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飞大惊失色,还未待其反应,万俊杰冲天而起,大喝道:“无耻鼠辈,滚出来!”
长剑横挥处,一道丈余长的蓝色剑芒横空而现,向着数丈之外的林木深处激斩而去。蓝芒过,树木平平而断,一道虚影从密林中跳了出来,如鬼魅般避过蓝芒斩击,定立于半空之上。
众人皆惊,抬眼看去。
来人身形瘦小,脸色蜡黄,一身兽皮粗衣,豹纹围腰,略微勾着背,却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者。对于一位老者而言,这身打扮已显得有几分滑稽可笑。但其全身上下散发出的刚猛气息却叫人心下凛然,可开不得半点玩笑了。
这老者背负着手,神情颇为倨傲,淡淡看了地下炎火犼一眼,随意挥了挥手。炎火犼好似懂得其意,俯身低吼了一声,全身火焰顿灭,转身朝树林奔去。
灰暗的月光下,炎火犼几个纵跃没入幽深黑暗中,林中紧接着传来几声惊呼,想是天玄弟子喷碰上了这巨兽。一阵混乱嘈杂后,巨大的身影却出现在山巅之上,再一纵,便不见了踪影。
场中连生异变,凌飞在旁看的清楚,适才万俊杰只怕是遭此人暗施偷袭而受伤了,却不知其伤之轻重。他微微作势,心道若有必要,就算豁出性命,也要为万师叔争得一线机会。
他自顾盘算着形势,全然未注意身旁的古天然牙关紧咬,盯着半空中的老者,眼中似有烈火在燃烧,低声恨道:“是他!就是他!”
“嘿嘿!”老者毫不在意在旁二人的反应,阴沉的目光只停在万俊杰身上,阴恻恻笑道:“天玄剑君久负盛名,今日一见果然不俗了。敢问老朽的‘隔空碎骨掌’可还好受?哈哈!”
万俊杰神情如霜,傲立当场,冷嘲道:“阁下道行不错,这卑鄙伎俩玩得更是高明,实叫在下佩服的紧!”
“哈哈哈哈!”
听得万俊杰嘲讽之言。老者一阵狂笑,却是得意之极,轻蔑道:“卑鄙?嘿嘿!我圣盟行事向来只求结果,不讲过程。若要说卑鄙,哼!十八年前正道三大派阀仗着人多势众,围攻我圣盟人马,你万俊杰更是乘人之危,伤我圣盟盟主。嘿嘿,万老鬼,你说谁更卑鄙?”
万俊杰脸上惊色一闪而逝,看向老者的眼神已是冰冷之极,声音也变得低沉而阴森:“圣盟?这么说,你是邪道中人?”
从一入场便神情倨傲的老者此刻突地一个哆嗦,似被万俊杰如实质般的杀机吓了一跳,不过高手对决,哪能未出手就输了气势?他定了定神,高声叫道:“不错,万老鬼,今日我邪道兽皇到此,正是要取你项上人头,报十年前之仇,扬我圣盟之威。”
老者这番言语一出口,凌飞心中一惊,看向老者的眼色也变得有几分古怪——这老者何许人也,竟这般狂妄!——要败天玄剑君,却是谈何容易!
万师叔掌座剑宗百余年,修为之精深无几人知其顶,而天玄剑宗之道法剑术,更是以攻伐凌厉著称于世。再者,在天玄门内谁人不知,这位万师叔性情孤傲,行事一向特立独行,而其中之甚者,便是对与正道对立数千年的邪道之人深恶痛绝,出手狠辣,杀伐果断,绝无环转留手的余地。
今番东南之行,也是因为前番日子有消息称,距此地三百里之外的灵狐谷发现邪道踪迹,万师叔当即主动请缨,与青师叔一道带领数名二代弟子下山探查。如今正与邪道碰上,加上适才古老一事,绝对触其心中雷霆之怒。
沉寂多年的天玄剑君,今日只怕要大展神威了!
果然,老者话刚说完,万俊杰缓缓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一回答很是满意。下一刻,他的脸色已阴沉的可怕,嘴角缓缓上翘,就这么对着兽皇,微微地,神秘地,笑了一下。
兽皇愕然,世人皆知,天玄剑君一向不拘言笑,在此剑拔弩张之时,怎会如此一反常态,难道传言有误不成?
未待其回过神来,碧蓝长剑被缓缓举起,在虚空中划过一道玄奥的轨迹。这一划之间,仿佛蕴含天地至理,八方空间刹那间被神秘之力给凝固住。
半空中蓝光腾然暴长,光芒夺目,无数道蓝色剑芒晃晃而现,纷纷环绕于万俊杰周身三丈之内,徐徐飞旋。那一道道蓝色晶莹闪动,亮晶晶如月下碧波荡漾。如此绚丽的剑招起手势,实在美丽不可方物。
可兽皇见着这般美景,却浑身大震,蜡黄脸色瞬间煞白,瞪眼大叫道:“剑君三绝之万剑式——十方绝杀!万老鬼你疯了,一出手竟如此拼尽!”说话间他双手不停,急速在胸前做起一串复杂指诀,随着指诀成型,强猛的灰黄气劲轰然外放。
对面,万剑式一招已然发动,无数道蓝色剑芒齐射而出,密密麻麻,遮天蔽月,在夜幕下旋绕飞舞,路线无方,从四面八方攻向正中的兽皇。
兽皇狠狠咬牙,双手向上猛然推出,周身玄气汹涌爆发,各种猛兽虚影在澎湃气劲中生成,轰隆隆如万兽齐啸,向着满天剑雨扑去。蓝色剑幕与强猛气劲轰然相撞,道道剑芒刺中气劲所化的猛兽虚形,双双暴灭,半空中巨响连连,风云翻涌。
普一交手,双方争斗竟是激烈如斯!
然而,不消一会儿,汹涌澎湃的灰黄气劲在蓝色剑芒的无边轰炸下迅速缩成了一圈,呈不敌之势。正中间的兽皇干枯瘦脸涨得通红,虽还能苦苦支撑,不过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天玄剑君享誉天下,盛名果非虚传——一招之间,高下立判!
终于,在抵消了大半剑芒后,那一圈灰黄气劲似走到了尽头,如摧枯拉朽般轰然溃散。兽皇一声惊呼,但余下两成剑芒却不容他转息,势头不减地向其齐射而来。
生死之际,兽皇豁尽全力,通红的脸色先是一白,接着又微微转青了。一声大喝出口,玄劲爆发,顷刻间包裹其周身——一招未完,他竟被逼得硬抗余下绝剑!
“轰轰轰……”
半空中狂风翻涌,蓝光纵横。其中隐有鲜血飞溅,而后便见着一道灰影坠了下来,看模样似乎还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弹动了。
——适才还嚣张至极的邪道兽皇,在一招十方绝杀之下竟是无比干脆的败下阵来。
凌飞眼中神光闪动,被这等惊世剑术震撼的不能言语。他却没有发觉,一直站在身侧的古天然在此时已不见了踪影。
兽皇身受重创几欲昏迷,在空中几次欲将周身烦乱气脉调整稳定,却是徒劳无功。在恍惚中忽听一声怒喊响起
——“大坏蛋,还我爷爷命来!”
兽皇一愣,紧接着左肩一痛,一道枪尖带着点点飞红穿肩而出。他惊愕转头,待看清偷袭之人,心中一阵复杂:堂堂邪道强人,今日却被一小孩伤了么?他当即怒上心头,反手一掌击出,凶狠道:“小兔崽子!找死!”
闷响声处,那道弱小的身子伴着远处凌飞的惊呼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无力地飞了出去。
古天然只觉身体寸寸麻木,脑海中一片空白,天旋地转间,隐约听见半空中传来的一声怒喝——“哼!妖人受死!”
天地之间,疾风骤起。他艰难抬头,看着满天蓝芒辉煌闪耀,一柄足有十余丈长的蓝色巨剑巍然竖立于天空之上,巨大的剑身晶莹剔透,其上道道光华流转,散发出毁天灭地的威势。
接着便是兽皇惊恐的大叫——“天芒式——剑破苍穹!特吗得万老鬼,你——!”话未落音,蓝色巨剑携风雷之势激斩而下。
与此同时,黑幕苍穹之上风云聚起,漫天黑云如潮水般聚拢,生成巨大漩涡,其中电芒流窜,一道紫色霹雳几如电龙驰空轰然劈下,仿佛上古雷神落下天罚,煌煌天威,其势不可挡!
不知为何,蓝色巨剑忽地变了方向,面对着天威大势,逆天而上,轰然撞向了紫色电柱。
“轰隆!”
惊天巨响中,大地震动,半空中蓝光紫电繁乱激射,向四面八方狂涌扩散,其势之甚,几夺天地之威。
古天然看着这一切,心中无限震撼:这,便是爷爷所说的,世间道法的惊天大能么?当真厉害啊!
黑暗迅速袭上眼目,他终于失去了所有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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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天空亮的较早,此刻东方已见曦(读“西”)辉。
远方巍巍群山身着金衣,如大地守卫,迎着晨阳排排而立。牛角村内传出一声高亢的雄鸡晨鸣之声,提醒着众人,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众村民经历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在天玄弟子的维护安排下,这群老实平凡的村民皆十分配合地呆在家中未敢出门。但村北那冲天光芒与天地震动之声,无一不让众人心惊胆战,
此时,就算在这晃晃天日之下,每个人脸上还残留着恐惧之色。不过见着那些高人们个个神色严峻的模样,这群山村小民皆知轻重地噤了心声,不敢向前问个明白。
他们隐约猜想:就在昨夜,灾难确实降临了,不过已被这一众外来的非凡之人化解了。同时心中也不由庆幸——大难之后必有后福,不知经此一劫,又可保得小村多少年的平安了。
天玄门众弟子在这次激战中,着实好好历练了一番。昨夜那些个虎豹狮狼受了兽皇秘法驱使,皆不畏生死般狂猛,面对众兽围攻,实让人心生恐惧,手足无措。
所以在昨晚的激战中,除了几个修为过人的弟子独自为战外,其他众弟子为保万全,一般都是每两人合成一组,互相照应,共同杀敌。且有青平子这位符宗大长老在一旁看护着,倒是未有出意外,众弟子皆保住了性命。
不过在这里,有两位在此战中脱颖而出的英雄人物却是值得一说。
这两位天玄弟子现在都已是重伤之身,但其前途绝对不可限量!这一点由青平子对这二位的评价即可得见一斑——在昨晚与众野兽的战斗中,敢为人先,奋勇杀敌,为护同伴而生死不顾,舍己为人,如此风霜高洁之士,实为我天玄门众弟子之典范也!
因此青平子为这二人分别配置了一座帐篷,供其养伤。
此刻,这二人正躺在各自的帐篷里,受着专派弟子的看护照顾,不时还“嗷嗷”叫上几声,其声痛苦悲惨,显然伤得极重!
营外,一群天玄门弟子聚在一起,正为着帐篷内的两位师兄(弟)而深深焦急担忧,他们心中悔恨苦涩,只恨现在受苦的为何不是自己!这深深师兄弟情谊也有十数年了啊!
他们频频侧目,看着在帐篷内外进出忙碌的身影,一时之间,已是哀声叹气一片。
“唉!——”众人一声长叹!
那青长老专派的看护的人儿啊,那在帐篷内外忙碌着的身影啊,不正是这次天玄门众人之中,仅有的两位女弟子么?不就是昨晚与帐篷里躺着的两位师兄(弟)同组杀敌的两位师姐(妹)么?
“噢!——”众人一阵懊悔!
如此英雄救美之宝差,如此细微照顾之享受,为何竟未落在自己头上,看着那辛苦忙碌着却不知疲惫、面露焦急伤感已略带憔悴的两位妙人儿。就算在这炎炎夏日之下,众人心中也是一片冰凉。谁可曾想到,经此一战,几可定终身矣!
“咻!——”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为何这伤经断骨之厄运落到了这两位可敬、可爱,而且非常可怜的师兄(弟)身上,他们现在很痛苦啊!一定很痛苦啊!
这群天玄弟子之中,也有那么几人时不时向另一边的一座帐篷望上几眼,眼中有着疑惑之色,只因那一座帐篷同样只安排了一人居住,而且这竟是万师叔亲自安排的。
这几天,那座帐篷除了凌师兄和少数的几位师兄可进出之外,其他闲杂人等皆禁止入内。据知情人士的说法,那帐篷里也住着一位伤员,不过却不是天玄门弟子,而是这小村中的一名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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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灯光下,爷爷扇着那把破旧折扇,在闷热的夜晚带来几分清凉。
“爷爷!你说我能成为像先祖那样的大英雄么?”
爷爷的脸上泛起了微笑,和蔼地看着我,抚摸着我的头。道:“呵呵,小天然啊!你要记住,只要心中坚持,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你是我古老的孙儿。将来出去闯荡天下,定要做出番事迹来,莫被他人给看扁咯!”
“嗯,那是当然了,将来我一定为爷爷争光的!”
“好,呵呵!对了,小然子,这世间恩怨情仇,变化无常,身在局中则易迷矣,你要切记,勿被世俗道理所牵绊,这世间因果循环自有其理,唯心正则可自明也!无论何时,都要坚守心中清明,凡事问心无愧即可。只要心中所向,便无需迟疑,大步向前去,勿管身后人!”
“哦——?爷爷,我记住了。”
“好!哈哈,小然子以后出息了,可别忘了爷爷,记得回来告诉爷爷,我们家天然是何等的威风!”
“呵呵,爷爷,那是绝对肯定的。”
爷爷好似放心了许多,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深沉,又静静地在想着什么。
“爷爷!”
“嗯?怎么了?”
“嗯……,那个,别人都有父母的,那,我的父母呢?”
爷爷一怔,未有回答,脸上神情复杂而古怪。
“爷爷?怎么……!”
爷爷的脸色变了,变得苍白,眼神变了,变了急切,声音也变了,变得沙哑!
爷爷大吼:“去找天玄门!快去,快!”
“爷爷!你怎么了?”
爷爷大手一甩,站了起来,愤怒地憋红了脸,吼道:“笨蛋,快去找天玄门呀!快滚!”
爷爷怎么了?我好怕,我哭了!
“爷爷,不要——我不要父母了,我只要爷爷!好不好?爷爷!好不好?”
爷爷背对着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渐渐发出了诡异红光,转眼已变得明亮。
“呜呜,爷—爷!我,不要……父母了,呜呜,好不……”
爷爷猛然转过身来——火,赤色的火!火在烧,火在爷爷脸上烧!赤红的火焰,占满了爷爷的脸,已看不到爷爷的脸了。火焰迅速蔓延,刹那间烧着了全身,爷爷颤抖着——狂嚎!
“啊——!快跑!”
“爷——爷!……”
“轰——!”
火中人影爆炸开来,赤红火焰爆炸开来,那一片赤红之色如地狱恶魔狰狞的脸,张着黑幽大嘴迎面扑来。
“啊——!”
※※※
四周灰暗!脑海昏沉!
我!这是死了么?
天空乌黑如墨,阴沉、浊闷、压抑,滚滚黑云间电蛇游走,雷声轰鸣。头顶,巍然耸立的巨大山岩轰然倒塌。
轰隆隆——!
块块巨岩当头砸下,那巨岩的轮廓——分明就是爷爷的脸!
“爷爷,是你么?”
轰隆隆——!
天空中风云翻涌,大逾百丈的手掌猛然撕开黑云,横空而现,向着头顶,轰然拍下……
浑身上下被莫名神秘之力紧紧包裹,难动分毫。可是,心中的愤怒如何竟如此强烈,带着难言的不甘与疯狂。
——狂怒!
疯狂的怒火,毫无理由的蛮横,几如九幽地底可焚尽万物的魔灵之火,直将一颗懵懂而脆弱的心狠狠焚炼!
天旋地转,在恐惧的漩涡中,渐渐沉沦,有什么力量在拉扯着自己,好强大!
黑暗,无尽的黑暗,这是要去地狱冥府么?
※※※
一阵说话声突然传来——“凌师兄!水换来了。”
“快!放这里。”
额头一片冰凉,好舒服——是梦么?刚才的一切原来只是梦!?
“唉——!”身边轻轻响起一声轻叹。
是谁?——是爷爷!努力地睁眼,一线光明照了进来,好亮。可眼皮也好重!
“小兄弟醒了。快,快拿水来!”
这声音,有点熟悉。不是爷爷!
一缕清凉流入口中,是水!
我很渴么?刚才怎么不觉得?连喝几口,真舒坦!有点昏,好无力,是要再睡一会才好……
…………
…………
嗯——!舒服多了,该起床了!
从今天起要努力了,学得一身本事,创出一番事业,要为爷爷,为古家,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