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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下)

那是一个硝烟四起的年代,他在一旁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当时还是人类的小女孩随着人群进入四合建筑物的校园内,四周都有身着土黄色或热带雨林绿色军衣的士兵驻站,几个士兵吆喝着将他们全部驱入一个拥挤不堪的教室内。

窄小的课室内的环境极差,粗略估计至少已有六十多人在内,目测全都是年龄小于十五岁的孩童,连翻身的地方都不足够,汗味、酸臭味和不知名的异味充斥着环境。

由于是阅读回忆,所以梓夏也感受得到小女孩的强烈厌恶。

过于繁杂,看了会心烦且扰乱判断的资讯,梓夏迅速地看过,约略理解小女鬼生于战争时期,曾和家人一起被关入集中营,但进入后再也没机会见到亲属,同时也被劳役去进行各式苦活。

日子过得艰辛,到了最后也仅剩皮包骨,身边一起吃饭睡觉的人何时消失了也不清楚,反正少了一个他们就再抓一双进来,少了两个他们就抓四人进来,空间是越来越狭窄肮脏又恶劣。

在倍感寂寞和恐慌的时候,她某日在学校一个大角落进行苦活之际,恰逢一位高官前来巡视途中,掉了一面镜子,不巧就让她捡到了。

那是一面很漂亮的镜子,圆形的古铜金属框架,无论是背面的框或前面的镜子都打磨得十分光滑,背面还连接着一条长长的绳结,看得出前一位主人很用心在保管。唯古铜边缘的磨损显示已是颇有历史,或经常被使用的镜子。

在凝视镜子那一面时,光滑的镜面显示出她疲倦、瘦骨伶仃、垂头丧气又披头散发

的模样,但不过一瞬间,镜子里的她突然对她笑了出来,同时映出一个有着苹果红脸蛋、丰润又快乐的模样。

她吓了一跳,当下直觉先先挖个洞将镜子藏起来,而遗失了那面镜子在集中营内引起了骚动,她每天看到许多人被招入一个审讯室,却再也没有出来,也每天都有士兵定期搜查大家的房间,所以她一直都不敢把镜子挖出来贴身带着。

直到某个晚上实在是受不了营内紧绷的气氛,以及一直记挂着镜子所映照出的美丽又幸福的自己,于是趁夜深人静,防守较松懈之际,偷偷前去挖出来,拍掉尘土后在月光下仔细端详。

那真的是一枚非常漂亮的镜子,即使曾被埋入泥土内,取出后却完全不染尘土,轻轻一抖又恢复干净光滑的模样。

当自己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镜子内时,果不其然她发现镜子内的她和上次见到的一样,即美丽又笑得很幸福,这让她不禁生出无限向往,于是忍不住启口轻声许愿:「好想进入镜子的世界啊……」

接着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笑得甜甜的之后,整面镜子突然转黑红色,而抓着镜子的她发现自己理解镜子的欲望,以及镜子想要什么东西交换。

它想要鲜血和人类的魂魄做为许愿的代价。

她有些被吓到地把镜子摔落在地,并且往后退了数步。原本想要立即转身就跑,但看着镜子有些可怜地被丢在地上,再想到自己在里面幸福又美丽的模样,终究是有些舍不??得,于是决定再埋入土里。

在营内搜索镜子的行动从未停止,苦活和劳力也从未停止,她越来越累,越来越思念镜子内的自己,每天也花更多时间去考虑镜子要求的代价。

直到某一天,她疲倦地回到课室时,发现自己惯常睡觉的位子、枕头和被单全被另一个新来的女孩子霸占了。

那个她仅剩的,小小的空间。

枕头和被单全是入营时从家里带过来,唯一能证明她曾是有父母疼爱的孩子的物品。

她几乎是理智全失地扑过去和对方扭打,但结果没有人帮她,太疲倦太长时间的劳动,让她打不赢刚进来几天、还有点力气,同时身形和年龄看起来都比她略大的女

孩子。

最后她只能在角落蜷缩着哭泣,越想越恨,越想越不公平。到了当晚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溜出去再次把镜子挖出来。

把镜子抓在手中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她迅速地溜回课室内,把镜子抓握在手中面向着那位女孩。

没过一会,她就看到开始有细细白白,烟似地物体从女孩眼耳口鼻嘴中缓缓流出,续而全被镜子吸收。

不可思议的是,连带抓着镜子的她,也感受得到有一股诡异的精力流入体内,一直怎么吃也吃不饱的肚子,慢慢也有种饱足感。

白色的细烟冒出了好一会之后,颜色渐渐转红,而掠夺她物品的女孩子,眉头慢慢深锁并且开始轻微地挣扎,似乎是被什么噩梦缠绕又无法脱离的模样。

不过她一点也不害怕或怜悯,抓着镜子在手中,她有种大无畏的感觉,同时只觉得女孩子活该,谁让她欺负她,还抢走她的东西!

待血红色的烟雾也消失之后,躺在她床上的女生脸色灰白得不似活人,而她则经历了某种从未感受过、打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满足感。

于是她心满意足地拿着镜子蜷缩回角落处,把镜子贴紧胸口藏好在衣服内,隔天待人把死在她床上的女孩带走后,她也快乐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小天地。

没有人会在意自己的旁边偶尔死了几个人,反正在这里这种事情时常都在发生。

比较奇怪的是,那天营内升起了白旗,他们大家都被迫站在太阳下,被规定安安静静地站着大约两个小时,待一口四四方方的大木盒被送出去后才被准许继续劳动。

那天之后,营内也没有人再搜索镜子。

她开始白天继续做苦活,晚上趁大家都累得睡着的时候,起身用镜子对准某一个自己看不顺眼的对象,越做越顺手。

唯一让她慢慢产生困扰的问题就是,当营内第十二个孩子去世后,她的外貌越发健康红润,她觉得这样很可疑,别人一定很快就会开始说什么。

为此她开始把时间慢慢地延长为两天才吸一次,直到五天才吸一次。镜子开始不满

足了,她知道,但她没有选择,她不能让人们起疑心。

只是她相信她可以控制好镜子,毕竟镜子和她那么合拍,而且每次照镜子看到自己益发红润漂亮的脸孔,她也逐渐相信,自己有机会出去、有机会享受镜子所映照出的幸福生活。

但这种日子极为短暂,在大家都还未能离开之前,某晚突然有巨大的声响,她还来不及清醒去了解情况,发现的时候,镜子已拒绝让她拿起。

她的手穿透了镜子,甚至感觉得到有轻微的被吞噬感。

于是她才知道,自己已经死掉了,连怎么死也不知道。

正当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发现死掉的一个好处,她可以直接和镜子对话。

于是就算无法带着镜子四处走,但她可以偶尔将一些跟她一样逗留在这个地方的魂魄,带到镜子前面让镜子吸收。

接着很久很久以后,她慢慢地可以跑去很远的地方把人或鬼魂带来给镜子吸收,但又是某一天,毫无预警地有一群人来到她和镜子的小天地,用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把他们给围起来,于是她又跑不出去了,而且还有个老公公在镇管他们。

她识时务地躲了起来,又是好一阵子后,老公公离开,她看到另一群人把一个看起来最多大她一点点的少年带了进来。

少年刚进来的时候,和稳重且看起来很难唬弄的老公公不同,他看起来就要哭了。

她内心一动,想起了当初来到这个地方的自己,随即又想到,少年可以帮自己拿东西喂镜子,于是就趋近接触他,在他夜晚住宿的小屋外面哭泣。

不出她所料,少年很快就亲近她,两人也成为朋友,于是她开始怂恿少年前去取镜子并帮她保管,偶尔也拜托少年帮自己把镜子放置在很多人或鬼魂经过的地方,因为镜子答应过她,若是继续成长,将有足够能力实现她的愿望。

慢慢地,镜子不但能吸收人类魂魄,甚至也懂得脱离镜子本体,化为一团黑色物体自己出外狩猎。

只是……

某次镜子出外狩猎,独留她坐在一旁等待的时候,她看到少年脸色极为难看地走上

前,顿时知道不妙了。

两人起了争执,具体内容她忘记了,但结果是少年趁她不注意偷走了镜子躲起来,她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也不知道镜子回来后,若找不到本体会如何,所以她也只能跟着躲起来。

然后今天,今天她突然感受到一股诡异的感觉。

那道稳若磐石的透明墙壁,出现一道小小的裂缝,她勉强能从中钻出,然后她看到了一个感觉很诡异的少年。

他几乎是以和墙壁融为一体的方式,站在一个奇怪的地方背对着她,身上有种很诱人的感觉。

她稍微接近他,立即感觉到他身上有某种奇怪的吸引力,不仅仅是吸引她,也能将周遭的一些东西吸引过去,续而她轻轻一动念,惊讶地发现透过他,她可吸取周围的一些气息。

这个发现让她极为惊喜,于是她用尽全力将少年推入墙壁内,再从外面关起来。

她相信只要有这个少年,镜子就可以吞取更多东西,续而变得更强,那么她弄不见本体的事情也无所谓了。

****************************

看到这里,梓夏挥挥手让左鬼缩回手,左鬼缩回手之后,又上前和右鬼换手,一鬼一手地恢复左右抓起小女鬼的姿势。

相比一开始的惨败肤色,现在小女鬼的肤色是更黯淡死沉的灰白,刚刚还有力气思索说话,现在却只能垂下头、偶尔微微地抽搐,从表情判断是几乎晕厥,却又晕不过去。

冷眼看着小女鬼,梓夏大约推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那面镜子是属于日式的铜镜,推测原先是属于某位日本军官,战争时期前来巡视此地时却遗落而让小女孩捡了去。

按照原主人的重视程度,以及小女孩接触镜子后的经历,梓夏相信那面镜子拥有某程度的许愿功能,但一般若是普通镜子使用太久而成精,被称为「九十九神」或「付丧神」的妖怪,是不会具备许愿的能力。

再说,若是『九十九神』之类,此类妖物其实较少会伤害人类,毕竟它们是曾被珍惜使用的物品,最多是喜欢恶作剧或希望引起主人注意,所以若妖镜是此类妖物,那么它一定有特殊际遇才会开始食用魂魄。

唯一合理的推测,就是那镜子可能是极有背景,例如由名匠制作,或阴阳师曾经使用,因此具有灵性的镜子,但或许是后人使用错误,导致镜子开始入魔。

同时他也相信,镜子会驱使小女孩而不是回到原主人手上,一来是小女孩意志较容易受掌控、二来多半是小女孩和镜子的属性有某程度的契合度,所以小女孩被镜子选择为新主人,而有了新主人后,被镜子舍弃的旧主子即身亡过世,也证明他已长时间使用镜子。

最后他根据看到的那几幕和声响,则可判断小女孩是在一场突袭中和许多人同时被炸死,之后就全部化为游魂野鬼徘徊在附近,而这段时间内她也继续被镜子所驱使,直到她遇见倒霉鬼陆羽凡,并决定将倒霉鬼拖进去。

她进行这档事时,八成没考虑过陆羽凡是有人罩着的这件事吧,再说她年纪太轻,也完全不理解两边世界的规则……梓夏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和她计较她所犯下的错,反正他不打算管,也轮不到他来管。

梓夏让左右鬼以鬼绳绑缚好小女孩后,带着她转身回到刚刚的镜室,只见镜面依旧保持泛着淡雾的模样。

于是梓夏让左右鬼重新回到手镯内,取出裤袋中的智能手机,确认电池满电后,靠坐在镜子旁边的墙壁,开始玩《僵尸大战植物》游戏。

反正这段时间他除了等待之外,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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