的手电筒,从沈家大院破损的门里钻了进去。
这是满月的夜晚,我举着电筒走进昏暗的宅院。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沈家老宅总是充满好奇,也许是因为姥姥总是爱远远眺望着丛林中的老宅,也许纯属我的好奇心作祟。
12岁是叛逆的开始,大人们越不允许我们做的事情,我越是想去做,比如,老妈不准我来这里“冒险”,但是我就是要来;小伙伴们嘲笑说我一定会哭着出来,我一定不会!
沈家老宅1943年就已经被焚毁,自那以后,一直保持着被焚毁的模样。街坊都说老宅里的幽魂为了吞噬进犯锦都的鬼子,所以吐出了一场大火,鬼子的军官死在了老宅里,因为没人再见到他走出来,当然,还有跟着他一起走进老宅的鬼子和汉奸们。
街坊们还说,那个吐火的幽魂,就是沈家的当家人。
脚底下有个什么圆形的东西被我踢到,电筒微弱的灯光所及之处,那正是一个人的头骨,被踢得滚动着,“咕噜咕噜”地作响。
我不有的爆出一声尖叫。
(老爸,你踢到的一定是鬼子的脑壳,随便踢!使劲踢!)
好久,稍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紧张的心情,告诉自己。这只是个球,这只是个球……好久,我才继续往里走去。
没有看到客堂、房间,只有散落一地的瓦砾,还有断壁残垣。
没有人敢走近沈家老宅,即使是在特殊时期期间,也没人敢来,一是因为那鬼宅的传说,二是因为这里同样也吞噬了鬼子的命。
“明亮!”
背后的声音响起,我惊慌中丢掉了手中的电筒,再看去,来时的地方挤满了闪烁的电筒的灯光,是老妈来找我了。
不仅是老妈,她还带来了不少的公安。
“你果然跑这儿来了!”
我只低头“哦”了一声。
老妈摇了摇头,回头拉了我准备走,“不要再乱跑了。”
(奶奶那么慈祥的,看来只对老爸你严厉哦,继续偷笑不语中。)
尽管表面上点着头,实际上我心里一直嘀咕着,自己已经十二了,早已不是小孩了,想着,脚底下赌气似的一踢——
我看到了黑色瓦砾堆中一个像棍子一样的东西,金属的,被我踢开了表层黑炭般的瓦砾之后,正借着月光发着亮。
我甩开了老妈的手,用力挖开了瓦砾堆。
那是一根伞柄,表面的伞面已经被烧掉了,伞柄本身也有明显的火焚的痕迹,烧得发亮。
好吧,我就带着这个出去,金属伞柄,火焚的痕迹,而且还有这么多人看着我找到它,能证明这是我从沈家老宅里带出去的。
走出沈家老宅的我立马成了娃娃头,每每说起我在老宅里的“探险”,小伙伴们便惊叹不已,纷纷争看着这个金属伞柄。
可直到一天,姥姥看到了这根伞柄。
从那之后,她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我本想扔掉它,但是老妈却把它收了起来,现在收到哪儿去了,我也不知道。
本来这件事情已经被我淡忘了,但是这个名字又引起了我对那把伞柄的回忆——我不姓沈,但是我的曾用名里却填着这个姓氏,这不能不让我联想到沈家老宅。我没勇气去找老妈要那伞柄,茫然不知所措时,我想到了图书馆。
(老爸,你还没告诉我曾用名里填的那个名字叫沈什么呢!)
对,图书馆里一定有锦都的县志,沈家老宅那么大,那么沈家的家业一定也很大,既然是锦都曾经的名门望族,那么县志中一定会记录的!
县志记录,沈家确实是个大家族,几乎垄断了从锦都出海的商贸。后来抗日战争爆发以后,这个大家族渐渐地衰亡了,在这一大家子人里面,既出了共产党,也出了国民党,甚至还出了汉奸。
我看到了一张朦胧不清的照片,沈家大宅的大门,门口是沈家的一大家子人,老太太坐在中间,三个儿子坐在两边,后排站的是孙辈和儿媳们。
而站在沈老太太身后的那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在黑白的照片里,看不出任何的色彩,而他就像一个白色的幽灵一般,漂浮在老太太的背后。
他长着一张二十几岁亚洲人的脸,却浑身都是白的,穿着白色的西装,连头发也是白的。
我在照片下的注解中找到了他的名字,那却是个没有任何特色的名字:
沈千桦。
这是一张拍摄于1940年的照片,县志记录,沈家从这里开始衰败,直到1943年,一把大火烧毁了沈家老宅,沈家的人也从锦都消失了。
(老爸的硬面抄里夹着这张照片的复印件,当然,效果非一般的烂,连人的长相都看不清楚。)
这本县志上记录了这个名门望族的字辈:光宗耀祖,千秋万代。
回推过去,沈千桦1940年拍摄照片时目测大约20岁上下,他的子女应该生于40年代,而他的孙辈应该生于60年代左右;他从“千”字辈,他40年代的子女从“秋”字辈,而孙辈则是……
“万”字辈!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不有的浑身震了一下,按照字辈来数的话,沈千桦曾孙辈就应该是……“代”字辈!代坤,不是我的名字吗!奶奶叫什么?秋汐?金秋汐!不正是“秋”字辈吗!)
(我觉得我是有点异想天开了,该死的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万字辈,还好吧,至少“万”和“烷”还是有区别的。
(区别你个头啊!这两个字同音的,老爸!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会想起这甲烷来,但我想说的是,这两字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去声一个上声。想到这儿,我不由得侧眼看看闭着眼睛正在听周杰伦的安迪,心想你怎么没找我给你当中文老师呢?尽管我们有5岁的年龄差,但你搞不懂的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好歹我都明白。)
我合上了县志,放回到书架上,回头准备离开,却和另一个人撞了一下,我没有去看他是谁,只说了声抱歉,然后快步走掉了。
代坤,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人是谁,他就是你裴叔。
(裴叔?裴叔怎么会去大学的图书馆里?除非他也是大学生?不过……我记得老爸说过,他似乎,带着那个啥背景?)
裴烨在这一系列的事件里是一个必不可少的人物,如果没有他的**背景,或许你老爸我已经死过好几回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裴叔比司丹阿姨年轻,现在不到50岁,那么1990年他应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