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一路向西
朝阳升起,露珠在这一刻有了生命,绽放出七彩光芒。
浓雾渐渐消散,长长小道的尽头,一人一马缓缓浮现,哒哒的脚步,带来新一天的第一声喧闹。
马,是一匹年老的驽马,缓慢而又沉重,身上斑斑驳驳的皮毛是一副写意的画,完美的勾勒出一副马车缰绳的形体。
人,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歪歪扭扭的坐在马鞍上,随着马蹄的抬起落下而颠簸起伏。少年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耐看的笑容隐在斗笠的阴影下,却总不能掩盖分毫。
偶尔微风拂过,吹动了少年的发丝一阵飞扬。
咕咕,扑棱棱……
早起的小鸟被古怪的客人惊动,远远的就飞了开去,只留下一段乱糟糟的展翅声。
少年被惊动,像是酣睡的娇憨稚子,揉揉有些朦胧的双眼,望着四面郁郁葱葱的绿色原野,心神不禁随之开朗,多么美妙的世界。
忽而将手中的书本塞入怀中,少年从驽马上跳下,用自己的双脚亲近大地,一步步丈量不知何处是尽头的小道,在他身后驽马像最忠实的奴仆,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偶尔快速的偷食路边新鲜野草,那矫捷的动作终于是看不出一点老朽的样子。
“张大哥曾说,他最想要干的事,就是行万里路让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印上他的足迹……这分明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一寸土壤,如此陌生,如此让我心存芥蒂,不愿意太轻易就接受了它,可心底偏偏就有一种兴奋的感觉,像是看到第一次看到大师姐的时候,总想要、也总忍不住的去亲近……这种感觉果然奇特,仿佛终于见到了一位素未谋面的亲人!”
少年自言自语,想到愉悦处,锵的一声抽出挂在马鞍上的宝剑,身体化作一阵清风,手腕翻处,幻化出一片月华青光……
路边狂剑的少年,叫做张忆,他来自百里外的云崖山。
他向西走,终点是大夏。
“哈哈哈……爽快,果然是爽快,这感觉却要比在云崖山上舒服了不知多少。在那山上,就觉得自己像是天地间被遗忘在山林间的一块石头,身边除了飘渺的云海,便是冷冰冰的山岩,甚至就连师兄弟也都带着一股子清冷的味道……”
“在这里,才是真正的活着,哪怕四周孤寂无人,我的心却也是热的……对,这天这地这山这水这马这鸟,就是我活着的见证!”
张忆的思维像是脱缰的野马,疯狂的掀开了一页页明悟。
老僧可以坐方寸之地参长久枯禅,然而小和尚不成,若是强把他压制,扔进小空间里培育,他就结出一个烂果子给你看。你要戒色,那好我戒,口上戒小鸟不戒,反而变本加厉;你要戒嗔,我也戒,暗里不戒明里戒……
而放在张忆的身上,戒色戒嗔戒七情六欲自然是不必,但他终归掉进了一个小空间中,而现在小空间的墙壁已然被打破,一个宽阔无边的广袤世界出现在了张忆的面前,让他尽情发挥。
种种抑制他全面成长的因素,全部化为乌有。
或许,这也是百里沧浪和黄龙庭的本意。
视野的豁然开朗,令太清剑法的推演,也开始史无前例的提速起来,那一日千里的感觉,让张忆深深迷醉。
点剑已然暴增到了八次,甚至有向九次迈进的迹象,其余七个剑招,也是增加到了六次的惊人地步,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八法式就将彻底成为过去……
正午,路边小酒馆内,张忆的身影出现在这里,身畔有大碗酒有大块肉,还有一碟撒了薄盐的花生米。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是张文澜口中草莽豪侠的作风,在某些方面简直白痴一般空白的张忆,很顺理成章的学了去,可他终归没有那么豪迈,大碗送到嘴边只能轻泯,不只是因为酒量太小,更因为太辣。
酱牛肉的味道还不错,张忆很快喜欢上了这种方便携带的干粮,此外,花生米很快成了他的最爱。
拈一粒花生米,再喝一口酒,然后眯着眼好好享受肚肠传递来的愉悦,张忆不知道,在他身上看不出丝毫豪侠的味道,却有富家翁听戏的派头。
“小二,上酒……”
“小二,上酒……”
张忆终于泯完了一碗酒,招呼小二再给一碗,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回音。
扭头一看,却发现门外不知何时来了一队商队,一个粗豪的中年汉子站在门后,一副愕然又好笑的目光看着他。
显然,这位就是他的“回音”了。
客气的向对方一笑,张忆继续拈花生米吃,至于小二还是留给这汉子吧。
“这位爷,您的酒!”又是老板又是小二的麻杆男人速度快速的惊人,转眼就抱了一个坛子到了汉子的身前。
“好好好!”汉子拍开封泥,灌了一大口,抹去嘴角的酒滴,竟然提着坛子向张忆走来。
“嘿嘿,小兄弟不介意哥哥我坐这里吧?”汉子是个大咧咧的性格,虽然询问,却已经自顾坐了下来。
张忆对着汉子颇有好感,将碟子中吃不了的酱牛肉一推,道:“这位兄长只管坐就是!”
汉子也不当自己是外人,粗长的手指捏起一片牛肉放在嘴里大嚼,道:“小兄弟不是本地的人吧,声音带着一股巴州才有的脆音,虽然很淡,却逃不过哥哥的这一双耳朵!”
巴州?张忆愣了一下神。
巴州是大魏西南的一个府,而他第一次出现则是在大夏的东莱城外,这一南一北可差了不知几千里。
“唔,是吗?”张忆敷衍回了一句,对寻找家人更多了几分迷茫。
汉子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粗枝大叶,识趣的没有继续说下去,话锋一转,道:“小兄弟这是要去哪?最近大契的骑兵出来的很频繁,一不小心就可能被这群狗杂种害了,小兄弟可要小心一些!”
张忆心头发热,两人这么一来二往渐渐熟悉起来。
这汉子叫做陈七,是大魏一家镖局的镖师,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头目,天天跟着商队走南闯北,积累了许多风土人情,着实让张忆惊讶了一把。
得知张忆也是要去大夏之后,陈七拉住张忆,死活不让他走,说是要一块儿。
这是怕自己遇到了大契的骑兵,张忆明白陈七的好意,索性就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