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又见故人
快过春节时,刘丹和姚星航的婚事也提上日程。对姚星航的家事,刘兴贵知道后并未觉得踌躇,他觉得两个人都有工作,将来不会有什么问题。杨玉花嘀咕过,但刘兴贵说:“老人能靠他们一辈子?现在老师的地位和待遇越来越高,还愁他们将来过不好?”杨玉花听了,也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结婚后住在哪里,依然是一件让人纠结的事情。姚星航家人主张让其弟弟晚上住客厅,但刘丹总觉得有些不妥。想到在厂里集的那套房子,刘兴贵有心让他们婚后住在那里,却又想到,这房子若是给了刘丹,那刘盈、刘丹都有房了,刘燕和刘雪呢?他决心先征求一下刘燕刘雪的意见。寒假时,刘燕刘雪回来了,知道刘丹婚事有了着落,又见未来的姐夫一表人材的,甚至有点韩星的味道,都非常高兴。刘兴贵说起刘丹婚后住房紧张,刘雪快口,说:“哎,你们厂里集的房子不是主体都好了吗?等收拾好了让他们住吧。”刘燕也表示同意。
看两个女儿态度如此,刘兴贵心里便安稳下来,遂告诉了姚星航和刘丹。姚星航觉得不好意思,刘丹也有点吃惊。但刘兴贵说:“就这样吧,咱们家就你们姐妹四个,我是送出去一个是一个,谁先结婚就先考虑谁的问题。”
姚母听说儿子结婚后出去住,开始很不乐意,觉得好像儿子是被招赘了一般,但弄清楚是他们单独住一套新房,而不是和刘兴贵同住时,一盘算又高兴起来:自己两个儿子,本来就需要再建一处宅子,但这些年家里老弱病残的手里一直攒不下钱,倘若刘丹陪嫁一套房子,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虽然房子还没交工和装修,但双方家里都认为两人年纪到了,立催着让赶紧结婚,于是刘丹和姚星航先去办了结婚证,接着宴请了两边宾朋,至于暂时住在哪儿,本来刘丹打算回去住家里,但姚母不愿意,最后还是住到了姚家。姚家的侧屋很小,多年来都是哥俩挤在一张床上,所以房子除了放一张新床外空间很小,再把衣柜放下后,几乎没了空余的地方。“一切都是暂时的”,姚星航对刘丹说。
春节过后,杨玉和因病去世了,杨玉花因此回娘家住了几天,刘兴贵因此事奔忙,也和搭档调了班,让其连上几天班,随后自己再连上几天。刘丹这日下班后,因姚星航所在教学小组开会,她先回家,忽然想到去看看新房,问问何时交工,便直接骑车去了父亲的厂里。
房子其实已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是小区内的硬化和绿化还没完毕。刘丹进去看进度时,正好碰到负责基建的一名厂中层领导,便问何时给钥匙,该领导说估计一个月内就会给。有了一个明确的时间,就让人有了盼头,刘丹为此十分高兴。
看完房,瞅瞅时间尚早,她想起上次回去,奶奶的床单破了,洗净的也是旧得要命,便打算给奶奶买个床单,遂去了商场。回去送床单的路上,想想马上就可以装修新房,再过些时日就可以住进去,不由高兴得哼起歌来。回到家,家里其实并没有人,杨玉花住在娘家,刘兴贵因次日才上班,也出去了。刘丹开了门,把床单放到奶奶床上,然后重新把门锁了,推着车子出了胡同。
出了胡同正要骑着走,兜头碰见曾和杨玉花吵过架的街坊大妈,就是那徐勇的妈。因这两年春节时,刘兴贵都主动上门,所以徐勇和他妈虽见了杨玉花仍不说话,但见了刘家的其他人还是很亲热的。街坊大妈见刘丹满面春风的样子,就笑着说:“哎,这结了婚就是不一样,一瞅你的样子就知道小日子过得舒坦。”刘丹也笑着和其说话。
那大妈依然不改话多和啰嗦作风,说了一会话,还不放刘丹走,并指指对面的街道说:“哎,跟你说个奇怪事,上午我就看见有辆车停在对面,有人一直坐里往咱们胡同看。下午又看见这辆车停在这儿,你瞅瞅,就是那个蓝车,我咋觉得怪怪的,想问又不敢问,看那人戴着黑墨镜不像个好人。你年轻眼好,你瞅瞅是啥人。”刘丹听了,也觉得奇怪,便往对面街道瞄了一眼,果然有辆蓝车停着,后面车窗摇了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人正朝这里望着。
刘丹虽不戴眼镜,但多少有点近视,这么一瞅,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但她觉得街道上停辆车有个人仿佛没什么可奇怪的,遂对那大妈说:“不知道是啥人,管他呢,也许在等人吧。”说完,就推说自己还得赶紧到学校去,和那大妈分别了。
骑车走时,刘丹忍不住又往那辆车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人正在盯着自己,见她看,忙扭了头。刘丹也忙扭过头开始骑车。但不知怎的,总觉得那人有点熟悉。尽管墨镜遮盖,但那脸型、下巴……她猛地一惊,顿时停下车,再次回头去看,却发现对方对她的再次回头好像也有点猝不及防,急促转头,车窗开始摇上。
刘丹的心呯呯直跳,像根钉子似的立在那儿。车窗摇上后,感觉对方分明仍在窗后悄悄看她,眼瞅着汽车就要发动,刘丹心里一动,蹬上车子,猛地骑到了车前。那车子正要开动,忽然前面闪过一辆自行车来,便急促地刹住了。开车的是个一二十岁的小青年,刘丹并不认识。但她关心的,是后座那个人。
几分钟内,无人吭声,小青年和后座的那人都一直沉默地坐在车里不动。刘丹也不说话,她直觉得自己的心一直激烈地跳着,可是,站在那儿,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最终,小青年探出头来,瞅着刘丹说:“哎,劳驾,让个道。”刘丹不说话,把车子停在汽车前面,径直走到后车门旁,等了十几秒后,车窗摇下来了,车里的人摘了墨镜,沉默地看着她。果然是阎一天!刘丹直觉得头上血涌,说不上那一刻是什么心情。
“你还好吧?”阎一天说。刘丹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对不起。”阎一天说。
“你把车子拿开,我们该走了。”阎一天说。
“我要走了。”阎一天说,低头玩弄着手中的墨镜。
刘丹只是看着他,不说话。说什么呢?问他为什么要采取那种分手方式?问他为什么要和唐菲菲在一起?问他是否早结婚有了孩子?还是责问他为什么没给她过一个电话,或者是问他为什么一直没找过她,或者问他此行目的是什么?问什么呢?说什么呢?都到了这个时候,早到了这个地步,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已时过境迁了,再追问,又有什么价值和意义呢?
不过是七八个月的工夫,阎一天好像老成了许多,那个带着些傲气的男生已成了一个留着淡淡胡须的男人。他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无惊,无喜,无忧,无悲,他只是平淡地坐在车内,好像是他刚巧路过故地,刚巧遇到一个交集不多的故人,只需淡淡地打个招呼,就可以无波无澜地相互擦肩而过。
原本也没想到要怎么,但阎一天平静甚至淡漠的表情让刘丹有些恼怒。眼前的这个人,曾和自己交往过数年的人,曾深深地爱过自己又狠狠地伤过自己的人,从来没有一个交代,便想要随随意意地抽身而去。
“你太不把我当个人了!”刘丹说,话语轻轻的,没有指责的意味。指责,其实早毫无意义。她只是有所感慨,仅此而已。
“对不起。”阎一天说,“我该走了。”
是吗?就这么走了?为何来?为何去?一切都像在梦中一样,就像在电视剧中一样。刘丹不再说话,这个男人,他把一切都看得这么淡,自己又何必呢?她走到车前,准备把车子推开。但忽然又有一种委屈和屈辱感让她愤怒不已,在她内心深处,她其实一直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一直想让阎一天给她一个解释。为什么不?凭什么任由他把主动权握在手中,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看阎一天坐在车里一直未曾下来,刘丹更觉得出离愤怒,你以为你是谁,可以这么无动于衷地坐着?她气冲冲地走上前去,一把把后车门拉开,指着他冷冷地说:“你下来,我有话问你。”
阎一天仍坐在那儿不动,只是望着前边沉默着。刘丹气得伸手要去把他抓下来。这时,开车的小青年说:“姐姐,别动手。我哥他只有一条腿,行动太不方便了。”刘丹这才注意到阎一天身边放着一架拐,细瞅他的腿,坐在座位上,右边的裤腿内除了一截大腿,便只余空荡荡的裤子了。
“这……”刘丹一时愣在那儿。
“没事。”阎一天说,始终是平静的一张脸,无惊无喜无悲。
“什么时候?”刘丹说。
“去年。”阎一天说。小青年补充说:“去年5月份。”
是吗?那个时候,正是唐菲菲来找自己的时候。刘丹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