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程一点五枪的生意总算开张了。他忙，程威也忙。八仙过海，各有各的神通。程威在价格上能让人讨点巧，自然会吸纳一些本钱少又靠着土铳讨要生活的猎户。程一点五枪自然凭着自己几十年所挣下的名头，就算死不降价，也一定门庭若市。生意多了，程一点五枪招呼不过来，汪好妹说，威他爹，你就让威儿过来帮忙吧。程一点五枪不作声，好久憋出一声：我要收徒弟！
收徒弟？好你个程家光！竟敢违背祖训收起徒弟来了！好，你要收，我也难不住你，你自己去程家祠堂去说吧。
程一点五枪说，正是为了程家我才收徒弟！你想怎么着？
好吧，你收吧，我和你也过不下去了，我今天就搬到威儿那屋里去。
威他妈，也就是汪好妹二话不说就行动起来。三下五除二地抱了衣服被褥屁股一摇一摆地走了。
程一点五枪憋了好久终于憋住了，没再说什么狠话。这个女人再不好，毕竟人家救过自己的命，算了吧。
爹爹竟然收徒弟了？他为什么要收徒弟？
程威虽然一脸不解，汪好妹也不好对儿子说什么。我已经和你爹闹翻了，以后就咱母子相依为命吧。
不行，我得找他问个清楚！
别去了，威儿！
程威不听还一个劲地往外冲。汪好妹寺喊一声：你给我站住！
程威愣了一下，这是他长这么大，母亲头一次对他这么大声说话。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觉得母亲自有母亲的道理。
威儿，干你自己的吧，妈妈给你生了两只手，有这两只手你就不会饿着。好了，你去忙吧，我烧饭去了。
其实这只是程一点五枪的一个小计谋。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兴捆绑已经死亡的婚姻。程一点五枪多少也算上过几年学堂，对现在的婚姻法也有个大概的了解，其中第一步那就得夫妻之间真正没了感情才行，那如何实现这没感情的愿望呢？分居。现在他终于达到目的了，汪好妹自从去了边上的厢房，再也没走过来一步。程一点五枪又要做生意，又在自个儿烧饭填肚子，常常是饱了上顿饿了下顿，可这些他是全然不顾了。这期间，程威为他娘的事找过程一点五枪。程威说，爹，你看不中儿子，也不能拿娘出气呀，我还是把娘送过来吧，您看她一天到晚总是满脸挂着眼泪，多可怜呀。程一点五枪说，这不用你管，她做了什么事她自个儿知道，我还没老到不能自理的程度，实话跟你说吧，我已经受够你娘了，我要和她离婚！
离婚？！他要和我离婚！这死老头子，我看他的良心是被狗吃了！我也不想活了，我不活了……汪好妹寻死觅活的这段日子，程威是一步也不敢离开，一边劝导一边安慰，最后总结出一个结论，程荣光已经完全腐化堕落，他就是当代的陈世美。像这种腐化堕落分子，就应该交给大队处理。
凌志天才刚清闲下来，就遇上了汪好妹来告状。乍一听，凌志天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老程家怎么就过不了几天消停的日子呢？真是奇了怪了。
可人家要收徒，你老娘们就不与人家过了，时间一长，男人谁还没个心理需要什么的，离婚也是很正常的呀。
这怎么正常呀，他一定是喜欢上哪个狐狸精了！凌大队长你可一定要为我作主呀！
凌志天好不容易打发了汪好妹，就找程一点五枪了解情况。事实倒也清楚明白。程一点五枪说，我只是要收个徒弟，这也犯法了吗？凌志天说，那当然不是犯法。不是犯法不就得了，她为什么要想不开呀，对不？凌志天说，对，程老爷子，错不在你，我知道了，你就安心地收徒吧。
程一点五枪要收徒弟的信息的爆炸程度远远超过了美国宇航员登上月球。事实也证明了程家坳人的政治敏感性是超强的。你美国人干的事再轰动也只能轰动全球，却轰动不了程家坳这个山坞旮旯里的小村庄。美国离那么远，程家坳人就是想管八竿子也够不着是不，更何况现在更有人讲那就是一条欺瞒全世界的假新闻。当然就是40年后的事了。可程一点五枪收徒弟的事却是千真万确，来不得半点虚假的。为此，程一点五枪还托村里墨水喝得最多的陆少求拟了个“招徒简章”。
招徒简章
因为业务发展需要，也为了程家土铳技艺能够发扬光大，特在全程家坳源3000多父老乡亲中招收徒弟三名，具体规定如下：
一拥护世石公社革委会和程家坳大队的领导。
二肯于吃苦，师傅叫做啥就做啥。
三入门后，所学的制铳手艺只限一人知道，不收徒，不开宗立派。
四为了公平起见，也为了不重男轻女，因此招收的徒弟中，男女不限，年龄40岁以下。
程家坳村程家光启
1968年10月6日
这告示一式三份，程家坳，枯源，天顺，一个自然村贴一份。我们不要去管告示的内容如何了，毕竟这是一条源最有文化的陆大公子写的，人家马上就要去当代课老师了，对吧。我们只说，这告示一出，一条源可就炸开了锅，议论四起。有的说，这程家光还真能把祖上传男不传女的绝技传给外姓人不成？有的说，那敢情就是了，不然，谁还往墙上贴那没用的疙瘩呀。有的人看了不置可否，只是一个劲地捋捋胡须，浅笑几声：有意思，有意思。
32.
这几夜，可把叶地熬苦了，摆在桌上的那张纸，一直白白地安静地放着，没有钢笔划过的痕迹。叶地不会写什么，他不能写什么。向大队承认自己用药失误，还是承认叶家猎兽的药有毒？说什么都不合适。为了一个诺大的叶氏家族，他绝不会做出辱没祖宗的事情来。凌志天来过两次，可一看叶地就像茅厕塔上的石头，又臭又硬的样子时，气就不打一处来。这程家坳源怎么了？怎么就没一个是善茬呀。张大熊子不好对付，汪海涛不好对付，叶地自然不好对付，甚至连刚放出去的小油子也不好对付了。
简直就是一群刁民！
凌志天在官场混的时间不算短了，自然知道这社会上有两种人，一种人唯命是从，让人顺风顺水，另一种人就专门是上帝造来对付干部的，什么样的事不能做，他们拼了命地也要去做。
叶地，我看你还是不要硬扛了，好不好？这对你没有好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我们的一贯政策，你要死抗到底，最终只有死路一条。
凌大队长，你用不着在这里发威。我走的是死路还是活路，你说了不算。你说我叶地下毒，我问你，现在死了几个人了？
真要到死了人可就晚了！
不是还没死人嘛，我还告诉你，他们拉肚子与本少年无关，他们也绝对死不了！你真要有本事，就去弄出两条人命来让我看看。
你……你……好，叶地，你等着，你就安心地在这里呆着吧。
凌大队长，我说做事哩最好不要做绝，做绝了不好收场，对不？你也不要认为我们叶家没人了，告诉你，叶家还有大哥，你要认为我大哥是个残废，成不了事，可我还有儿子……不要到时候，你堂堂凌大队长，啊，狠话我也不说了，你爱咋地就咋地吧。
凌志天憋着一肚子火，刚一走出大队部，在门口就撞上了倚菊和叶田。叶田坐在轮桥上，一脸苍白。凌志天知道这老兄足足十多年没出过家门了，若不是这事急的，他恐怕还不知道要在家里窝多久哩。
志天老弟呀，我叶田本就是一个废人，也没什么面子，不过我好歹也姓叶，也是叶家人。今天有事来求人，不知你这个大队长肯不肯给我一个面子。
凌志天发现这叶田虽说语气谦恭，但谦恭中俨然夹杂着一种咄咄逼人的味道，更让他不可理解的是，这味道竟然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袭来的。
叶田，不是我不尽人情要故意为难你家老二，我也是公事公办，是不？你也知道，睡医院里的还有不少哩，是不是你们家的药给弄的，总要搞清楚才行吧。
凌大队长，我看你还真是有点孤陋什么的，哈，我一个不出门的人都知道那些拉肚子的人都好了，你现在还说他们住在医院里。
叶地算是程家坳源里书读得最多的人之一。正是因为他的伤残身体，让他少时就心无旁骛地自学，刚才的“孤陋寡闻”一词，他是故意不说完整，怕伤了凌志天的心。其实他是太小心了，就凌志天那水准，是绝识不了这句话的意思的。
叶田，你说什么？大家都好了？
当然。
不可能呀，我上午还去医院看了，陆干部还在火头上哩。
真好了，也查清了，这只是一种季节性的传染病，你到现在还关着我兄弟，说不过去了。
叶田兄弟，真是那样，那敢情好，我会立马放了叶地的。
叶田毕竟是《唐门毒经》的拥有者，虽说外界没人知道叶家内幕，可叶地真出了事，叶田就必须出手了。叶地只有调药之技却无解药之法。出事之后，叶地就托了倚菊去了医院，看了看拉肚子的那些人，却不料三天时间就全好了。倚菊按照丈夫所说的，只把药捺在手上，在看病人的时候，用手接触了他们一下，就把解药带给他们了。自然小孩子她可以放心地去摸他们的脸颊，大人她只能接触他们的手，因此，小孩子闻到药的几率大大提高，好的就快，大人们也因这一间接的解药，在摸自己的头部鼻子时也起了作用，不出三天就全好了。
凌志天一个电话，就听到医院院长猴急中高兴的声音，好了，全好了，我可真算是不辱使命了吧。
可上午不是还没好吗？前两天你还说，这病难治，开满不好全部送县医院？
是的，我是这样说过的，可能那个时候药效还没起作用吧，我的大队长，治疗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莫非大家都好了，你倒反而不高兴了？
那怎么可能，我感谢你大院长还来不及哩。好了，隔两天我请你喝一盅，给你煎一盘你最爱吃的花生米。
那可就谢谢大队长了。好了，不和你多说了，我还要为他们办理出院手续哩。再见。
再见。
叶地在黑房里呆了三天之后，终于走了出来。看到哥哥正在外边等他，不用说，一切都明白了。哥哥是好人，可要是父亲早把《毒经》传给了我，就不会有这“牢狱”之灾了。这一想，对叶田的出手相助，叶地竟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该怨恨才是？
33.
程一点五枪的生意总算开张了。他忙，程威也忙。八仙过海，各有各的神通。程威在价格上能让人讨点巧，自然会吸纳一些本钱少又靠着土铳讨要生活的猎户。程一点五枪自然凭着自己几十年所挣下的名头，就算死不降价，也一定门庭若市。生意多了，程一点五枪招呼不过来，汪好妹说，威他爹，你就让威儿过来帮忙吧。程一点五枪不作声，好久憋出一声：我要收徒弟！
收徒弟？好你个程家光！竟敢违背祖训收起徒弟来了！好，你要收，我也难不住你，你自己去程家祠堂去说吧。
程一点五枪说，正是为了程家我才收徒弟！你想怎么着？
好吧，你收吧，我和你也过不下去了，我今天就搬到威儿那屋里去。
威他妈，也就是汪好妹二话不说就行动起来。三下五除二地抱了衣服被褥屁股一摇一摆地走了。
程一点五枪憋了好久终于憋住了，没再说什么狠话。这个女人再不好，毕竟人家救过自己的命，算了吧。
爹爹竟然收徒弟了？他为什么要收徒弟？
程威虽然一脸不解，汪好妹也不好对儿子说什么。我已经和你爹闹翻了，以后就咱母子相依为命吧。
不行，我得找他问个清楚！
别去了，威儿！
程威不听还一个劲地往外冲。汪好妹大喊一声：你给我站住！
程威愣了一下，这是他长这么大，母亲头一次对他这么大声说话。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觉得母亲自有母亲的道理。
威儿，干你自己的吧，妈妈给你生了两只手，有这两只手你就不会饿着。好了，你去忙吧，我烧饭去了。
其实这只是程一点五枪的一个小计谋。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兴捆绑已经死亡的婚姻。程一点五枪多少也算上过几年学堂，对现在的婚姻法也有个大概的了解，其中第一步那就得夫妻之间真正没了感情才行，那如何实现这没感情的愿望呢？分居。现在他终于达到目的了，汪好妹自从去了边上的厢房，再也没走过来一步。程一点五枪又要做生意，又在自个儿烧饭填肚子，常常是饱了上顿饿了下顿，可这些他是全然不顾了。这期间，程威为他娘的事找过程一点五枪。程威说，爹，你看不中儿子，也不能拿娘出气呀，我还是把娘送过来吧，您看她一天到晚总是满脸挂着眼泪，多可怜呀。程一点五枪说，这不用你管，她做了什么事她自个儿知道，我还没老到不能自理的程度，实话跟你说吧，我已经受够你娘了，我要和她离婚！
离婚？！他要和我离婚！这死老头子，我看他的良心是被狗吃了！我也不想活了，我不活了……汪好妹寻死觅活的这段日子，程威是一步也不敢离开，一边劝导一边安慰，最后总结出一个结论，程荣光已经完全腐化堕落，他就是当代的陈世美。像这种腐化堕落分子，就应该交给大队处理。
凌志天才刚清闲下来，就遇上了汪好妹来告状。乍一听，凌志天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老程家怎么就过不了几天消停的日子呢？真是奇了怪了。
可人家要收徒，你老娘们就不与人家过了，时间一长，男人谁还没个心理需要什么的，离婚也是很正常的呀。
这怎么正常呀，他一定是喜欢上哪个狐狸精了！凌大队长你可一定要为我作主呀！
凌志天好不容易打发了汪好妹，就找程一点五枪了解情况。事实倒也清楚明白。程一点五枪说，我只是要收个徒弟，这也犯法了吗？凌志天说，那当然不是犯法。不是犯法不就得了，她为什么要想不开呀，对不？凌志天说，对，程老爷子，错不在你，我知道了，你就安心地收徒吧。
程一点五枪要收徒弟的信息的爆炸程度远远超过了美国宇航员登上月球。事实也证明了程家坳人的政治敏感性是超强的。你美国人干的事再轰动也只能轰动全球，却轰动不了程家坳这个山坞旮旯里的小村庄。美国离那么远，程家坳人就是想管八竿子也够不着是不，更何况现在更有人讲那就是一条欺瞒全世界的假新闻。当然就是40年后的事了。可程一点五枪收徒弟的事却是千真万确，来不得半点虚假的。为此，程一点五枪还托村里墨水喝得最多的陆少求拟了个“招徒简章”。
招徒简章
因为业务发展需要，也为了程家土铳技艺能够发扬光大，特在全程家坳源3000多父老乡亲中招收徒弟三名，具体规定如下：
一拥护世石公社革委会和程家坳大队的领导。
二肯于吃苦，师傅叫做啥就做啥。
三入门后，所学的制铳手艺只限一人知道，不收徒，不开宗立派。
四为了公平起见，也为了不重男轻女，因此招收的徒弟中，男女不限，年龄40岁以下。
程家坳村程家光启
1968年10月6日
这告示一式三份，程家坳，枯源，天顺，一个自然村贴一份。我们不要去管告示的内容如何了，毕竟这是一条源最有文化的陆大公子写的，人家马上就要去当代课老师了，对吧。我们只说，这告示一出，一条源可就炸开了锅，议论四起。有的说，这程家光还真能把祖上传男不传女的绝技传给外姓人不成？有的说，那敢情就是了，不然，谁还往墙上贴那没用的疙瘩呀。有的人看了不置可否，只是一个劲地捋捋胡须，浅笑几声：有意思，有意思。
34.
能够拜程一点五枪为师，在程家坳源都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从向土地刨食的农民一跃成为一个让人尊敬甚至爱戴的高级手艺人，又有谁不想呢？当地的一句俗话说得好：卖田卖地卖不了手艺。真要学了一手制铳工夫，那这辈子是不会为吃点鱼肉喝点小酒犯愁了。
那是一个物质十分匮乏的年代。那个时候苏联很强大，对东北边上的金头发高鼻子白皮肤的苏联人来说，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就已经是共产主义了。程家坳源的人很少能吃到牛肉，牛是他们的命根子，要用来耕田耕地，舍不得宰。在漫长的新中国的建设中，他们也吃过一回牛肉，原因是一头牛在上山途中滚下了悬崖，死了，队里组织人抬回去之后杀了按人头分了一点下去。那是一个三伏天，肉不能存放，家家户户不论多少都是一窝烧了，牛肉香味在一个村庄飘荡了好几天。
小油子来了。他的手上有一根绳子，绳子后边拴着一头小牛犊。
程师傅，我要跟您学手艺，您老看行吗？
程一点五枪一看到那头小牛犊，说实话，心里也有点动心。要知道，即便高贵到孔老夫子也还说过：“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的话。一头牛犊总比十条干肉值钱多了。再说得难听点，这小牛犊也就差不多小油子的全部家产了。更何况，不久前的土铳风波，要不是小油了一口气咬紧了，说不定程家开业的日子还要无限期推延哩。在这上面，程一点五枪多少是欠了人家的一个小人情了。这可是个“于情于礼”都让小油子占在了上风，在小油子看来，你程荣光不致于一点情面都不讲吧。
就算这样，小油子也还是没有十足十的把握的。程一点五枪是谁？可是个平日里不给任何人一丁点脸色的角。就凭这点礼，这点情就真能打动他老人家？
小油子呀，你不是猎户嘛，现在土铳可以用了，你小子一天到晚一摆弄还不挣个盆满钵满的，还到我这里来当什么徒弟呀。
老爷子，您是知道的，打猎他也不好打呀。再说我这腰板，我这能力哪能和人家张大熊子比呀，不也就天天跟在他们后边捡点现成的罢了，可您老也知道，就那点儿，还不够自个塞牙缝的，还怎么讨媳妇传宗接代呀，是不？
小油子父母死得早，倒有一个哥哥，读书读出去了，十好几年了没有回过家，前些年，一年还汇点钱过来给小油子用，现在小油了混混也快20岁的人了，哥哥也就不再汇款了。小油子从小少管教，一身的小毛病，不到吃了上顿无下顿的地步总不愿多做一点事，加上总是油嘴滑舌的，才有了这个绰号。
程一点五枪的确缺人手，也想收个有力气的小伙子打打下手，可让他一狠心收下小油子，还真有点难。这人毛病太多了，人又太精明，自己稍不留神说不定还会裁在他的手里哩。程一点五枪一个劲地劝他好好打猎过日子，看在他这么诚恳的份上，甚至说以后土铳有了一点两点小毛小病，他程一点五枪免费给收拾收拾。
小油子也知道，程一点五检不会要自己。可他还在做最后的努力。程老爷子，这牛犊您看我就搁您圏里了，也算小的一点孝心。程一点五枪连忙说道，那不成，你赶快牵回去，我一手艺人从来不耕地不耕田的，割牛草放牛的人都找不到，这牛犊在我这里糟蹋了。
小油子见程一点五枪这样一说，也就不再坚持。至少有一点他是高兴的，那就是他在程家的面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免费收拾收拾”，这几个字可是从程老爷子嘴里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要是张大熊子听到了，不知道要羡慕到什么地方去。
小油子拜师遭拒的坊间新闻远比他们在一起交谈的十分钟不到的过程丰富了好多。在这里我不得不说说我的父老乡亲们，他们中的一些人可真是新闻的传播者兼添油加醋者。而且口传的能力特别强，小油子离开还不到一盏茶时间，程家坳就传开了。
“我亲耳听到亲眼看到，那程一点五枪根本不要男人，人家想收女弟子哩。知道不，现在的人呀，有了两个臭钱就开始埋汰糟糠之妻了，听说两人分居了，动静还挺大，都告到凌志天那里去了。”
“可不是嘛，这叫人老心未老，都40好几快50的人了，结婚都20来年了，到头来还是不能白头到老，这人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的……”
“程一点五枪想收女弟子，可有谁家会让女人来学那种手艺呢？土铳那血腥味，作个女人我只看一眼，心里就凉嗖嗖的。”
“你怕不等于别人怕，告诉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瞧着，保证人家不收到女弟子是不会罢休的。那通告，你们没看呀，男女不限！男女不限是什么意思还不是秃子头的虱子明摆着的嘛。”
这些议论可以产生一条通往山里的逼仄的小道上，也可以产生在一个村里最繁华的小酒馆里，真可谓一传十，十传百，半天工夫不到，大家都知道了程一点五枪要收女弟子。而他收女弟子并不用来传授手艺，而是找个嫩老婆。人家程荣光要与汪好妹离婚了！
35.
如果说一条源里的人都知道程一点五枪要收女徒弟的目的是为了和威他妈汪好妹离婚，那么真正应该第一时间了解信息的汪好妹就成了最后一个才知道的蒙在鼓里的人。人类社会就是奇怪，就像男人有了外遇，妻子总是最后一个知道一样。反之亦然。这是个亘古不变的道理。难怪这些日子，汪好妹老看到有人在窃窃私语地嚼着什么舌根，可她一到就又都不说话了，改成了打招呼。什么威他妈，今天又剁肉了，啊呀，你们家过的真是神仙日子呀。那是，也不看看人家可是我们源里堂堂的程夫人，吃点肉，鱼呀，还不是小意思了……这些说话的人大抵是平时和汪好妹聊得来的妇人们。这个时候，汪好妹总要说，他们爷俩个个都使得是力气活，不吃点肉挥不动锤动不了脑哩。
汪好妹一说，她们就笑，连称那是那是。其实肚子里早乐开了花，汪好妹你就吹吧，老公都快不要你了，自己都快成怨妇了，还他爷俩的叫。笑过之后，她们又会在肚子里头找平衡。看人家嫁得好，那是人家看的，我看呀就不如我们家。在家里老娘我是一把手，我家那口子叫他向东就不会向西，那才叫一个爽。还有的会认为，你汪好妹只生了一胎就不生了，看来你不会有问题，有问题一定是程荣光。夫妻嘛，天天在一起，能不生个三胎五胎的？看来呀，挣钱这方面程老爷子是不错，可那个方面估计就满足不了他的女人了，你们看看，汪好妹那张脸黄得失去了光泽，一定是被男人滋润得少了……那像我们，一个个的虽然都是徐娘了，可那风姿，啧，啧，啧，没的说的……
这世界，没那面墙是严实的。就算人家再怎么遮掩，可汪好妹并不是个傻子，在小油子拜师未果的第二天下午就知道了。
他敢？！程威真的动了气，一个人沉着一张脸，门口坐着，不时地猛抽着香烟，烟雾在阳光的缝隙间袅袅升腾。
程威抽烟了。这习惯什么时候养成的？
这让汪好妹有点诧异，这孩子转眼间就长大了。汪好妹猛一晃脑袋，有点不太相信，儿子真的长大了，嘴角长出了胡须，虽然不密集，却也清晰可见。
这爹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收徒弟收就收了，还不收男的要收女的？真要给我找后妈呀！程威把烟头狠狠地甩到地上，抓起一件外套消失在了十月的秋阳里。
在我们家的山坳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叫做“山高遮不住太阳”。S县毕竟是徽州府所在地，出了朱熹，有个程朱理学，文风昌盛的同时，即便是乡村走卒，礼仪也是十分讲究的。儿子再有本事，也管不到老子头上。就是这个礼，要管了就是以下犯上了。因此程威就算120个不愿意，可程一点五枪决定要干的事，他是决计管不了的。
程威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他没有回到隔壁的厢房，而是径直去了程一点五枪那里。
呯，呯，呯……
你给我开门！开门！你起来开门！
程一点五枪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一听到是程威的声音，不知道外边出了什么事，一打开门，一阵刺鼻的酒味扑到他的脸上，差点让程老爷子吐出来。
程威能喝酒，可程一点五检却是滴酒不沾的主。
你小子半夜三更不睡觉，干什么去了？程一点五枪看着程威一身酒气，两眼通红的样子，十分生气。
你甭管我干什么去了。我问你，程荣光，你是不是决定一条道上往黑里走了？程威毫不示弱。是不是真要收女徒弟，是不是要和妈妈离婚？你说，你今天得给我说清楚！
程一点五枪虽说和程威之间一直有着隔阂，平日里也是互相看不顺眼，但是程威却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说过话。
你给我滚回屋子去！
程一点五枪怒喝道。说着就往屋里走。他不想这样和儿子对峙成为程家坳明天人家下早饭的佐料。正当程一点五枪准备关门的时候，程威冲了上来，用力撞上了刚要掩上的门，在门的冲开的同时，正站在门后没丝毫准备的程老爷子被巨大的冲力撞得倒在地上，昏了过去，额头上的皮撞破了，血不住地往外淌……
父子俩的吵闹声早就把汪好妹惊动了。汪好妹心情不好加上程威出去没回家，她得给儿子留门，一直没睡着。当她听到父子们的争吵声之后，立马披衣下床，可还是晚了一步，悲剧已经发生了。看着倒在地上的程一点五枪，汪好妹大哭了起来。这个男人再怎么不好，也是她的结发丈夫，给这个家给她带来了无数荣耀的丈夫呀。而闯祸的竟是她的儿子，丈夫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儿子不也就没了？想到这里，汪好妹立即冷静了下来。
威儿，快，快去叫人，把你爹送村卫生室！快呀！
程威的酒也醒了一半。顾不上叫人，背起程一点五枪就往村卫生室跑。汪好妹打着手电紧紧跟在后面，一边不停地喊着，荣光坚持住，马上就到了，你可要坚持住呀！
村卫生室的医生叫江桂枝，已经年过花甲，是一个经验十分丰富的老中医。不过那个时候不叫医生，而叫赤脚医生。这是程家坳这块土地在历史长河的进程中络下的历史胎记。那时候缺医少药，都要靠医生自己上山采药来治疗。国家把那些来自乡土，经过短期培训，有一定医务知识的村卫生室医生统统叫做赤脚医生。说起来，医药也不是没有，像安乃近、阿斯匹林这样的常见西药也还是有一点的。
江桂枝三根指头搭上程一点五枪的手脉，就暗叫一声不好。那脉相十分微弱，在这里是肯定治不好的。他所能做的就是简单地为程一点五枪包扎了一下。这时候要是有点人参就好了，独参汤提气舒神或许可救人一命。
程家出事早说是在夜里，可一个村庄毕竟户连着户，不一会儿功夫，村卫生室里就围了好多乡亲。大家提议是不是马上用船送到乡里的医院救治。
江桂枝说，这可能是“血捂堂”，送不得呀。弄不好，破血口一动，血出得就会更加厉害，到时会出大事。要是有支人参就好了。
那大家问这可怎么办才好呀。你一句我一句，却是谁也没有一个好办法。忽然，有谁说了一句叶地家有人参！
汪好妹一听，本来蹲着的身子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快，快去叶家，就说我求他了，救救我们家老爷子一命。都是程威这个不孝子闯下的祸呀。
汪好妹最后带这一句“都是程威这个不孝子闯下的祸”，是有一定目的的，与其说是救程荣光，倒不如说是救程威。
叶地到的时候，江桂枝早已烧滚了水，人参一放入，再煎上几分钟，独参汤就煎好了。甚至等不到冷却，汪好妹迫不急待地一边吹一边喂了起来。那份急切，倒让施宝救人的叶地有了丝丝酸意。
中医药典上对“独参汤”可谓是推崇备至，其起死回生的功效更是说得云里雾里。药典载：人参，大补元气，单味应用其功更为专一。现代研究表明，人参之所以能救治休克和心力衰竭等危重之症，原因是兴奋大脑皮层，增加心肌收缩力和调整机体偏盛偏衰的病理反应。
说来也奇怪，一碗参汤下去，程一点五枪竟然醒了过来。看着眼前这么多人看着自己，竟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36.
其实，程一点五枪并没有受到很严重的伤，他的昏厥也就一时背过了气。程一点五枪虽说名头显赫，但他的身体却并没有他的名头那样堂堂亮响叮当。叶地的人参汤起死回生救了程一点五枪之后，豁然成了程家的救命恩人。程一点五枪对这个比自己小上几岁的老对手感激了几分钟之后，突然觉出其中的蹊跷来。叶地为什么要救我？真的是一个程家坳源浓浓的乡情让他出手相助吗？程叶两家这二十多年来，也就是说从汪好妹嫁进程家以来，似乎就结上了仇。虽然明地里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征兆，但暗流涌动之下就是一条源的不太明白事理的人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不久前的“资源争夺”大战就是一个实例，这也很好地说明了两家的现状。随着程威的一天天长大，程一点五枪越看越像叶家两兄弟，明摆着，这是他心头永远的痛。
程一点五枪在家里躺了三天。躺在床上的时候，人彻底放松了下来。汪好妹借梯子下墙，也搬了过来照顾他。可程老爷子却并不领情。汪好妹也就忍气吞声地顺着他来。她不想再去刺激他了。无论怎么说，也是二十年的结发夫妻，那份感情远不是一般的露水苟合所能够比拟的。自然这只是汪好妹的个人想法。在程一点五枪看来，这段婚姻必须立即结束，他已经不想再拖了，也拖不起了，程家决不能栽在自己的手上，一切都要靠自己去努力。第一天程一点五枪无力下床，只能在口头上表示着自己的抗议。
你给我走，我这里不需要人照顾。
老爷子，你就省点心吧，来，我不喂你喝点粥。
别假惺惺的了，我程荣光也算仁至义尽了，孩子都替他们叶家养了，到现在还不放过我吗？
汪好妹好一阵难过。她让人传话叶地的时候就强调了一句“都是程威那个不孝子干的好事”，就是告诉叶地，那是他的儿子出事了，救程荣光就是救程威。叶地当然知道事态的严重性，才会急着赶出来救人。
老爷子，程威他是我们俩养大的，他也绝不可能害你呀。
不可能？好一个不可能害我。莫非老子是自己把自己摔昏迷了不成？好了，我也不想再和你说这些了，你回去吧，我还没死，也死不了，考虑一下，离婚后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带到那边屋里去。
你真要和我离婚？汪好妹已经泣不成声。
离了吧，对你对我对程家都好。你总不能让我程荣光断子绝孙吧！
一见到汪好妹珠泪连连，程一点五枪多少也有些伤心，可他知道这时候自己必须表明态度，一硬到底，否则一切都是妇人之仁。回到原来的轨道上不生不死地生活，那才是真正对不起程家的列祖列宗。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好吧，我也负不起让你程家断子绝孙的责任，那也要等你能下床了再说吧。
不用等了，我现在就能下床。程一点五枪坐了起来，虽然有些吃力，但他必须坐起来，然后放下双脚，汲上鞋子，走了几步。
你看，我全好了，你走吧。隔两天我会上大队里找一下干部，跟他们说我们的感情已经破裂，估计再隔上一段时间就可以领离婚证了。
汪好妹搁下手中的碗，随着米粥的热气，飘出了前屋。看到汪好妹离去的身影，程一点五枪也是一阵悲怆涌上心头。
娘，爹怎么样了？
程威一见到汪好妹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心地问道。
汪好妹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让儿子知道一点事情，要不然，她真怕儿子还会去找程荣光理论。可怎么说呢？话到嘴边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词了，那可是自己的一段屈辱呀！可叶地本就是儿子的亲生父亲，再不说，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儿子，你听娘说，你的父亲不是程荣光……是……叶地……
啊？叶地……
程威吃了一惊。可这话是从娘的嘴里说出来的，是绝对不会错的。
那个时候，娘还没嫁到程家来，就被叶地占有了。叶家是害怕程汪两家联姻后会对他们带来不利……你的爹是叶地呀……
汪好妹痛哭了起来。程威呆住了，一瞬间，他的思维就像后屋子里的空气一样凝固了，再也不能移动丝毫。
程荣光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在传授技艺上总是不讲关键点，最关键的铳镗部分的制作从来就没给自己说过……小时候，当自己撒娇要让爹爹抱抱时，程荣光也只是像征性地表示一下，然后就严肃地说，一边玩去，爹忙着哩……长大后，性格和程荣光的差异，特别是长像，一点都不像程荣光……小时候村里人总喜欢和自己开玩笑说自己不是程家的种，倒是像叶家两兄弟的……自己也曾经问过娘，可娘总说人家瞎说哩，你就是你爹和你娘亲生的。娘在说话的时候，嘴角不时地抽动，这些细节都表明她那个时候说的话并不可信……这一切就像电影一样在程威的头脑里迅速过了一遍，现在一切都从娘的嘴里得到证实了。
我是叶地的儿子？
我是叶地的儿子！
老天爷呀，你跟我开了一个什么样的玩笑呀！
程威突然想起了被自己撞伤卧床休养的程荣光来。一股愧疚袭上心头，像挂在天际的一抺红霞，再也难以消退下去。
37.
在程家坳，要是哪家的女人有了外遇或是被别人占了便宜，那这家男人就会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冠一个“乌龟”的名号。这个说法和现代人所说的戴“绿帽子”同出一辙。要说某某男人做“乌龟”了，那就是他家的女人出了墙。汪好妹虽然不算是自己出墙，可怀了人家的种之后再嫁到程家，因此程荣光远比做了“乌龟”还心痛百倍，千倍。程家坳虽然闭塞，一条新安江把远远近近的路灌满了水，没有船就成了对河千里岸了，别的不说，单说邮差吧，一个星期才来一次，报纸全村人只有一份，那就是大队长凌志天读的，谁家的窗户破了，墙上掉粉了，要张报纸糊糊窗糊糊墙的，就得陪着好大的一张笑脸去大队部要，碰到凌志天高兴，什么事都好说，随手扯上一两张，说一声拿去。要是不高兴，就会虎着个脸，一声不吭，计要的人就会识相地离开。可就是这样的消息闭塞也阻挡不了一条源的人骨子里遗传下来的孔孟之道、程朱理学在“无后为大”这一问题上的共识。
程荣光与汪好妹离婚的事还是冒着极大风险的，这样一来就会直接得罪汪家。少了一个看起来并不强大的联盟，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事实远不是人们以为的那样。汪五叫在世时的威名到现在依旧被人们神话般地渲染着解读着，并不是空穴来风。汪海涛的狮子吼也曾被人们说起过，尽管他为人极其低调，更不会人前卖弄什么，但只要存在就会被人发现，好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那至少得有这片新大陆，就会有“哥伦布”存在。更让程荣光担心的是，现在叶地的大女儿17岁了，出落得楚楚动人，汪海涛正暗恋着哩，正准备托媒人去说媒。而自己的制铳手艺至少一大半传了程威，等于传给了叶家后人。权衡一系列的轻重，程荣光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虚空起来，像一团称不出重量的空气，随时可以在一阵微风中飘走。在和叶家的较量中，可以用“完败”来形容。
太可怕了！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事实。摆在程荣光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不顾一切力挽颓势，重振程家。他想到了弟弟程耀光，也想到了程耀光的儿子程武。按照传长不传幼的规矩，程耀光并不从事制铳业，而是从小就学了个木匠手艺，出门做工了，除了上缴队里的一点工分费外，一家人也算过得去。程武小学毕业后，就跟了父亲学了手艺，现在父子齐上阵，生活就更加滋润了起来。但程荣光知道，弟弟并不是不想学祖上的绝技，他想可他没法子去学。程一枪在世的时候就说过，这是程家传了几百年的规矩，凡是程家子孙都必须恪守这个规矩。老爷子只一句话，就打破了程耀光的梦，从此安心做自己的本份，就算程一枪去世后，也没有在哥哥面前露出一星半点的念头。
程荣光出事那天，程耀光在三十多地的外镇做事，没有听到消息，第二天知道后就赶了回来。一下船连家都没顾上去，耀光父子就风风火火地来到了程一点五枪的家里。
兄弟、伯侄三人开口的第一句不是程耀光父子，而是程荣光。
耀光，好侄儿，哥哥想死你们了！一说完，竟然啜泣起来。程荣光的这一表现，可是这么多年来，做兄弟的所没有见过的。平日里，做为程家制铳业的传人，程荣光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就算对着自己的家人，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的。现在的程荣光真是到了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的地步了，兄到了亲人，就再也没能把住委屈，一股脑地全吐了出来。
程耀光虽然在外多呆家少，可并不是不知道程威的事情。只是碍于哥哥的威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措词。因为在程家，哥哥是全部的和唯一的代表，自己姓程或者不姓程，对于程家来说都是没有任何影响的。甚至一条源的人也并不把程耀光当成是程家人。说心里话，哥哥的确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在程家的祖业上，不但全部吸取了所有的精华，还在继承的同时有了许多创新，铳籽的力道和准确度都有了大幅度的提升，这一部分归功于越来越先进的科技发展，但程荣光不默守成规敢于突破自我的性格也是起到关键作用的。只所以被称作“程一点五枪”，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对祖上的爱戴，自己再好再优秀，也绝不能盖过祖宗，就是这个理。就像乾隆一样，爷爷康熙做了60年皇帝，他就不能多做一年，而是把位置传给了儿子嘉庆，自己宁愿做太上皇也不愿坏规矩。
程荣光让程武出去一会儿，说和他爸有话说。于是在程荣光的卧室里，兄弟俩极其私密地谈了起来。程武在外堂，听得最多的就是父亲说的“这不行”、“使不得”的话。随后父亲走了出来，说，武儿，向伯父告个别，我们回家吧。你妈在家等半天了。呆会儿，饭熟了，你再给伯父盛一碗来。程武应了一声，好。
程耀光父子走了。程荣光又像被绳子悬挂起来一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弟弟的拒绝是有一定道理的。当程荣光想要收程武为徒，悉心传授的时候，程耀光却不同意。理由是程武不是那块料，肯定继承不了大统，真要他学，还不给予祖宗抹黑才怪。程耀光的意思是，哥哥真和嫂子离了，首要的任务是娶一房亲，生个一男半女的再传。毕竟是祖宗的规矩，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破的。程荣光不能勉强只好同意了。
其实在程耀光看来，让自己的儿子做个传人是自己一生的梦想，可现在他一个走南闯北的老江湖知道，新中国这些与枪支有关的小作坊都不会走太远，与其辛苦介入，到头来惹下事非，还不如永远不介入的好。
