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天边那颗高挂的火球还没有燃起,黑夜还来不及退去,唯有嗜睡的繁星早早地隐去了身迹。
没有火球散发的光亮,没有繁星撒落的银晕,没有黑夜里那盏早早亮起的孤灯,这是一天之中最为漆黑的时刻,也是光明将重临世间、普照大地的前一刻。
只是……
“真他妈的黑啊!”
一个稍稍有些稚嫩的男孩儿声音突兀地响起,却是有丝老气横秋的喜感,听起来年龄还小。
只是年龄不大,脾气却着实不小,应该是哪家小孩被一泡宿尿给从睡梦中憋醒,没能点亮床头的烛灯便急着小跑了出来。
“黑,除了了黑还是黑!”
男孩儿或是感到有些害怕,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继续愤愤地骂骂咧咧起来。
“黑的连天他爸、地他妈都分不清了,也辩不明哪是天、哪是地了。”
……
“哎哟!”一声惊叫声过后,男孩儿的声音渐渐地淡了下去,看来是不分天、不看地的后果……
“嘻嘻,还好咱的仙子还在!”男孩儿眯着眼于黑暗之中在自己身上胡乱地摸了一把,又莫明地笑了起来,然后又顺势躺了下去,静静地仰望着头顶那片依旧漆黑到辩不明的夜。
看着漆黑的夜空,他好像是想起些什么,小家伙轻声地自言自语道:“只是,今天晚上还是没有月亮啊……那么嫦娥仙子,不是又无家可归了么?!想来我还算有个家的,却是好过你们那些只知道飞来飞去的神仙了。可……”
“可我叶青云,还非得要做一朵踩在天上飘来飘去的青云不可……”
自称叶青云的小男孩则是继续说着些胡话。
……
……
天刚刚放亮。
黑夜渐渐散去,被高高挂起的那颗燃烧着的火球所散发出来的一丝丝炽热所驱散。
光明又一次普照大地。
早起的小鸟儿突兀地鸣叫起来,叫声清脆而饱含喜悦,庆祝又一天的到来;小镇里各大小府内,下人们则是准时睁开朦胧的眼,边扣着眼角的浊物,边开始为府内一众大小主儿过去的一夜和新来的一天的生活忙碌起来;还散着清雾的乡野和沉寂的街道上,却是又一次重现攒动着的人影……
在头顶那颗火球所能照耀到的地方,一切似乎都重新活了过来。
只是,总有些地方是难以被光明所照耀到的;总有些人或事不得已地沉睡于那如墨似稠的黑暗里、记忆间,或者梦中;总有些东西是我们不需要理由地去坚持、去守护、去拼搏的……
……
“有些东西是不需要理由的。”有时候叶青云总是万分惊悚地又记起这句话来,就像那些不时从自己脑海中蹦出来的莫明画面一样……
真得,真得不需要理由。
……
其间。
伴着天际的第一缕光明,一个小男孩的身影同那天地间最后的一缕黑暗飞速地遄入地下,正是那个说着些胡话,梦想着做天上神仙的少年叶青云。
随着身后厚重石门的重重落下,他周身的一切又重新归于黑暗。
半响之后,少年青云才渐渐地适应起地底的黑暗,借着四周冰墙之中所散发的微微寒光,眯着眼的他向前怔怔地看去,静默片刻,便对着身前漆黑的虚空深深地跪拜下去,还有些瘦小的身体微微颤动着,久久不曾动作。
良久,轻轻爬将起来的少年青云仰着小小的脑袋,伸出还留有稚色的小脸,倔强地向身后如墨的黑暗深处望去,好像想透过身后的黑暗看出些什么。
只是那些透着幽蓝的寒光难以散开的太远,一步见外全是如墨的黑,那些黑暗之中似乎活跃着如同神话之中,传说的夜之精灵,好像皆是为了此时的容身之所而高兴地扭着细胳膊细腿,舞动着。
“唉——”
少年轻轻地叹了口气,扬了扬被幽蓝色的寒光所衬托的越发寒颤的小脸,不知是否因为长时间的仰着头而感觉颈部有些僵硬,继而使劲狠狠地摇了摇小小的脑袋。
不一会,少年青云渐渐感到自己身上,升起一股莫明的烦躁之感,或许感到脑袋上的发髻还不够乱,他又是伸出双手在头上使劲地挠了又挠……
最后觉得还是难以平息身上的烦躁之感,于是他解开身上半旧的青衫,又在身上胡乱地揉着、抓着、挠着……
他想赶走身上的那股莫明的不自在,却是怎么也撂不走、掸不掉,如落在蜘蛛网上的一只飞蛾,拼尽混身的力气,扑哧着纤细的翅膀,徒劳地挣扎着……
身上半旧的青衫半开着,膛开着的白嫩细皮的小肚皮在昏暗的幽蓝光线下,如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一张泛着幽光的苍白而畸形的脸。
最后,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人形雕像,只是那雕刻的刀法格外粗糙,好在被打磨的格外细心,于衣襟及各个皱角处打磨的分外圆滑而分明。在幽蓝的寒光下,原本玉白色的木质雕像泛起淡淡的蓝色,如同一颗闪着幽光的蓝色宝石。
从服饰看来,那雕像似一女子,雕琢处虽然粗糙,但是很好地保留了女子所有的神韵。只不过,雕像的脸部依然模糊,却是显露出一股安宁祥和的气质,因为没有清晰可见的五官,也就看不出什么面部表情了,但依旧吸引人。
看着手中的女子雕像,少年青云不由怔住了,而后,不时地盯着手中的女子雕像,又不时地望了望身前厚厚的寒冰,身子渐渐地静了下来,心间的那股不自在,也终于掸落了下去。
此刻,只见他那双映射着淡淡蓝光的双目,显得更加晶莹剔透,也更加地妖异,露出点点精光,仿佛要将身前那厚厚的寒冰中所冰封的中年男子和手间那白玉木所刻的女子雕像的面容看得更加清楚些,更加清晰些,然后……深深地刻在心头。
“如是,这便唤作奢望了吧!呵呵呵…..奢望呀!!”久久过后,少年的笑音突兀地响起,旋即又重新归入了沉寂。
……
……
“砰、砰、砰。”
厚重的石门缓缓升起,明亮而炽热的光线,争先恐后地闯了进来,随着明亮的光线一起闯进来的,还有一个背对着光、身着月白绣花长裙、头挽着随常云髻的美丽倩影,如那光明间走出来的仙子。
那明亮而炽热的光线,似乎想赶走地底空气中的那股阴寒,则是逼得空中那最后的一丝黑暗仿佛如溃散的士兵,四面逃散。
那自光明间走出的仙子,则是死死地盯着前面的那道跪地的背影,还有些青稚的声音夹杂着淡淡的喜悦与欣喜,轻道:“四处寻了,不见青云哥哥的踪影,想来哥哥必定在这里,果然猜对了,嘻嘻……”
只见那道倩影的主人是个眉目秀美的小女孩,脸如鹅蛋,眼似清泉,眉若新月,一个小巧笔直的秀鼻。薄薄的唇角总是微微翘起,带着些许淡淡的笑意,恬静而不失灵动。十来岁就流露出了美人胚子,只是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却甚是惹人怜爱。
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依然半跪的少年叶青云僵直的身体轻轻地晃动了下,但很快便重新稳了下来。
小女孩依然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而认真地说道:“燕儿知道,知道青云哥哥的不甘,也亲眼看到青云哥哥的努力。但,有些东西是注定的,不是强求就可以改变。”
闻言,少年叶青云收起手中的白玉木雕像,缓缓站立起来,抖了抖单薄的肩膀,轻掸了沾有屑的前襟,才自嘲着道:“注定?!如果有的话,那么我岂不是注定该死?!”
“燕儿并不是这个意思。”名叫燕儿的小女孩脸色变了变,有些委曲而认真的说道。
叶青云转过身来,望着眼前这个快要赶上自己身高的漂亮小女孩,不由地想起三年前那个脸色苍白的吓人而只知道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小丫头,不由想到如今的自己似乎应该需要仰望对方,于是自嘲地笑了笑,同样认真的道:“燕儿,你的意思是想告诉我,世间很多事情并不是我叶青云想怎么样就能怎样的!过分地欲望,最后只会成为奢望,化作梦幻泡影,是吧?!”
少女燕儿一脸诧异地盯着面前的叶青云,看着他那双清澈无比,透着认真与诚恳的眼睛,想分辨出这些话里有多少真实,又有多少虚妄,只是轻摇了摇头后,又改为重重地点了点头,轻道:“是。”
“然而,我却想把奢望变成现实!哪怕身死道消,甚至是魂飞魄散,我叶青云也再所不惜!”叶青云盯着燕儿的那双秀眼,双手轻握对方的香肩,认真而坚定地望着她,轻语道,“我一定会完成父亲的期望,让我们青山镇叶家成为这世间最巅峰的存在......让这天不可辱、君莫能欺!”
......
这一声轻语,浅荡低回,在幽蓝的寒光中穿插着来回,冻裂着这一片空间,渗着深寒之意。
这份寒意如投在那湖间的一枚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回荡在半掩的黑白相间的地底空间中,将正在为争夺各自地盘的光明与黑暗吓得四方溃散开来,暂忘了不久前互掐的由头。
光明袭来,黑暗溃避。
当此间的黑暗被尽数驱尽,光明又一次赢得了伟大而光荣的胜利之时,地底间的二人也止住了关于奢望的叩问,只是静静地盯着彼此,面色平静如无风的湖面,了无波痕,却是低掩着水底的惊涛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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