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寺虽身处无始山深处,然而其住持大悲禅师佛法深湛,名扬天下,故天下慕名而来听其讲经的尊者,帝释,比丘络绎不绝。这一天正是大悲开坛讲经之日,大悲法相庄严,端坐坛上,来自天南地北三山五湖的佛教弟子自大殿起层层围坐,直至山门。大悲引经据典,一部部佛法经典自他口中而出,理明意清,自清晨起到月上中天而不止。坛下众人皆沉醉于大悲的精妙佛法之中,于外界的变化浑然不觉。
在众人沉醉于大悲的玄妙佛理时,一人站了起来,问大悲道:“师尊,佛主以何神通降魔,以何度众?”大悲见是自己在十余年前云游时带回的弃婴,后见他修行不辍,便取名知难。便道:“佛主不以神通降魔。”正待继续说下去,知难却道:“自十余年前,师尊将弟子带回,授与般若心经,弟子勤修不已,于一部般若心经中有所心得,还望师尊及各位同门指点。”
大悲微感诧异,这个弟子素来沉默寡言,今日的举动,不知是为何?众人听到知难自言于般若心经中有所心得,均合十颂阿弥陀佛。要知道般若心经言简义丰,博大精深,乃是大乘佛教中提纲挈领的经典教义。知难自言有所心得,那自然是有所凭恃。
知难不理会众人,口吟“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随着知难的吟唱声起,一朵朵莲花自地下涌起,身涌莲华,光华灿灿。
随着知难吟唱的继续,那灿灿光华愈加放大,周围的同门皆感压迫,纷纷避让。知难面带微笑道:“昔日师尊带我回山,众位师兄弟欺我辱我,可知知难也有今日?”
知苦乃是大悲座下大弟子,听闻知难如此说,愕然道:“师弟何出此言,过往种种,不过是诸位师弟年少时无知,幼时之事,何足挂齿?师弟念念不忘,于修行无益。”
知难冷冷一笑,向知苦跨出一步,地上莲花便向知苦蜂拥而去,刹那间便将知苦双足缠去。
知苦不料知难陡然发难,仓促间便被那涌起的莲花团团围住,动弹不得。“师兄叫小弟不要执著于过往的耻与辱,何不说那不过是求证大道的考验与磨难?但不知师兄现在感觉如何?”
知苦见知难向自己痛下杀手之后,还奚落不已,只道这是在师尊面前向自己及众同门示威报复,一边运功抵制,一边道:“师弟何苦如此,那些小事,何必萦绕于怀,师兄向你赔罪了。”
“哈哈,赔罪?那时人人都欺我孤苦伶仃,你身为大师兄,可曾让他们为我赔罪?”
“知难你意欲何为?想要弑杀同门吗?还不放手?!”在二人不远的一名僧人见知苦渐渐不支,大声吼道。
“哦,是知性师兄啊,知性师兄可真是有一副仗义执言的侠义心肠啊!”知难转头望向那名僧人,“可是我也是你的师弟,同门十余年来,知性师兄你什么时候给过我好脸色?到了现在也是对我大呼小叫?为什么?”知难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咬牙切齿,势若疯狂。
知性乃是急性子,想不到知难对自己的成见居然如此深,也来不及解释,便解下自己胸前的念珠,扔向知难。那念珠在空中急速放大,滴溜溜旋转不已,放出青蒙蒙一片毫光,罩向知难。
知难见那念珠飞来,冷冷哼了声,“果然是同门情深啊。可惜啊可惜,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左手结无畏印,指向那念珠,那念珠在知难头顶三尺处停滞不前。
知性见状,双手结印,催动法力,那念珠光芒暴涨,却仍然前进不得。
“不过尔尔。”知难摇了摇头,陡喝一声:“破!”那念珠顿时化为齑粉。知性胸口如遭重锤,吐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知难师弟住手吧,那时师兄我年幼无知,多有得罪的地方,师兄向你赔罪了。但有怨念,皆由我知义起,何苦同门相残?”知义口宣佛号,走向知难。
知难哈哈大笑,“知义师兄,你终于悔过了?你既知道皆由你起,那你可知该如何?”
知义在知难面前站定,“凡事皆有因果,既然因由我起,果自然由我结。知难师弟,请不要累及他人。”
“我成全你!”知难右手一挥手中念珠飞出,将知义缠住。那念珠越缠越紧,知义并不运功相抗,那念珠越收越紧,转眼间,几声闷响传出,知义的肋骨被缠断了几根。
转眼间,变难陡起,大悲法师见知难凶像毕露,知道难以善了,心道:“离尘道长的话果然应验了。”低颂了一声佛号,右手在胸前画了个圆然后向前一推,一道金黄的光柱便罩住了知苦知性及知义。知苦知义顿感压力减轻,知难的莲花遇上那金黄色的光柱,便如雪遇沸水,立马消融。缠住知义的念珠,也无力坠落在地。
知难见大悲一招便化解掉自己的法术,脸上显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自己苦心精研的心法,竟然不堪一击。惊疑半晌,才望向大悲,“师傅,你也这样对我么?这些年来他们欺我辱我,难道师傅不知?”
大悲白眉抖动,“你大师兄性情敦厚,为方便进山采药的百姓,不用法术神通,凭一己之力,开山劈石,十余年来,修路百里;知性性情耿直,但秉性不坏,自入门以来,仿效你大师兄,不用神通,开辟水渠四道,惠及百姓一府三县;知义幼时顽劣,但近几年来,手抄医书典籍数百册,这也是惠及数代的无量功业。”大悲一边说,一边运功为三位受伤的三位弟子疗伤。
知性法器被破,累及本体;知苦与知难相抗时间长,因而二人受伤最重。大悲运起玄功,为知性知苦疗伤。
知难见大悲为众位师兄辩解,脸上凄苦之色更甚。“我一入寺,便有离尘那牛鼻子污蔑我,说我恶根深种,将来必是大患。尔后,众人欺我孤苦无依,挖苦取笑,多方刁难。师傅你可有关照过?”
旁边一位僧人道:“知难师弟,那些事情,正如大师兄所说,不过是大家幼时的无知玩闹?大家固然捉弄过你,可是诸位师兄在你生病的时候也照顾过你啊?何苦念念不忘,心存怨尤,如何能修成正果?出手伤人,更是增加罪孽。”
知难心魔正炽,哪里听的进去。
这时前来听大悲讲经的僧人,见变难陡起,知道大悲要整顿门户,便都各自乘法器散了去了。
大悲玄功运转数周,知苦醒来,知性仍是不见好转。长叹一声,“你不但破了知性的法器,伤了知性的本体,还侵入了知性的神识,差一点就让他魂飞魄灭啊。”众位弟子听了,既惊且怒。
大悲手按知性的头顶,一道道金光自大悲传向知性,不多时,大悲汗如雨下,金光也越来越弱。知难脸上抹过一丝厉色,身子陡然飞起扑向大悲。一双手印向大悲背后,大悲耗费功力为知性疗伤,正是虚弱之时,又担心知难伤到知性,闪避不得,只好聚功于背,硬接了一掌。
二人身体甫一接触,一道气浪四向散开,周围几名弟子顿时被震飞,知难亦被震飞出几丈。大悲转过身来,面如金紫,叹了口气,“好心计,好手段。刚刚对知性知苦出手,你保留了实力吧?想不到你于一部般若心经中,竟然能瞒过同门,无师自通,习得一身神通,难得啊难得。”
大悲一边说,一边走向知难。知难艰难站起,面如草灰。见自己的师尊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心中到底有些敬畏,不由得一步步往后退,终于跪倒。
大悲在知难面前站定,“你走吧,你今日一掌,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你心魔太盛,终会反噬于你,望你好自为之。”
知难将信将疑,站起身来,慢慢踱出大殿,消失在深山之中。
大悲见知难离去,站在大殿,良久不语。半晌方转过身来,向知苦等人道:“召集僧众,我有要事要讲。”
一时脚步沙沙响起,众僧集合于大殿之下。知苦上前道:“师尊,众僧集合完毕,请示下。”
大悲缓缓道:“刚刚的一幕你们也看到了,知难确实是不世出的天才,一身神通,本寺除我之外,无人是其对手。可惜性情乖戾心魔深重,已坠入魔道。今我已身受重伤,无药可救。我走之后,他定然复来,到时便是大祸临头。为保我报恩寺香火不绝,不做无谓的牺牲,大家散了吧。”
知苦等弟子已听出不妙,正要开口,大悲示意止住,续道:“今日之难,十余年前离尘道长早有提及,你们也不必难过。若有缘,若干年后,可在大荒山传承我的衣钵。”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大荒山在何处。知苦知义等问起,大悲只道:“不可说,不可说,十月同行遇江止,一夜听涛得神示,若问晓来何处去,回首四望不觉痴。”言罢跌坐不起,知苦等人见师尊半晌不语,上前一看,大悲气息已绝。众僧痛哭不止。
便在这时候,一声闪电自庙外划过,大悲的法体顿时自燃,顷刻间,尸骨无存。继尔天下大雨,大地一阵震颤,一道裂缝分开,报恩寺渐次倒塌,埋藏在那裂缝之中。众僧依住持之言,分批离开,散向四方。
天将亮时,一道彩虹自远方跨落在无始山,一名道人手执拂尘,自彩虹上徐徐降下。眼见的眼前一片瓦砾,长叹一声道:“终是晚来了一步。”沉默片刻后又道:“也不知是谁会有此机缘。”离尘掐指算了半晌,皱了皱眉头,居然毫无头绪!这是近百年来前所未有之事。离尘仰天想了会儿,“看来,要找到天机镜或许才能弄清楚了。”只是天机镜乃是上古十大神物之一,岂是说找到便能找到的?
自此之后,离尘一面修行,一面云游大千世界寻找那天机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