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妖怪。”良久,白玉终于打破了茅草屋内的安静。她抿着嘴,定定的看着萧寒,仿佛在澄清事实,又仿佛在说服自己,认认真真的反驳着,“我不是妖怪。”
“你当然不是妖怪了,我才是妖怪嘛!”萧寒哈哈笑着掩饰着心中的后怕,,一脚将货担踢翻在地,“来来来,坐到床上来,妖怪讲经给你听。”
他随手点指手机宽屏,冷汗直流:“大悲咒念了无数遍,你听腻了吧?今日给你换一篇道家经卷。哎,就这一篇吧,《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仙人葛翁曰:吾得真道,曾诵此经万遍。此经是天人所习,不传下士。吾昔受之于东华帝君,东华帝君受之于金阙帝君,金阙帝君受子于西王母。西王母皆口口相传,不记文字。吾今于世,书而录之。上士悟之,升为天官;中士修之,南宫列仙;下士得之,在世长年。游行三界,升入金门……”
念着念着,萧寒声音渐小,因为他发现自己匆忙之间念的不是经文,而是书评,是仙人葛翁对经文的感悟评论。
“念错了,惭愧,惭愧。”萧寒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重新翻找经文正文,全然没有发现身边的小妖精没有听经,反而捂着嘴弯着眉,聚精会神的盯着他看,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深处透出来的一抹欢喜。
“找到了,找到了,咱们重新开始啊!”萧寒捧着手机,摇头晃脑的诵读起来:“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这一段经文取自《太上老君说常清净经》,具体是什么意思呢,且听我一句一句给你讲解。大道没有形象,天地得以生育;大道没有情感,日月得以运行。大道没有名称,万物得以长养。大道之分,有清与浊、动与静之别。天为清,地为浊;天为动,地为静。男为清,女为浊;男为动,女为静。降者生也,本者始也;流者死也,末者终也。生之始为清,死之终为浊。从生到死,即由清至浊;从始到终,即自静而动……”
听着萧寒郎朗诵经声,看着萧寒嘴里喷吐而出的天地灵气,白玉正在浅笑的精致容颜渐渐凝固了。起初她没有仔细去听经文,此刻仔细回忆萧寒念经前读错的那一篇不是经文的文字,一张樱桃小嘴不知不觉张大了,大的几乎能直接塞个鸭蛋进去。
此经是天人所习?西王母口述传下来的?仙人葛翁诵经万遍,得了真道?凡人读了可以长命百岁,位列仙班?这是真的吗?
如果不是真的,为什么浓郁的近乎于实质的天地灵气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弥漫了萧寒身边一丈方圆的土地?而且那一道道灵气之中真气萦绕,弥漫着正宗的道宗气息?
如果是真的,那萧寒是如何得到的这卷道教天书的?难道先前自己对他的猜测是错误的,他不是什么罗汉转世,西天大德,而是仙人谪凡,来到了人间?可如果他是仙人,又是从哪里弄到的佛宗经卷呢?
先前自己只听他讲了一遍《大悲咒》,因缘寺金丹大成的和尚就误以为自己与佛宗福缘深厚。眼下的《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明显可以与《大悲咒》并驾齐驱,这种凡世间明显不应该存在的仙家典籍,为什么那么轻易的就可以从萧寒嘴里听到?
萧寒到底是什么来历?是什么人?或者说,他到底是不是人?
白玉颤颤巍巍伸出手去,很想将正在讲经的萧寒打断。但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攫紧了她的心,让她将悄悄伸出去的手退了回来。她已经失去的足够多了,再也失去不起了。如果萧寒和他的天书在她生命中的出现仅仅是一个梦,那么,她希望这个梦可以醒的更晚一些。
大道是不是真的无形,萧寒不是很清楚。但是眼下的他已经进入了一种意识中的无形状态,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似一片树叶在清净中飘落,似一只蝴蝶在花丛中起舞,似一缕清风在天地间吹拂,似一汪碧水在池塘内轻流。有光,有影,有脉络,有感触,唯独那些与皮囊有关的,尽皆消失无踪。
不曾有过修仙经历,也不曾有过修炼启蒙的萧寒,无意识的进入了初级修仙者梦寐以求的空灵状态。在这个状态下,修仙者汲取天地灵气的速度,比较平时快了何止十倍。
浓郁的弥漫了他方圆一丈空间的天地灵气,一丝丝一缕缕缓缓渗透着,涌入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让他原本无任何修炼基础的凡人躯体,拥有了一道道像流水一般慢慢涌动的凝练真元。
白玉五心朝天开始了打坐修炼,她不明白今日的萧寒为什么会念这一段《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她只知道这隐然超越大悲咒的仙家咒文,让她受益匪浅。她不知道萧寒这样的匪夷所思的先天灵胎可以在她的生活中存在多久,所以眼下的她只想着尽可能去珍惜每一个可以相处的时刻,珍惜每一丝可以提升自己能力的机会。
随着浓郁的天地灵气逐渐的在丹田内化为一股股彭拜汹涌的内息和真元,她开始分出一半心思,让那真元涌入手腕上的碎骨处,缓慢的修复身体上曾经遭受的创伤。至于心里的伤痕,这世上,恐怕没有哪一段仙家经文可以修复。
在萧寒和白玉坐着的木床底下,一个粗糙的木盆正在缓缓的晃动。木盆中有水,水中有一尾二寸长的鲤鱼。如果萧寒看到了,应该立刻就能想到,这正是先前胡樵夫家的二丫偷养的那尾鲤鱼。想来胡樵夫趁着将萧寒的货担送回屋内的时间,将女儿的鲤鱼也藏在了此处。等到黄昏降临的时候,胡樵夫大概就要痛下杀手,将这一尾鲤鱼炖汤喝。
只是此时还没有被炖汤的鲤鱼,身上正发生的肉眼可见的奇异变化。原本黑色的细密的鱼鳞,在浓郁的天地灵气的笼罩下,在萧寒朗朗的讲经声中,正在一片一片的变白,那白色起初带着一道黑边,后来颜色越来越淡,最终一片一片的黑色鱼鳞,在短短的时间内便成为浑身的银白。而那二寸长的鱼身,不知不觉的伸展成长着,最终停留在三寸长短。
茅草屋内的三具生命体,各自体会着各自的身体变化,如烟往事俱忘却,却不知道自己的前程如何。自然也没有谁发现,时间悄悄流逝,已是月上柳梢头。
弥漫四溢的天地灵气渐渐的被汲取殆尽,萧寒和白玉依旧沉浸在游离状态中。对于白玉来说,那些浓郁的灵气转化为自身的内息和真元,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她需要通过打坐,让那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灵气,通过在脉络孔窍中流动循环,缓慢的转为自己可以控制的真元。
萧寒没有修仙的基础,没有能力主动的将天地灵气转化为内息或者真元,但是他隐约体会的到,有充沛而有灵气的东西正在以抽丝剥茧的速度在他的四肢百骸中缓缓流动。
他虽然不是修仙者,但是前世的仙侠小说阅读过不知凡几。虽然不是十分确定自己讲经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但是他能感受到,讲过几次经文之后,他那一种洗经伐髓脱胎换骨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神情目明不必去说,身上使出来的力气明显比以往大了许多。
讲经就能修行?这真是一件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道观和寺庙里那么多和尚道士,天天诵经,法力高深在人间行走的却是没有几个。为什么偏偏他讲经的时候,有一种凡人无法触及的正在修行的体悟?
是因为他所谓天赋异禀的缘故,还是他诵读的经文正统翔实的缘故,还是冥冥中有神秘的力量在操纵左右这一切呢?
种种疑问,百思不得其解。萧寒索性不在追根究底,只是随波逐流,任由自己的身体沉浸在暖洋洋的真元循环之中。
胡樵夫唱着山歌来萧寒的茅草屋取鲤鱼的时候,看到坐在床上陷入修炼的状态一人一妖,意外的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他眼神复杂的看了萧寒和白玉半晌,又看了看床底那个盛着鲤鱼的木盆,嘬着牙花子恋恋不舍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